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卓钻进街边全自动理发设施,还没来得及把假ID凑过去,就一头栽倒。
好疼啊,好疼啊。
完全没有表面那么轻松,身体内部吱嘎作响,烧得她血液都快蒸发了。
巴克斯随身带的是□□,击发威力不输异能,没能轰开柳卓半边胸腔完全是因为时间紧急,没来得及压缩足够的空气。
柳卓揉搓着胸口,好像再用力一点,新生的皮肉就会被按塌,冷汗一层叠着一层,像是被蛇信舔舐过。
他们死之前也这样吗?
她等着传说中大大拉动了假发销量的机器在头顶响完,不知不觉被有节奏的轰鸣带得沉入梦乡,再醒来时,头发已经滚得乱纷纷如同狮子的鬃毛。
柳卓:……哈哈,完全看不出效果呢。
她推门出去,在散发出阵阵霉味的街道里七拐八拐,进了一家小小旅馆。
远离中心区后的世界是两种极端房间狭窄,位置一般,到处环绕着机油味,不过麻雀虽小五脏俱全,各种基本设备还能运行。
柳卓坐在床边,默不作声抿掉两袋营养液,站起身去开了热水。
你做得很好,你必须不择手段。
他们在动手前就该想到的。
即使做错了,也无关紧要,你要保护自己。
肋骨还在疼,闷着疼,一下一下刺着疼,感统失调,柳卓甚至分不清这是谁的痛苦。
如果一定要什么人来承受这一切,那大概就是我了。
她抹掉墙板上的水雾,看着自己。
所有的内脏都妥帖地在自己的位置,骨节不痛,动起来也不嘎嘣响,伤口正在缓慢修复,发出轻微的“咯吱咯吱”声。
半小时后柳卓干干净净热气腾腾钻进被窝,一觉再次睡到了夜色降临。
她扭头,看向窗外。
小小一方透明板,就隔在她与深蓝合创之间。
柳卓发了一会儿呆,伸手把头发挠乱了。
衣柜里附带的标准套装是初始尺寸,袖子和裤腿长得能拖到地上,柳卓费力地套上身,原地乱蹦几下,上衣倒是给面子,至少开始收缩了,裤子却还是能穿进两个她。
柳卓索性一刀裁了裤管,把连帽上衣拉到膝盖,蹬上自己的靴子开门走了。
她没怎么见过这里的白昼,每次当她开始活动,夜色就恰到好处地降临,披上一层天衣无缝的遮蔽。
巴克斯衬衣马甲站在街边,盯着提神饮料的广告,像个被自己困住的纳西索斯。
柳卓拉起兜帽罩住自己,拍他一下:“准女婿,鼻子这么灵?”
“定位。”
柳卓惊出一身冷汗:“你当心,我真的会在婚礼上喊甜,往你靴子里撒石子的①。”
“你先有命活到那时候再说。”
柳卓看准时机,一把掏向他后腰:“好呀好呀,你枪给我。”
巴克斯往后一退,说:“带不进去的。”
“进不进得去是我的事,你给不给可就是你的事了。”
柳卓没太在意,反而一转方向去握巴克斯的手,装模作样摇了两下。
[神吻]。
她不确定究竟接触多长时间才能“夺走”,又或者是说,只要被生命册读取过的异能,她都可以使用……
巴克斯领口处的光明女神蝶展开两片蓝而闪耀的双翅,雪白波纹弯刀一样割着柳卓的眼睛。
起风了。
要让他们意识到自己没戴帽子。
加百列的话在耳边又一次浮现。
柳卓说:“我准备听了。”
“刚刚造了假定位,你在地图上已经被模糊掉了,”巴克斯抽出手,“关于你的旧终端,那天晚上就被毁掉了,芯片在B1000破解室。”
“芯片,”柳卓说,“你知道它是什么吗?”
巴克斯瞳色极浅,像有一个空洞正在吸纳万物:“像你知道的那样,瑞典方面告诉过我。”
他知道了。
但他知不知道那是生命册?
柳卓摸摸口袋,空无一物,决定暂时放弃。
巴克斯一动不动地盯着她,足足过了好几秒才开口:“你想好了?”
“我们有想下去的自由吗?”柳卓回答,“我男朋友可能要死了,我只知道我要在他死之前找到他。”
巴克斯说:“是指维克多·虞吗?很遗憾我没法对你们这种关系表达任何正面的……”
柳卓比了个手势:“我的意思并不是喜欢听别人学他说话,还有,你在依靠这种东西来获取别人信任时,能否适当地注意对象?”
几乎是话音刚落,巴克斯浑身上下那种微微发黏的感觉就消失了。
他略带惋惜:“你不懂欣赏,真是遗憾。”
单论外表来说他即使不是一流英俊,也至少是相当讨人喜欢了。
而柳卓并不觉得遗憾。
“不懂更好,”她说,“不过,我猜有个人一定不吃这套……哎呀,他来了。”
巴克斯下意识转头,只见呼啸而过的商业飞行器正撒下数以万计的闪亮投影,简直是一场盛大的彩色雨,它所喷出的烟花在空中组成了一行醒目的字。
“新生,将由银色科技带给您。”
柳卓一个字一个字拼出来,叹了口气:“伊森和你什么关系?”
巴克斯一言不发地看着天空,片刻后说:“从侧面进去,走紧急通道。”
柳卓耸耸肩,做了个颇为夸张的新潮动作,一蹦一跳往对面去。
巴克斯说:“带上这个。”
柳卓头也没回,一伸手,在半空中就捞住了沉甸甸的枪管:“拜拜。”
手指发僵,几乎握不住这把杀器。
它呈管状,按下侧面按钮,会浮出一个可选择页面,能选择击发威力、装填速度,输入坐标,甚至能锁定目标对象。
单从外观上看,只有一掌半长,柳卓比划了一下,感觉抡人也很方便,扭一下尾部还会弹出系带,可以随便扣在什么地方。
现在她要进去。
巴克斯不会亲自帮她的,看他的意思,他是这也要那也要,又想让柳卓离开又不想自己掺和到这件事里来。
但伊莲娜应该惨了。
她的前夫要接走女儿,恐怕也和这有关。
柳卓管不了其他事情,只能在心底默默画个十字,紧接着开始哼哧哼哧爬楼梯。
B1000。
看这个数字就知道不妙,因此爬了两分钟后,柳卓果断转弯,顺着通道走进了大楼内部。
紧急通道应该是出于安全考虑,一旦全楼的智能系统崩溃,不至于把里面的人困死,因此它全都是两百年前的旧式楼梯——金属扶手,窄窄的大理石台阶,没有显示屏,也没有任何指示灯。
大楼内部或许会不一样,人脸识别摄像头如果捕捉到没有权限的外来人员,当场报警并通知高层管理也说不定。
柳卓晃晃脑袋,还是走了进去。
她跟着一伙人上了电梯,并且一进去就闭上眼开始打瞌睡,直到耳边炸开的声音吓了她一跳:
“整座楼都暴露在恐怖中,”是巴克斯,“安全系统全部关机,动作快,只有五分钟。”
柳卓没弄明白这声音从何而来,下一秒周遭人影一晃,全都不见了——
和猛兽派对里的人群一样,他们也都是投影。
电梯按钮侧方的应急呼叫口亮着灯,柳卓拍拍它说:“加油,我看好你,但是……”
电梯门开了。
第五十层。
“下去,”巴克斯命令道,“找你的B1000。”
柳卓一闪身扑进了走廊。
深蓝合创总部大楼的造型其实颇具美感,由两栋并立的圆柱状建筑构成,左侧呈倾斜状,有点像俄语字母Л,而建筑之间用球状通道相连,像是一串晶莹剔透的水珠。
安全设施已告失灵,轻得不可思议的透明门自两边自动拉开,满屋半透明的淡蓝色墙壁下,线路像众多繁忙杂乱的微型道路,维系着诸多深蓝旗下平台的神经网络正有序运行。
柳卓无意破坏这个自成体系的小小社会,但最中央,是一架被无数晶体管和电路包围着的机器。
柳卓指尖颤了颤。
这副景象太熟悉了,似乎几天前的一个深夜也是相同的场景。
柳卓掐着手心,血液似乎开始慢慢倒流,一下接一下冲着耳膜,她快步上前,在计算机上操作了几下。
计算机正在分析芯片,按道理来说是没办法强制终结的,但柳卓刚一碰,它就自动停止了,屏幕上跳出一行字:
“重复计算无价值,该数据库不存在。”
无法破译吗?
柳卓试探着伸手,碰了一下“结束运行”,只听“咔”一声响,一片小而薄的漆黑晶体弹了出来。
生命册。
柳卓看到它就知道了。
她一把掰断了卡槽,抽出之前那半截割掉后藏在袖子里的裤腿把它包好塞进了左边靴筒里。
几乎是在同一时刻,红光兜头罩下,整间屋子陡然警报大作!
“安全系统出现重大失误,正在封锁出口,”人工智能温柔的嗓音足以传到每个角落,“各位,我们正在排查可疑人员,请不要随意走动。”
果然在这儿等着呢!
柳卓反手拔了枪,砰地把计算机打开花,爆炸带起的热浪几秒内就吞噬了大片线路!
门已经关上了,柳卓拉动枪筒尾段,一下,两下,只听轰一声,几乎震碎墙面,她旋即踩着碎片进了走廊。
安全通道还没有关闭,柳卓转头进了楼梯,闭上眼,期望电流再次将全身包裹——
但异能并没有如想象般发动,几缕微弱的气流在柳卓身旁流动几下,很快没了动静。
怎么会?
柳卓心头一紧,立刻抓住扶手一蹬向上爬去,楼道摄像头狂闪,一道道门还在飞速关上。
“检测到未识别ID,检测到未识别ID,封锁001,封锁002……”
报警声如影随形追着柳卓,她站在楼梯间,重重喘着粗气,在下一轮警报之前推开窗户翻了出去,整个人扒在墙面上,猛地张开五指。
再试一次!
四面八方的狂风朝着柳卓猛刮,几乎把她从高楼上撕脱,柳卓拼尽全力,连喉咙都泛起了血腥味,但熟悉的电流并没有再次涌动起来。
好吧。
柳卓整个人拼命向上一挣,在倾斜的这一侧大楼上向上爬了几步,又滑了下去。
窗户是横着向外开的,正好是个落脚点。
她得离开,只有一条路。
高而陡峭的楼宇像玻璃铸造成的山峰,锐利,闪亮,一旦跌下去就会碎成千片万片。
来不及了。
柳卓半蹲下身,裸露在外的膝盖和半截小腿被狂风吹得发冷,她向旁边一倒,整个人就这么滑了下来!
高空气流冲击着人类脆弱的皮肤,柳卓紧紧贴在大楼光滑的表面,像一只无助的小虫滑过苍穹,期间有几秒钟短暂找回了平衡,但重力作用下她依旧继续跌落。
恐怖的失重感始终跟在身后,扯着人的衣摆不肯松手,柳卓把枪筒紧握在手中,异能失灵之后她能依靠的东西只有它了。
可是怎么会不管用?
按理来说——虽然自从异能出现后世上就再也没有什么道理可言——异能和基因高度绑定,只要没有再来一次核爆改组她的基因链……
但是等等。
风简直像刀,比闪蝶翅膀上两道花纹还要锐利,狠狠刺向柳卓的神经。
多年来分化者的存在一直被认为是反常识和反科学的,但这帮人的的确确活在世界上,搞疯了数以百计的研究人员,弄出了无数离奇的事情……
就比如现在,谁能想象一个人仅仅因为相信自己有夺走一切的异能,就异想天开到从两百米高空跳下去?
柳卓深呼吸,在即将滑到地面时调转枪口对着玻璃轰出一枪,鞋跟往里一磕,终于勾住了破洞,停止了滑落。
碎片在割她的膝盖后方。
柳卓现在全身重量都靠着自己的膝盖维系,她撑了一下墙面坐起来,抹了满把顺着腿直流的血,玻璃上晕开一片刺眼的红。
风把身体都吹麻木了,现在无论是报警声还是别的东西都离柳卓很远,她在近两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