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一大块儿红褐色的泥巴，看起来很脏，混合着树叶和石子，还有一些碎片状的不明物体。小小却浑不在意，这次连切割绳也没用，直接用手迫不及待地扯下来一大块，剩下的又锁回了柜子。

钥匙被她随手放在了兜里。

空气里的腥臭味淡了一些，但还是能闻到，苏念强忍着捂住口鼻的冲动，这个味道给他的感觉很不好。

小小好像完全把他忘了，旁若无人地做起了陶艺，她的手很巧，不一会儿，手上就多了一个精巧的花瓶。

苏念起先并没有动小小给他的那块泥，他静静坐了一会，小小并没有要理他的意思，他又尝试摆弄陶泥捏了个简单的形状，小小依然无动于衷。

所以剧情不是根据他的行动推动的。

苏念暗暗思索，猜测要等小小做完陶艺才会有下一步提示。

他索性继续观察起房间来，房间有一个门通向外面，看起来是一个插钥匙的门锁，他虽然没有去试，但也猜到那肯定是锁住的。

上个一楼的房间游戏给了三条任务，有两个场景，所以这个房间估计也不是简单的打开那道门就能回去，想办法拿到钥匙打开门可能会到达下一个房间，甚至还有再下一个房间……

苏念手里也没闲着，把一部分陶泥分成了两份，捏了一个四棱锥和一个正方体，然后又很随意地把四棱锥放到了正方体上。

小房子的门牌标识……密室逃脱。

“姐姐，你的做好了吗？这是什么呀？”

不知什么时候小小已经停下了手里的动作，黑溜溜的眼珠盯着他看。

苏念展了个笑，示意了一下他那粗糙的作品，认真地给小姑娘介绍：“它的名字叫‘家’”。

本意是随便敷衍一下，苏念却见小姑娘的眼神“唰”地亮了，那死气沉沉的漆黑瞳孔仿佛也多了丝神采。

家？

苏念瞬间捕捉到这个关键词。

这次的游戏，和“家”有关系？这里是小小的家吗？

小小又不说话了，她自顾自拿起了自己刚刚制作好的花瓶，放进了房间角落的烧制机器，甚至都没有问苏念的作品用不用一并烧制。

就像是一个被设定好程序的NPC，一句多余的话都没说过，苏念都不确定如果自己主动搭话她能不能回答。

“小小，”苏念试探着说：“爸爸妈妈现在在家吗？”

“妈妈在家呀！妈妈每天都在家陪小小，但是爸爸好久没回来了，小小很想爸爸。”

出乎意料的是，小姑娘回的很快，她语气轻快，仿佛只要提到爸妈就很开心。

她突然又想到什么，有些兴奋地捧了下脸，“昨天妈妈告诉我，小小很快就能见到爸爸了！”

“小小什么时候可以见到爸爸啊？”苏念的语气也不由得放柔了些。

小小煞有介事地左右看看，确认这个房间不会有第三个人，才压低声音道：“妈妈说，三天后爸爸会回来参加我的生日聚会，这是个秘密喔，小小只告诉了姐姐，千万不要让妹妹知道……”

苏念愣了一下，原来这个家里是姐妹三个。

只是这个卧室明显只住得下两个人，所以妹妹很可能是自己住或者年纪小和妈妈住，但是刚刚小小又说要瞒着妹妹，所以妹妹至少也是能听得懂话的年纪，不是个婴儿。

不过能和NPC沟通就简单多了，不用去瞎猜，很多事都可以问。

苏念顺着她的话问道：“小小为什么不想要妹妹知道啊？”

刚刚还笑眯眯的小姑娘面色却突然冷了下来，她眼珠转动了一下，缓慢的移到“姐姐”脸上，糯糯的声音莫名多了一种阴恻恻的寒意。

“姐姐，你怎么这个也不知道啊？”

芯片久违地震动了一下，电子女声直接响在了脑海：

[玩家行为不符合角色人设，警告一次。]

苏念：“……”

就在这时，房间唯一的一扇门锁眼突然响动，“咔哒”一声，门竟然从外边拉开了。

原来不是密室啊。

苏念在心里嘀咕道，看到来人，动作倏地一顿。

这个游戏里的季节有些热，青年的袖子被随意的向上翻了几折，露出一小节手臂。许是这个房间的腥臭气还没完全散发干净，许宁舟进门时，一只手虚捂住了大半张脸，眼神里带着不易察觉的嫌弃。

只是看到房间里的人，那抹嫌弃就瞬间被温和的笑意取代了。

小小最先有了反应，蹦跳着上前把门开大了点，仰头欣喜地看向来人。

小小：“妹妹！”

许宁舟：“……”

苏念：“噗——”

小小疑惑地转过头。

“姐姐，你在笑什么呀？”

苏念：“……”

……

小小愉快地忙前忙后，像招待客人一样把平时舍不得吃藏在柜子里的小零食和汽水堆到桌子上，又不知道从哪拖来了第三把椅子，摆到苏念旁边。

看起来妹妹虽然不和她们住在一起，但是却经常过来她们的房间，小小招待得很熟练，姐妹三人的关系应该不错。

那小小又为什么要瞒着妹妹爸爸要回家的事？

此时，“姐妹”俩就肩并肩坐在了一起，看着小小一个人忙活着。

苏念眼睛还看着小小，嘴里轻声问道：“你选的哪个房间？”

“216，提示图案是个小房子，你应该也是吧。”许宁舟说。

也就是说，二楼的十六个房间并不是完全独立，选择相同房间的玩家，会在游戏里遇到，只是初始的地点不一样。

“你来这几天了？”许宁舟说。

苏念闻言一愣，“什么叫几天？这个游戏时间跨度这么长吗？”

许宁舟伸出一只手指，“我已经困在这一天一夜了。”

其实“困在这”只是谦虚的说法，许宁舟推开的216号房是他——也就是妹妹的房间，只不过那个房间只有他一个人住。在这一天里他已经突破了两个房间，出了妹妹的卧室就是客厅，然后又找到了钥匙，打开了小小和姐姐的房间。

“客厅里没有其他人？”苏念敏锐地问道。

“没有，但是外面还有一个没打开的房间，可能还是要找钥匙，”许宁舟顿了顿，问道：“还应该有谁？”

“小小说妈妈也在家。”

苏念简明扼要地给许宁舟讲了一下自己获得的信息，小小的家庭成员，三天后的生日会，芯片的ooc警告，以及那个就快把“我有问题”四个大字写在上面的陶泥。

许宁舟眸光微动，好像想到了什么。

“小，小……姐姐，”许宁舟的声音拐了个弯，旁边苏念又很轻地笑了。

“……你姐姐说带我去冰箱拿点吃的。”

似是担心小小拒绝，还不等她回话，许宁舟拉着苏念就出了房间，顺手关上了屋门。

“能上锁吗？”苏念低声。

许宁舟摇摇头，“我开门的时候试过，门锁老了，锁上声音太大。”

客厅没有开灯，整栋房子格局也不太好，处在阴面，阳光照不进来，感受不到一点人气。

许宁舟朝苏念伸出了手，手心朝上，目光笃定。

不出所料，苏念从裤兜里摸出了一个被纸巾包裹的物体放到许宁舟手上，打开外层的纸巾，就露出红褐色的泥块来。

许宁舟几乎只扫了一眼，就立刻确定，“泥里混了血。”

他隔着纸巾把那个泥块碾开一点，挑出一个有些硬度的碎片，沉默了两秒说道：“骨头，但碎片太小，不能确定是不是动物的。”

他又把泥巴包了回去，似乎非常嫌弃地捏着纸巾边缘，但也没还给苏念，迟疑了一下小心放到了自己兜里。

“你再来看看这个。”

想办法避开小小不仅是为了检查一下苏念偷偷藏起来的古怪泥巴，也是有个由头让苏念看一下其他区域。

许宁舟引着苏念走到客厅的角落，那里摆了一个学校用的那种方形学生课桌，上面放了些什么，被一块很大的黑布盖着，一直垂落到了桌腿，这里常年没人打扫，桌脚旁已经积了一层薄薄灰尘。

“这是……”

许宁舟双手撩开盖在上面的黑绒布，铜制香炉面前是一些鲜果，左右对称摆着几只素烛台，最中间是一个装裱黑框的相框，只是那相片不知道糊上了什么东西，看不清楚是谁。

这是一个不知在祭祀谁的简易灵桌。

“姐姐……”

苏念头皮一紧，转过身去，就见小小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从房间里出来，倚靠在门上歪着头看他。

客厅昏暗，脸色白皙的小姑娘黑溜溜的眼珠看过来，莫名有些渗人。

“姐姐，我，热……吃冰淇淋。”

“……好，我去给你拿。”苏念挡在许宁舟身前，后面许宁舟飞快的把黑布又放了回去。

“在厨房，我和你一起去。”许宁舟说。

小小不语，还等在原地，大眼睛一眨不眨的地盯着他们看。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苏念感觉小小出了自己的房间后，真实感就降了很多，一举一动都略显僵硬，语句也磕磕绊绊，就像是一个刚学会走路说话的人。

厨房里，包括刚刚在客厅看到的家具都很旧了，杂物随意地堆放在一起，好多上面都落了灰，布满了岁月留下的痕迹。

从这些家具铺设可以看出这个家庭并不富裕，之前和小小的对话里爸爸工作忙不经常回家，妈妈天天在家陪小小，可能是个全职的家庭主妇，但是除了小小的卧室，厨房和客厅并没有被打扫的一尘不染，甚至连整洁也谈不上。

许宁舟说他已经在这里待了一天一夜，却并没有见过家里的女主人，所以显然妈妈没有按时做饭的习惯，从小小放在柜子里的那一大兜零食和卧室墙角的垃圾桶就能看出来，这几天小小饿了就吃的零食，妈妈并没有做过饭。

但是小小言语神态间都是对妈妈的喜爱，这骗不了人。所以一定有一段时期，甚至是一直以来，小小的妈妈还是一个合格的母亲，会给孩子们做她们喜欢吃的饭菜，会哄她们睡觉，如果没有发生意外，女主人会温柔地陪伴着她的孩子们，陪她们长大。

所以又发生了什么，让这个家变成了这样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