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一种很奇妙的感觉,就像被一团沁爽清凉的冷空气包裹,浑身都凉丝丝的很舒服,并没有湖水潮湿的触感。
不知道坠落了多久,苏念双脚触碰到了实地,临落地前好像还被一团气体托举了一下。
他睁开眼,发现自己到了一个有些昏暗的房间,唯一的光源是房间角落里的一盏散发紫光的小灯。
光源照亮的区域有限,堪堪照亮旁边放置的一张小床,应该是床头夜灯。除了这盏小灯照亮的区域,房间其他地方都是一片黑暗。
苏念从湖泊坠落到此后就一动未动,也没有发出一点儿声响,仿佛害怕惊扰到黑暗中的某物。他眼神定定地盯着小灯照亮的床铺一小片区域——
纯色的被褥向上隆起了一块儿,床头灯照射下那隆起在旁边素白的墙壁上留下光影……好像是一个人形,此刻还在微微起伏着。
苏念不由得连呼吸都放轻了些。
……房间里有人在睡觉。
四周静得可怕,此时一切最微小的声音仿佛都会显得无限大。芯片突然震动时,苏念感觉心脏都漏跳了一拍。
他面无表情地调出屏幕面板,上一条[请找到正确的路。]已经被划去,下一行更新了新的任务:
[请找到钥匙离开房间。]
与此同时,几束亮橙色的灯光突然从天花板上打了下来,直直照向了床铺,素白色的被褥多了几道条纹状的橙色光影,极具冲击力地仿佛把床上那人形切割成了几段。
好在橙光让整个房间又亮了几分,但整体还是昏暗的。苏念勉强看清了房间内的情况,这是一间极具生活气息的卧室,装点配色温馨而舒适,衣柜,杂物柜,书桌……还有一个梳妆台——可能是一个女生的卧室。
但是……苏念目光又落到床铺上的人形轮廓上,目测那个人身长接近了一米八,但轮廓体型看着确实纤细,不确定是男人还是女人。
苏念又站在原地静了几秒,见床上那人没有要醒来的趋势,才放轻了脚步搜查起这个房间。
房间里有一个不知什么时候就会醒来的不定时炸弹实在很烦,苏念感觉自己的心跳无法克制的有些加快,每过一会儿就要转头观察一下床铺的情况。
时间一分一秒的过去,苏念的动作轻巧迅敏,查看了大部分可以藏东西的角落,却一无所获。
衣柜里都是女士的衣物,可以看出衣服主人的衣品审美极好,上下装和一些配饰搭配妥当放置在了一起。只是尺寸都不大,苏念又扭头看了一眼床铺,实在不像这个人的身高可以穿下的。
这应该是两个人,只是不知道是母子还是夫妻,或者是别的什么关系。
书桌上摆放了一些书籍和废纸,纸上并没有什么有用的信息,无意义的单字洋洋洒洒写了好几页,连不成语句,好像是有人在练书法。
字迹大体上清雅秀逸,但锋利不羁的笔锋已初见端倪。
苏念蹙了下眉,好像想到什么。
他抬头目光掠过书架上摆放的书,寻找了片刻,指尖动了动,从书架上勾出一本动漫男生封皮的漫画书。
封面撕裂了一部分,又被人细心的用胶带粘好,书页已经有些泛黄,但非常整洁,甚至不太能看出翻折的痕迹。
可以看出漫画书的主人非常爱惜。
苏念左手轻轻托着这本书,右手悬在空中迟疑片刻,下意识在衣角上揉搓了一下,才小心地翻开。
……时隔这么多年,他还是非常爱惜这本书。
苏念一时有些出神。
这是他以前住过的房间,只是时间过去了太久,他又只在这里住了一个多月就随父母搬离了这里,所以一开始没有想起来。
苏念默默把漫画书放了回去。
他的神情与平常无异,甚至为了避免吵醒床上的人动作比平时还轻,仿佛没有任何情绪。
但是如果江亦或者许宁舟在场,可以清晰的感觉到,他有些生气了。
这里只有他一个人,苏念薄唇轻抿,眸子里的冷意和阴沉就不加掩饰地显现出来。
已经是第二次了。
峰麟世界读取了他的记忆,稍加改变增加漏洞构建成游戏内容。这种童年和过去的记忆被切片重组最终沦为峰麟游戏机制的一部分的感觉,让苏念感到非常不适。
就仿佛一个人的喜怒哀乐,爱恨情仇都变成了可以编辑的数据。
甚至他经历的游戏可能不止只是他的记忆,比如【狼来了】副本就像是汇总杂糅了玩家们集体记忆的众多元素形成的规则,明显能看到有狼人杀的纸牌游戏和《狼来了》这种童年读物的影子。
包括刚刚他经历的那片湖泊,又会是谁记忆里的乡愁?
一阵绵长的叹息突然打破了安静的空气。
苏念动作一滞,侧眼看向床铺上的人形轮廓。
那是他在睡梦中发出的声音,那人没有醒,只是翻了个身,被子稍微滑落了一些,露出了一部分头发,但脸还蒙在被子里。
橙色和紫色的灯光太过扰人视线,并不能分清楚发色。但是苏念却知道,那应该是一头银白灰。
这大概是他上高中的时候,那时候苏念父母工作很忙,并且工作场所不固定,在各个城市间奔波。
他一开始在一个一线城市的贵族寄宿高中读完了高一,那时候一个月回一次家,他放假的时候父母也总是不在,不是在飞机上就是在距离几千公里的城市处理工作,聚少离多。
以前的苏念其实和现在很不一样,他那时候性格要更锋利一点儿,永远学不会藏起棱角,什么时候看他都是一双冷冰冰刺人的眸眼。头发的颜色一年能换三,四种,不过贵族学校在这方面不太强制,更何况苏念成绩优异,就更没人管他。
不过可能是成绩好,长得也好看,虽然苏念并未特意经营人际关系,他在高中却也混得不错。
后来他升高二那年,苏念父母突然回家了一趟。没有经过商量,迅速给苏念办理了转学手续,将没生活过几天的家挂上了出租,然后连夜带着苏念离开了这座城市。
坐上红眼航班,飞机起飞后苏念最后望了一眼这个城市的夜色。其实并没有万家灯火那样宿命感的壮观,生活在这个城市这么久他当然很清楚,这里没有夜生活。
苏念把宽松的兜帽拉低了些,带着口罩,只露出一双锐利好看的眼和额前几簇银白灰色的碎发。
他阖上眼,他对自己说没有什么好留恋的。
……这个房间就是他被父母接走后的第一个住所,好像在S市?还是T市,苏念已经记不清了,反正只在这里生活了一个多月,之后他就随着父母到处辗转奔波,从没在一个地方常住过,直到考上大学,就一个人留在了H市。
因为只是临时住所,没有苏念的房间,他就住在了他妈妈的卧室。虽然和父母在同一个城市了,但他们依旧很少回来,但见面次数的确多了起来。苏念的妈妈给了苏念他们公司的地址,那时候苏念还没有开学,他就每天傍晚自己坐地铁去父母公司楼下等着,和父母一起吃个晚饭,然后他们继续回公司加班,苏念独自坐地铁回来。
那时候他就站在高大写字楼对面的马路牙子上等着,每次戴一顶黑色的鸭舌帽——因为这个时间晚霞的余晖刚好会通过擦得净透的玻璃反射到他。苏念眯着眼,抬头能看到铂金色的大字镶嵌在黑色合金横梁上:
峰立公司第三分部。
……
被子摩擦衣服传来窸窸窣窣的声响,苏念有些回神,看向睡在床上的那个他自己。
“他”刚刚又动了。
苏念蹙了下眉,床上的人好像要醒了,他最好加快动作。
苏念以前生活过的房间卧室是不锁的,他没有办法从记忆里搜寻到可用的信息,房间里乏善可陈的几件家具都被苏念翻了个遍,并没有钥匙的踪影,苏念吞了口口水,最终将目光落到了床铺上。
只剩那里没有搜过。
如果说这个房间游戏的关键词是“勇气”,那么钥匙在离那个“他”最近的位置真是再合理不过了。
苏念几乎都能想到这是多么心惊胆战的一幕——他从床底,或者被褥里,甚至是“他”的身上好不容易摸到了钥匙,然后一转头,和自己长得一模一样的一张脸贴了过来,或许有或许没有瞳孔的眼就那么直勾勾的盯向你……
苏念紧急止住了思绪,谁说未知是恐怖的,半真半假半猜半蒙的未知才是最恐怖的。
他动作愈加轻慢,绕到了床上那人的背后,一边观察着床铺的动静蹲下身,向床底摸去。
眸光一动,床底竟然真的触碰到了什么,只不过摸起来不像钥匙。
那东西放置的比较靠里,苏念拿不起来,只好用手指往外勾它,摩擦地面发出了有些尖锐的声响。
声音其实不大,但在寂静的房间里分外明显。
苏念动作一滞,僵在那里过了好久,听见旁边睡着的人呼吸声依旧均匀绵长,没有醒来的迹象,才略松一口气。
他不敢再大意,俯下身半个身体都钻了进去捡起那物。
冰凉的触感很是熟悉,苏念拿到灯下一看,是一把匕首。
苏念还半蹲在地上,就在他思考自己以前住在这里的床底有没有放匕首时,他突然感到一丝不对劲。
好像更安静了。
安静到……那一直以来沉眠有规律的呼吸声都听不见了。
苏念头皮发麻,他感觉自己的呼吸也要停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