知道个屁!
权至龙冷笑。
“会懂事的”,这让外人一听,还以为他们受了多大委屈呢。
他们到底知道什么啊?
简易ADHD也不知道。
简易不会拒绝人也不知道。
他们到底知道什么啊???
所有人口口声声说自己爱简易,他们就是这么爱的吗???
也不对。
权至龙甚至有点想阴谋论。
他们真的不知道吗?
一个天真的,单纯的,热忱待人的天才。
一个纯粹的,无私的,千金散尽的天才。
权至龙怀疑,他们真的不知道吗?
是不是正因为他们“不知道”,所以他们可以更理直气壮地去索取简易的付出。
是不是正因为他们“不知道”,所以他们可以更心安理得地去逼迫简易的妥协。
说到底,他们的“不知道”,可以保障所有人的利益。
只有简易。只有简易一个人受尽委屈。
从来没有人教她,如何跟这个世界相处,就把她一个人,扔向了这么一个贪得无厌的社会。
所以一个世事懵懂的天才,孤立无援地面对一群豺狼虎豹。
权至龙也不想这样阴暗地揣测简易身边的人。
可是他忍不住。他实在是太心疼了。
他们欺负人。
他们怎么能这么欺负人呢?
我的一一。我的小机器人。
权至龙从未像此刻这样清晰地感知到,他跟简易的人生境遇居然如此相似。
因为他们的行业天差地别,尽管都被叫做天才,权至龙从未真的把两个人放在一起,仔细比对。
然而此刻细细一思索。他们不仅仅是年少成名的天才,还都是在某种意义上,与普通人的社会脱节了的,孤独的天才。
简易一路开挂的求学生涯,不到二十岁的年纪就已经进化成了大佬完成体。过于迅猛的事业线使她几乎对普通人的求学求职,人情世故,一无所知。
而权至龙不知道的是,哪怕是简易的上一世,按照正常的求学路径成长,她超乎常人的智商水平以及ADHD带来的一系列副作用,仍然使她与周围的环境格格不入。
当她被迫坐在学校里听讲,实际感受与坐牢没有任何区别。所知所感唯有痛苦,有哪儿来的心力再去学习人际交往呢。
至于权至龙,作为一个音乐天才,本来他可以跟周围人没有隔阂的。然而5岁开始当童星,过小的年龄就开始当练习生接受培训,贯穿他整个童年的,唯有音乐,舞蹈,rap,创作。普通人的学习,工作,生活是什么样的呢?权至龙几乎一无所知。
人际交往,这种潜规则一样的知识和能力,到底是从哪儿来的呢?可能是言传身教吧。家长,老师,同龄人,从周围的环境,潜移默化习得。
可是像权至龙和简易这样脱轨了的人生,又要从何去学习呢?
如同一张白纸,他们只能凭着本能懵懂地去应对社会的种种磨砺。
可是单纯的人,怀抱着一颗善良的心,他们的本能,能有什么厉害的手段?只会擎着满腔热情一股脑地付出罢了。
直到碰了壁,碰得头破血流,才会默默反思:我要是再更厉害一点就好了。
所以他们逼着自己成长,不断地进化得更加强大。强大到外人一看就被唬住,不敢随意欺负他们了。其实亲近的人都知道,你戳一戳他,还是那个软乎乎的受气包。
可能是事业的成功来的理所当然?他们还都不在乎金钱,资源,利益。
不是说不喜欢钱。能有多一些钱当然更好了。但是对于他们来说,钱财和利益,只是他们做自己喜欢的事业的过程中,自然而然随之而来的副产品。金钱本身从来不会左右他们的决定。
因为不是那么在意钱和资源分配,他们总是有意无意地让渡自己的利益,换取周围人的开心。其实权至龙知道,他分出去的各种资源,是有人帮他抱不平的。就好像他看着简易白白地对凌霄让步,他也气不过一样。
既然不在乎钱,那什么是他们的优先选项呢?是爱。是对工作,对亲人,对朋友,对恋人,对世界上万事万物的爱。
这个世界上,只有爱可以让他们动容。
权力不行。利益不行。只有爱。
这也是为什么,权至龙明明知道,有人替自己不满,却仍然心甘情愿。因为他一直坚信,那些资源,收益,人脉,都是无关紧要的小事。联系着他和他周围人的,从来都是诚挚不变的爱。
一个没有利益纠纷的团体,只能是因为所有人都觉得自己是受益方。觉得自己占了便宜的人,自然会闭嘴。
每个人都觉得自己受益了,可是利益不会平白出现。
权至龙从自己这份往外划拉,给这个分点,给那个匀点。可他从来不觉得不公平。他觉得自己也是受益者。因为他有了大棒。他有了队友们的爱。
可是……
今天,他第一次有了疑问。
因为他看到了简易。
因为他感受到了心疼。
如果说,当他看到简易对身边人无底线的包容,会心痛到无法呼吸,会忍不住抨击,会忍不住怨恨。
那么他周围的人,到底是以什么心情,一直看着他这么多年无怨无悔的付出呢?
他爱简易,所以他无法忍受周围人对简易理所当然的索取。
那么他周围的人,到底是以什么情感,一直以来都没人叫停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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权至龙没有去机场接简易。他留在家里,默默给一会儿的谈话打腹稿。
简易一进家门,看见权至龙,刚要高高兴兴地扑上去拥抱,就看见权至龙做出一个精致的假笑,拍了拍沙发旁边的位置,言简意赅:“坐。”
简易两眼一黑。
为啥啊?她欢欢喜喜地来过个生日,招谁惹谁了???
怎么又要聊啊???
简易磨磨蹭蹭地走过去,把自己身子放沙发上一扔,瘫在沙发靠背上,两眼无神呆滞地直视前方,有气无力道:“说。”
权至龙被逗得扑哧一笑。
他凑过去,喜爱地揉着简易的头发:“你啊!真是!”
“做什么这副鬼样子。好像我要把你怎么样一样。”
“你又没做亏心事,心虚什么。”
对呀!我怕什么啊!
这样一想,简易又支棱起来了。
她啪地一转身,跪在了沙发上,直起身子,比权至龙高了一头。然后居高临下地看着他:“说吧。简易nim倒要听听怎么回事。”
权至龙被她搞怪的样子逗得哈哈大笑。一开始沉重的心情荡然无存。
他把简易拉下来坐好,两个人在沙发上都盘着腿面对面坐着。
权至龙决定单刀直入。
“我给凌霄哥打了个电话。”
“我觉得你跟他相处有点问题。”
“事实上我觉得你跟所有人相处都有点问题。”
简易大怒,直接跳起来,站在了沙发上。正要展开战斗模式,跟他好好辩一辩简易大人怎么会有问题,就看见权至龙仰着头直视着她,平静地问道:“一一,你到底会拒绝人吗?”
“我让你做你不想做的事情的时候,你会拒绝我吗?”
“你先别急着否认。你先说说,为什么你过生日,你飞过来韩国来找我了呢?”
“是,这是我要求的,但是这合理吗?”
如同被击中一般,简易呆呆地站在沙发上,失去了所有的动作。
她不知道如何回答。脸上的神情既慌乱又无助。
权至龙叹了口气,停下了自己咄咄逼人的问话。
他拉着简易再一次坐下来。想了想,干脆将简易搂进了怀里,让她的头靠在了他的胸膛。
“我不逼问你了。但是你得自己想清楚。”
“一一,人跟人的关系,不是只分成‘可以丢掉’和‘不舍得丢掉’的。”
“哪怕是‘不舍得丢掉’的关系,也不意味着你什么都要为了这段关系容忍。”
“你要学会拒绝啊,一一啊。”
“不要什么不合理的要求都答应啊,我们一一。欧巴在旁边看着,很心疼呢。”
权至龙穿着居家的宽松T恤。他感受到胸口湿了一块。
好像心里也被塞了湿棉花,又沉又闷,堵得透不过气。
他不由自主地搂紧简易,微微低头,亲吻她的发顶。
这是他的小受气包。既可怜又可爱。
那些人怎么舍得这么欺负她呢?
他都不敢把她放出去。恨不得永远这样把她搂在怀里。守着她,护着她,把所有的烦恼纷争隔离在外。
2010年AG公司会议室里被气得说不出话的权至龙,肯定想不到,有一天他会觉得面前那个混世魔王其实是个受气包。
权至龙也不知道是当年的他没看透人心,还是现在的他戴上了滤镜。
他现在只关心从他怀里传来的那个瓮声瓮气的声音:“那他们生气了怎么办?那他们不要我了怎么办?”
说着,下一句就带上了明显的哭腔:“我舍不得……”
听着简易呜呜的哭声,权至龙的心被拧紧成一团。
他把简易从他怀里推开,撑着简易的肩膀,以一种毋庸置疑的语气,郑重地说:“不要怕,我们一一。”
“我们一一,是值得拥有即使失望也不会离开的朋友的。”
“真正的朋友,即使被你拒绝,也不会放弃你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