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礼拜顾远琼在平川，何闲像往常一样上班。这天何闲的领导，也是她刚来上班时的带培老师孙工把她叫到办公室。孙工先是问了她最近的工作，又聊起她的未来计划，何闲觉得应该是有什么重要的事情要跟她说，所以就说了点场面话，等着孙工说重点。

“小何啊，这两年地产开发速度放缓，这个大家都有目共睹。咱们公司业务本来就比较广，根据目前的形式，公司近期在布局扩大能源版块的业务。前几天公司业务会议上已经确定要在北疆布局两个能源类项目的建设，其中一个的设计总包在咱们分公司。所以接下来我们这里会委派一个有经验的年轻项目经理去那边做这个项目。公司也盘点过现有的人才梯队，合适的人选有两个，你和小杨都是合适的。你也知道，这样的机会难得，你考虑一下，下周一递个申请上来吧。”

何闲知道孙工是为了她考虑才会给她这个争取的机会，于是答应回去梳理一下手头的工作情况，然后给孙工一个回复。

出了孙工的办公室，何闲回到座位上，调出了自己的工作日志，看着屏幕思绪却飘远了。北疆项目可遇不可求，去了至少三年驻场，回来升职基本没有悬念。这是现在的职业线上弯道超车的最后机会了，毕竟她马上就要三十岁了，五年内项目完成，才有升职的可能，三十五岁前进入行政管理层的最后机会。

这几年公司强调干部提升年轻化，他们这批人本来是按照老的模式按部就班培养的，突然遭遇了年轻化的政策，相当于被两个模式挤压了。这种情况下，机会变少了，竞争更激烈了，孙工能给她争取到这个机会肯定很不容易。另外一个候选人小杨是个跟她同届进来的男生，并且已婚，从公司角度来说，肯定更愿意派小杨去。同样的，谁去谁就是把握了下一轮中层干部的敲门砖。

如果这个机会在顾远琼出现之前到来，她二话不说，此刻已经开始整理资料准备申请书了，怎么说都要拼一把，争取这个机会。

可现在不一样了。

现在的青城有个顾远琼，她走不了了。

她有预感，如果她告诉他这个机会，他一定会支持她追求自己的目标。可是他呢，他已经一个人等了她十几年了，她还要再蹉跎他三五年么。他们的年青时光，最应该彼此相守的时候，全都要分离两地么？她舍不得让他继续等了。

何闲心里已经做下了决定，就等到周一给孙工一个理由，拒绝了这个机会。

周五晚上的时候顾远琼来了青城，何闲因为北疆项目的事情还有点闷闷不乐，做什么事情都没啥兴致。顾远琼自然感觉到了，问她又不说，顾远琼也不想强迫她说，就找了些她平时喜欢的事情做，转移一下她的注意力。

何闲也知道自己不应该这样，既然做了决定，也没有必要那么难过了，尤其没有必要让顾远琼跟着一起不开心。于是打点精神，开始给顾远琼做起生日计划。

顾远琼这次的生日不是周末，所以只能是在青城过了。何闲问他要不要回老家跟父母一起过，他说不用，没有这样的先例。

何闲又想着要不要叫老二他们过来，毕竟他们都是自由职业，真的来玩个一天也没啥问题。但是顾远琼说就想跟她两个人一起过，毕竟他这生日的时间以前都是在上学，所以他们这么些年都没有一起过过生日。

何闲想想确实是，那就是他们两个一起过就可以了。

何闲打算全权包办，顾远琼只要坐着等就行了。顾远琼看到她兴致这么高，自然乐的看她玩。

何闲提前把那天的假请了，打算上午去店里提车，顺利的话，下午办完车牌，晚上去吃个大餐，然后回家。

其实这个计划里绝大部分的内容还是得顾远琼自己完成，因为提车□□这事，上次何闲自己也是跟着店里的工作人员跑的，自己反正也搞不清。这次顾远琼在，那就是他来操心了。

所以顾远琼生日这天早上，吃完了何闲做的爱心早餐以后，何闲就拉着他打车去4s店了。到了店里顾远琼才知道生日礼物这么大一个，简直震惊。

店里工作人员事先也知道是做生日礼物的，还特别准备了贺卡和花放在座位上。何闲表示非常满意。

因为在公共场合，顾远琼也没法表达更多，只能紧紧的拥抱了何闲。

“生日快乐呀，顾先生！”何闲笑眯眯的说，“祝你身体健康，出入平安，万事顺遂！”

“谢谢你，小闲。”顾远琼很开心，“你这个礼物无敌了！”

“哈哈哈哈，那是的，不愧是我！”何闲得意的很。

果然跑完流程开上车已经是下午了，两个人直奔何闲定好的餐厅，这次选的是个酒店的自助餐，环境好，人也不多。两人特地挑了角落的座位，安静的吃了顿饭。

回到家，何闲定的蛋糕已经被外卖员放在家门口了。何闲觉得有点失策，完全吃不下了，只能走个流程了，做个仪式感了。

“没事，留着明天做早餐吧。”顾远琼看不得她纠结的样子，劝道。

“嗯，也行，总之不能浪费，这个口味的蛋糕很好吃的！”何闲点头。

晚上顾先生表示这是他三十年来过得最完美的生日了，作为回报，在床上向何小姐表达了他百分百的诚意。

日子过得平淡，时间就会显得过得特别快，从何闲向孙工表达了放弃去北疆项目的想法后，公司里也没有什么动静。

直到又一个周一，因为周末是何闲和顾远琼单独在青州过的，算是好好休息了一下，所以周一何闲整个人精神奕奕的。按惯例，今天是全员到公司开例会，一直开到了大中午，会议最后宣布了小杨去北疆项目支援的决定。

虽然是在预料之中，也是她自己放弃的机会，但是真切的听到别人把握住了机会，何闲心里还是很失落。

晚上到点何闲直接下班走人了，实在是没有什么心情加班。

今天早上顾远琼回平川去处理事情了，到现在没有给她打电话，应该是很忙，估计今晚不回青城了。而且她这个郁闷的心情也实在不适合跟顾远琼说，毕竟人家也不知道这事情，是她自己决定的。这时候去找他哭，弄得很像道德绑架一样，这样的事情何闲没法做，而且按照顾远琼的性子，搞不好会比她还难过，到时候万一这人又要钻牛角尖，实在是没法弄。

何闲给汪秋怡发微信约饭，结果人家今晚值班，这个点已经在急诊就位了。

这种郁闷的时刻，闺蜜这么不靠谱，何闲只好回家给杨玲打视频，寻找远程安慰了。杨玲自从评上了副教授，自我感觉离教授太遥远了，说是要先躺平一阵子，混混日子，这半年都没怎么加班，每天帮老师带研究生做做实验，整理整理资料，过得相当滋润。

果然杨玲在家闲着刷剧，接到何闲的视频，很有耐心的打算听一听她的苦恼。

结果何闲才说了个开头，杨玲就跟她说，这个话题，她只有倾听的能力，不如问问龚老师，他的帮助会远远大过她能提供的情绪价值。

何闲觉得很有道理，于是果断给小导师打电话。

十一月的天，晚上七点已经全黑了，但是青城今年是个暖冬，白天气温还在二十度，所以何闲坐在露台上，也不开灯，把手机调成外放，拿了瓶果汁就开始给小导师打电话了。

电话响了没几下就被接起了，小导师沉稳的声音传了过来。

“喂，小闲？”

“龚老师，是我，你吃饭了么？”

“吃了，你呢？”

“我没有胃口，不想吃。。。”

“怎么了，出什么事了么？”

“嗯，我之前做了个决定，但是现在又有点失落。。。”

“是工作的事？”

“嗯。”何闲吸吸鼻子，就像小朋友摔跤了找家长，总会觉得特别委屈。

“那，具体说说？”老师很有耐心。

何闲把事情经过跟老师说了下，没有讲顾远琼的原因，只说是兼顾考虑了家里的情况。

龚老师听完以后，沉默了一会，“那，除了这条路线，你现在判断是不是确实没有其他的可能性了？”

“我觉得是这样的。”

“小闲，上次去青城的时候，我跟你聊的事情，你还记得么。你现在的工作跟你本科的学科是契合的，但是研究生的方向是不一样的。你当时的课题是能源方向的。现在的情况来看，未来的几年甚至几十年里，能源还会是重点的方向，无论是科研还是转化为生产项目，能源方向都比工程建设类要有更长远的发展。”

“嗯。”

“所以我觉得你不必局限在现在的思维里，不如跳出现在的圈子考虑你的未来。”

“可是老师，我已经快三十了，现在转能源方向，几乎是又一次从头开始，你觉得我还有时间去追赶过去的五年时间么？”何闲也不掩饰自己的顾虑。

“我觉得你不会是从头开始，你当时做的课题，一直在延续，现在也还有学生在继续深入研究，我也一直在。”龚老师的声音听起来稳稳的，让何闲觉得很安心。

“嗯。。。”何闲觉得鼻子又泛酸了。小导师真的太好了，像一座大山稳稳的在那里，什么时候她一抬头就能看到。哪怕隔着一千多公里的距离，哪怕已经分开了五年多，他还在那里守护他的学生。

“龚老师你真的太好了，我真的太幸运了！我好想你啊。。。”何闲抱紧了膝盖，对着手机撒起娇来，想掩饰声音里的哽咽，不想让老师知道她现在有多么狼狈。

对面传来老师的轻笑声。两人一时都没有说话，只有手机屏幕亮着的光线，照着何闲的侧脸，才可以看到她脸上流过的眼泪。

一个人在职场打拼到现在，何闲一直是以拼命的架势在往前冲，可是在一个工程类公司里，无论她怎么优秀怎么努力，总有一些她作为女孩子不能完成的操作。她不会去喝大酒应酬，不会化浓妆去搞定各种单位间复杂的关系，她只专心的做技术，用技术说话。这些年她的付出，没有人可以诉说，父母那里也只能是报喜不报忧，怕他们对她失望。她这三十年的人生里，优秀的时候太多了，导致大多数人对她的期待都很高，包括她的家人，而这些期望推着她往前也压着她不能轻松，可是没人真的明白她的疲惫，或者也不想明白。没人知道她其实并没有那么追求功成名就，她内心的向往是自由和平淡，她有时也只是想做个软萌的女孩子。

此刻老师的话，让她有种回到温暖而安全的家的感觉，仿佛这些过去的委屈都被温暖了，这是一个治愈的夜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