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亦蓦的沉默下来，嘴角却依旧有些顽强的向上翘着。

“哈，”仿佛突然卸了一口气，江亦轻笑一声，“算了，其实也没什么，我来起个念，咱们出去吧。”

苏念没有说话，目光清透，江亦似乎有些回避他的视线，略低下头，心中开始给自己灌输一些想法。

过了良久，江亦抬起头，额间隐隐有些冒汗。不知江广霖是不是已经不在二层了，许久听不到外面传来脚步声，但透过房间的窗户，还是可以听到别墅管家，佣人们的交谈声，倒是衬托的房间里愈加安静。

“我再试试，”江亦微闭上了眼，让自己集中注意力。要想走出这里，最好的方法其实和苏念想到的一样，让别墅所有人都消失，包括江广霖。

苏念却突然伸手握住了江亦的手臂，冰凉的触感让江亦一怔，睁开了眼。

“先别试了，这样不太行，”苏念淡淡说：“你潜意识里还有事情没做，所以没办法说服自己出去。”

江亦沉默了一下，要笑不笑的接了一句，“是吗？”

“你母亲是不是还在别墅里？”

感受到手下的肌肉突然有些绷紧，苏念表情严肃下来，“江亦，这只是个游戏，这个别墅里除了你我，所有人都是假的。”

“我当然明白，”江亦的嘴角还是扬了起来，“但是明白是一回事……”

能真正做到浑不在意又是另一回事。

……

时间已接近正午，阳光刺破了层层云霞，想来照到人身上温度正好，但是却照不进这间小小的屋子，有着繁美花纹的网纱窗帘遮住了大部分的光线。房间也没有开灯，显得有些阴沉沉的。

“在我的心城里灯都是坏的，可能是因为以前我还在住的时候就不喜欢开灯吧。”江亦和苏念并肩坐在了地上，背靠墙壁。别墅的房间太多，这件屋子就是被闲置的，只在角落放了一个柜子，没有其他家具。

江亦似乎是第一次讲这些事，有点不知从何说起，但他偏偏习惯了逻辑严谨结构完整的发言，所以有时候说一句话就停顿好久，用来整理思绪。

“其实也不狗血，就是一个很俗套的故事。我记得我小时候峰立公司还没有发展的这么好，江广霖也没有现在这么忙，不至于几个月都回不了家。那个时候我父母关系也说不上好吧……”江亦停顿了一下，似在斟酌用词，“相敬如宾比较准确。”

“她是搞科研的，海归硕士，嫁给江广霖后，便在峰立公司组织了一个科研小队，开始研究人体智能芯片。”

苏念目光微动，想到了什么，江亦点点头，证实了苏念的猜测。“可以这么说，峰麟一代的雏形，就是我妈妈带领的科研小队研发出来的。”

说来讽刺，如今世人只记得峰立公司江广霖白手起家，凭一司之力研发出新一代智能科技，甚至有望引领社会生活方式的变革发展。却没人知道，也没有任何一篇报道提到过，人体智能芯片的雏形出自一名女士之手。

新闻里对于这名女士的报道里，永远把峰立公司总裁夫人的词条挂在了第一位，没有人知道这是一名多么优秀杰出的女性。

“她去世的新闻当年还上了热搜，你应该也看见过。”江亦声音很轻也很平静。

峰立总裁夫人突发精神失常，深夜于江家私宅自缢，经抢救无效身亡。当年那条热搜就是这么写的。

“事情有隐情。”苏念敏锐地察觉到了什么。

“作为一个俗套的故事，当然有隐情了……”江亦笑了笑，左手随意地搭上了苏念的肩膀，“无奖竞猜，你猜猜是谁干的？”

“……江广霖”

“还真是没什么悬念，”江亦耸耸肩，又接着说：“那天，他们大吵了一架，一楼的大厅砸个稀烂，我当时已经要睡了，听到声音才跑下楼，江广霖一看见我就叫了管家带我离开，等我再回来的时候，警车围了别墅几层，救护车都已经开走了。”

“所以这是……”苏念的声音有些颤抖，“这是你母亲遇害那天。”

江亦沉默点点头。

“那你……”苏念声音苦涩，有些问不下去。

“没有，我还没有找到她，江广霖还没有动手。”江亦目光微垂，敛下神色，让人看不出他在想什么，只是嘴角还是挂着那习惯性的若有似无的笑。

好像一切都还可以挽回，我还没有找到她，江广霖也还没有找到她，她就在某一个房间里，等着我去拯救，即便拯救的只是一个虚幻的投射。

“如果说心城映射的是一个人最大的执念，那我最大的执念，应该就是当年事情发生时被江广霖派人带走，所以什么都做不了。这些年我无数次在想，如果当时我没有离开，是不是就能阻止江广霖。”

江亦自嘲地扯了下嘴角，“所以我的心城里，一切都还都没有发生，一切也都正在发生。我后悔当时的离开，所以我在事情发生前来到现场；我很清楚的知道今天江广霖会杀她，所以心城里直接跳过了吵架的部分。这是我的心城，有我在，江广霖就绝对不可能找到她，可是这样的话，我也走不出去了……”

“苏念，怎么办啊。”江亦的声音又轻又柔，明明是问句，但尾音却很平，不像是在寻求一个答案，更像是一种淡淡的宣泄。

空气中沉默良久，当江亦再反应过来，柔软的黑发已经蹭上了他的脖颈，他的肩背下意识绷紧，意识到发生什么之后又陡然放松。

江亦愣住片刻，展开手臂也抱住面前这人，有些迟钝地回应这个拥抱。

上一次和人拥抱是什么时候呢，他已经记不清了。

“说实话，我也不知道该怎么办，”苏念的声音低低沉沉，响在耳边，他短促地笑了一声，“所以就只好这样了。”

苏念轻拍了江亦的后背，起了身，想了想说道：“其实我的心城里发生了类似的事，但我运气好一点。”

江亦目光微动，没有说话。

“幸运在，我的心城里事件的发生是不可控的，没有太多我可以改变的空间，我唯一的念想就是想再看他们一眼。”

“那你见了吗？”

“你傻了，”苏念笑起来，“显然没有，不然我还怎么出来。”笑意自眼中收束逐渐淡去，苏念又很轻地叹了口气，接着说：“因为我知道，不能被过去困住。”

“江亦，你还有事情要做，我也有事情要做，这些事比困在过去重要一万倍，我们都不能让自己后悔第二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