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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8章 夸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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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听说有人从山上掉下来了!”

“啊?哪儿?”

“就是郊外,有许愿灵庙的那个山头!”

京城民众聚在一起窃窃私语。山脚下早被一群黑甲卫兵围起来了。另外还有一些士兵衣角绣夜枭的,是百姓口中的“瘟神”,只要他们出现在街上,其他人唯恐避之不及。

不等驱赶,民众便一哄而散。

这个死去的老头,喉上还有一道刀痕。

他是自尽而死的。

陶瑞谦在他腹中挖出一卷尚未消化的纸页,呈到御案之上。

尹党的相关人犯均已伏法,现在尹弘也死了,丞相一职被永久取消,内阁自然也不复存在。

陶瑞谦道:“这封书信无落款,且大半字迹不清。微臣已全力追查,与逆犯尹弘通信之人必定会被微臣拿下。”

皇帝似乎还沉浸在尹弘的讣闻中,叹道:“罢了。既然事情已了,就这么结案吧。”

意思是,不用再追查。

陶瑞谦领命退下后,梁衡看着那封湿润模糊的信页,陷入长久沉默。

他颤抖地拿起那一页信,只不过,已换成了一双衰老的手。

尹弘看着信上的字迹。这字来源于王羲之的书法,更是他的一位门生所练。

哪有老师会认不出自己学生的字?

天命所归,何须分立?始皇设郡县以控天下,汉武帝削藩以定四海。史鉴千年,权归于一。若有司各自为政,互不统属。必致党派倾轧,政令迟滞。朝纲终乱,何益于治?故而分权则乱,合权方安。师之改制,实非良策。

眉眼沉静的年轻人侃侃而谈,而尹弘似乎还立于那一方橙黄色的宫殿内,手执青竹戒尺,腰佩玉璧印绶。

面对着老师的呵斥,他苦恼皱眉。而他身侧还有一个年纪相仿的年轻人,眸中难藏笑意。

读得还不够深,回去继续研读书目!你们两人,各撰两篇政论交来。听见了吗?

赤衣的年轻人眼睛微睁:啊?为什么我也要写啊。

尹弘胡子一吹,怒目道:让你交就交,哪来这么多话!

他蔫蔫的,失去了所有精神。鸾纹金冠的年轻人偷偷扯了扯他的袖子,两人凑在一块说话,朱衣的年轻人才又高兴了。

没过几日,尹弘收上来足够数量的作业。他一眼便看出来,两份都是同一人写的,只不过一份用的右手,另一份用的左手。

一份写极写皇权之盛,一份尽抒济世之仁。

时空交错,纸上的字在变幻,而字迹却丝毫未改。

尹弘颤抖地抓起那页纸,几乎贴近眼珠。他不明白,为什么这封信用的是今年京城新流行的蝉翼笺。

年轻人已经不再困惑,他的眼瞳凝练着君王之威。他说:“老师,我觉得您说的不对。我要用我认同的方法去管理这个国家。”

尹弘大笑三声,最后一声哑在喉间。他翻箱倒柜,重新寻出那根在他眼盲时陪伴他良久的竹杖。

上山的路很陡峭。橙色的光换成晦暗的灰,太阳仿佛永远走在尹弘前头。

尹弘在追赶落日。他穿过树林,跨过田野,大地被他的脚步震响,他的竹杖越来越弯。

他忽然感到一阵口渴,于是他丢掉了外袍,然后又脱去了鞋袜。他拼命地追,他越来越接近太阳,他的信心越来越强。

最后他将自己手中的竹杖也扔了出去。手杖落地的地方,明年会生出大片桃林吗?

那个宁静的,坐在轮椅上的女子静静道:

道不容,非道之过,乃世未至也。夫子如日月,暂晦非其咎。

最后一丝金光照过尹弘翻飞的衣袖。

日落了。但明日又会升起。

星陨而日恒,道岂绝乎?

在旭阳升起的前一刻,有一个朱衣的人影,正坐于皇帝的床边。

他握着皇帝的手,低声道:“尹太傅死了。你的血是冰做的么?”

皇帝嘴唇翕张,终是流下一滴鳄鱼的眼泪。

梁衡醒来后,寝殿只剩他一人。他恍惚以为是一场梦。

“有人,进来过吗?”他踉踉跄跄地扣着床沿下床,险些将天子冠打翻。

康德海闻声而来,疑惑道:“没有啊?”

“......朕知道了,你出去吧。”

梁衡急促的呼吸慢慢平息,他重新恢复沉静如水的模样。

朝阳的金光镀在他脸上,窗户大开着。

陶府。

陶洵已经收拾好了行李。

几个侍女排成一列站在门口,另外还有几个仆人。他们都不敢出言阻拦,因为陶洵眸中一片坚决。

“我要回旧宅住。”

自兄妹两人红着脸大吵一架后,这是她这些天与陶瑞谦说的第一句话。

“就为了照顾两条鱼?”这个理由显然不能让陶瑞谦信服,于是他继续道:

“你照顾不了自己。”

陶瑞谦并未阻拦她的动作,似乎笃定她过不了几天就要重新回来。

毕竟他的妹妹,不良于行,又是个女人,也没见过世面,她能跑到哪里?不过是他费心多派几个侍女过去照顾,不算什么难事。

陶瑞谦皱眉:“你没有谋生的活计,手上没有银钱,要怎么活下去?”

“有人请我去给他们家的女儿教书识字。虽然赚得不多,但是也够我一人开支。”

她没有提,那些人知道她是陶指挥使的亲妹妹,故而才相邀。

陶瑞谦保持着耐心:“你想自立,这很好。过几日我向陛下求个恩典,让你入宫当个管事的女官。”

陶洵摇头。“哥哥,我不想入宫,也不会再去面圣。宫里也不过是一个大一点的宅子罢了。”

“你执意要走?是不顾我们的骨肉之情了?”陶瑞谦忍不住上前一步,握住她的轮椅。

没想到陶洵已经先一步退开。她坐在窗边,正午的太阳落在她身上,笑容清浅,眼瞳折射出浅淡的金。

“哥哥,我们只是分开住。又不是说我从此要与你不相往来了。我也长大了,不能总是依赖你。”

陶洵的轮椅移了过来,她将手覆在兄长的手上。“哥哥,你一直都是一个很聪明,很有能力的人。就算没有我,你也能得到陛下赏识,更进一步。”

陶瑞谦叹气,不忍道:“洵妹......”

陶洵仍笑着:“你的琴我已经校好音了。不知何时才能再听到哥哥的琴音呢?”

陶瑞谦心中一空,只是妹妹的笑颜让他无法开口。他心中那些阴暗的东西终究会被暖阳消解。

他反握着妹妹的手,轻声道:“如果是你,我愿意弹给你听。”

他的琴只愿意为知音奏响。妹妹与他一同长大,他的所思所想,陶洵都知道。陶洵于他虽不是知音,这世上却再也没有比她更接近知音的人了。

可是他如今却越来越看不懂陶洵了。

木轮的声音已经离开了陶府。

两名枭卫一跃而下,不知所措地站在门前。其中一人问道:“指挥使,小姐她......这、属下等还需要继续监视小姐吗?”

陶瑞谦咬着牙,道:“继续跟着。本官的妹妹要是出了什么差错,本官就拿你们的人头去点天灯!”

枭卫悚然,抱拳齐声应道:“属下遵命!”

草木葱郁的乡道见,走过一队骑兵。

正是征西将军所领的混沌骑。

只是每一个人脸上都轻松散漫,毫无行军的严肃,就连袁景修也一样。

不为别的,只因他们此行的目的是去剿匪。

没错,是一群狡猾的山匪。但无论山匪多么残忍,到底不能与他们这些真正从万人战场上拼杀下来的将士比拟。

而混沌骑,是精兵中的精兵。现在要来对付一群不成气候的平头百姓,又有谁能提得起劲?

杀鸡用牛刀,莫过于此。

“为什么派我们来剿匪啊......”

“听说是,陶指挥使撺掇的......”有人窃窃私语。

袁景修骑着高头黑马,走在最前,马鞭轻飘飘落在马鬃上,扬起一阵灰。

他与陶瑞谦各给对方使绊子的技能已经很熟练了。有时候连皇帝都觉得无奈,说为什么你俩就不能好好相处呢?

但有些事可能一开始便注定了。

而且袁景修还隐隐约约感觉,相比起他们俩亲如兄弟,梁衡更乐于看见他们水火不容。

这就是为什么梁衡会同意把他新练的兵拉出来遛山匪。

唉。

混沌骑一行在村中驻扎。有个还没马腿高的小孩好奇地想凑过来看,下一秒却被他的娘亲拉走了。

这一个个大铁坨子,不说威武,也绝对够吓人。

更别提寅将军。

哦,正说着,寅将军就蹿到水田里,将收稻的农民吓得崩溃落跑。

“寅将军今天可真有精神,瞧瞧。”詹士杰凑过来笑道,目光中透着老父亲的慈祥。

想来寅将军也没什么外出的机会,军营里都呆腻了。要是拉出去见到普通平民,保准就像刚才那样,把人吓一大跳。

袁景修一抬手,还没喊,寅将军就飞也似的跑过来,绕着他的坐骑团团转。不说是老虎,简直像一只......狗。

寅将军已经是一头二岁有余的雄虎,尖锐的牙齿和利爪凛然生光。

有一次皇帝瞧见它的威武样子,便笑道:真是比你还有将军样子,不然你出战时也带上它?

于是回去以后,袁景修就收到了宫中派人送来的一套兽甲。全套的黑甲,覆在白虎身上恰恰好好。

寅将军起先不太适应铠甲的重量,走起路来同手同脚。后面渐渐就习惯了。

得益于从小教化得好,寅将军很亲人,跟他的将士们尤其处得来。詹士杰老是说想骑一骑,看骑老虎是什么感受。每次寅将军都冲他呲牙,嗷一声就跑远了,没人追得上。

寅将军张大嘴,袁景修才看见它叼着什么东西。

人腿。

詹士杰很快就领着一半混沌骑顺着血味追击了。他回来的时候,不出意料,大获全胜。混沌骑甚至连甲都没磕伤。

“共抓获一百七十二名山匪。其中、呃,有五十四名儿童。”接下来的话连汇报的詹士杰都有些犹豫。

“另外,从领头的一个女匪手中缴获此物。”

詹士杰将一个四方的铁物递到袁景修手上。袁景修一看便知,是一枚腰牌,只是上面画着龙纹,还有皇帝的私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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