都僵硬麻木,骨节咔咔作响,大片大片的冰块崩落。
这个人,到底是活着,还是死了?他箍着自己下巴的手,比死人还要冰冷。
方峤起身欲逃,手一撑,滑倒在冰面上。从棺木中伸出一只苍白的手,扭着他的脚踝,将他拖回了棺中。
这下,棺盖重新合得严严实实。
那只手,方峤记得刚才光亮的短暂一瞬时,他曾看见它的模样。它泛着青紫色,每一道裂口处都凝结冰碴,骨节发出的脆响,如同掰断一段枯枝。
而这只手,已经压在了他的舌中。一股甜苦的气息充斥着方峤的口腔,他很难受,欲吐未吐,四肢被扭曲成不适的模样,下一秒,冷硬冰锥强行楔入他的体内。
在狭小黑暗的空间中,他逐渐窒息。在昏迷之前,他被一个狂乱的声音灌满了
声音一遍一遍喊着,飞玄,你想逃去哪?
方峤再醒来的时候,他贴在一块巨大的冰块上,被按着额头砸醒。
方峤身上的冷意少了些,他流下满身的汗,不过一会又凝结成极薄的冰片,一块一块地从他身上掉落。
这里是皇宫的冰窖,永远储备着充足的冰块,供人取用,供人享乐。
极其富有节律且沉闷的撞击声持续不止,回响在无人的冰窖中。
已经不记得是第几次醒来,方峤摸到温暖柔软的绸被。他身上已经一丝气力都没有了,只要轻轻一碰,便会止不住颤抖。
有人的手温柔地托着他的下巴,将温暖香甜的流食灌进他喉咙中,每一口喂食都以温柔的吻结束。方峤还来不及看他的脸,再一次失去了意识。
御书房,外间。
高宣在批奏折,听见脚步声停在他身后。
他放下手里的一本。这又是一封弹劾大将军行为悖乱,不敬天子的奏章。与之相对的,是大将军的拥趸,厚厚一摞,比弹劾他的奏章多得多。
“这个张大人,好话为你说尽,真是忠心。”高宣冷笑一声,“你说朕应该如何处置他?”
“......”
“虽然他是你的人。将他革职已经是朕最大的容忍,你可清楚?”
“......”
高宣一直没听到回答,语气也更不满了。“方峤。”
“......”
高宣伸手,接到一串透明的涎液。他一愣,肩上软软倒下来一个人,瞳孔还是散的。口角湿润一片,艰难地拼凑出破碎的话语。
“......明日......不......上朝......吧......?”
高宣摸着他酡红未褪的脸,眼神渐渐深了。
又过了一段时间,高宣压着刚苏醒的人的肩头,确认他瞳仁已有了神采,才松了一口气。
“出去走走。不能老闷在屋里,脑子容易变笨,除了那档子事什么也不想做。”
方峤痴笑,高宣推了他三遍,他才依依不舍起身穿衣。
上辈子把他关在宫里这么久,原来他什么都知道啊。由此可见,这人心眼就是纯坏。
高宣给他束上头发,温柔道:“跟朕说一说大燕的事?嗯?”
方峤一怔:“你怎么知道的。”
“你平常会说梦话。”高宣幽幽叹了口气,埋怨道,“还打呼噜。”
两人在宫中散步,一边走,方峤将前世的记忆说与他听。当然,省略了细枝末节,以及一些无关重要的人。
“朕三十不到就驾崩了?哎。”高宣若有所思道:“那朕努力一下,这辈子死得干干净净,漂漂亮亮的。”
上辈子快给方峤吓出阴影了,这怎么行?
方峤掐紧着他的手。“坏事做多了就命短,这辈子由我看着你,不许再作恶。跟我一起,活得长久些。”
高宣笑了,正中下怀。“你的辞呈,还有将军印玺,朕都不收。一会你就领回去。”
“嗯。”
几日后,皇宫里所有的树都被砍了,尤其是那两行梧桐树,被皇帝下令挫骨扬灰。他抱着方峤,道,朕早说了要将天下的树全部砍尽,朕只恨砍得太晚了。
后宫很快就遣散了,当然,这是在方大将军的强压下,不得已而为之。
高宣非常懂得设身处地为人着想。有一次他问道:“方峤,你爹娘不会怨朕么,他们就你一个孩子。”
方峤让他别瞎操心。说是不知哪里来的一只白毛野猫,跟虎霸王又下了一窝。
虎霸王,是什么?
方峤笑着说下次带他去看看。
有时候高宣还是那样喜欢刺激。
他会一遍一遍问方峤,是梦里的他好,还是现在好?
方峤嗯嗯呀呀地支吾两句,他始终不满意,闷气一闷好几天。方峤后面也懒得理他,反正无论他说什么,下一次这人该问还是继续问。
有时候高宣仍显得比较青涩,尤其是在方峤忍不住大喊的时候,他会慌乱地捂着方峤的嘴。
“外面有人看着,他们会记下来。”高宣轻声道。如今他要做一个明君,不能打压言论。要是像前世那般,要做什么便做什么,那该多好。
可惜,方大将军是不会同意的。尤其是会公然在朝堂上公然唱反调,两人经常吵得面红耳赤,好几天不见面。
方峤说,他发现不能老顺着他。每次他千依百顺,高宣就敢背着他做点不妙的事儿。他问高宣是不是,高宣笑得险些趴在地上。
他说,你是方峤,所以可以这么做。换了别的人,他早就将人弄死了。
他一直将方峤送给他的火焰匕首放在枕下,每次方峤问起来,他就说是定情信物。半夜的时候,他伏在方峤身上,手中刀光寒冷。
方峤翻了个身,咂了咂嘴,睡得又香又甜,头发丝乱翘,偶尔在睡梦中喊着理玉。
高宣心又软了,将匕首放回枕下,抱着人睡觉。
明日再说,明日他一定下得了手。
于是明日复明日,青丝变华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