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行之西,黄水之岸。
初至泽州,我花费好大功夫,对大山大河做了番考量。
工欲善其事,必先利其器。为平定土匪之乱,先得熟悉地形,再做谋划。
后来我生擒了一伙强盗的事表明,此举乃可行之法。
不过土匪亦精明,见形势不好,竟同当地许多官员勾结在一块儿为非作歹,还牵扯出了往年民间的几桩大案。
兵马不足,我又实在分身乏术。遂上表朝廷搬救兵。
皇上只派来了一人。
可在我眼里,他胜过千军万马。
行逸到府衙时,天上正落完一场雨。
我自院内趋步而出,积水打湿衣袍下摆。
“不知贺兰钦差大驾光临,有失远迎!”
“裴大人,别来无恙。”
他端端正正拱手道。
雨水洗净天幕,也洗去他仆仆风尘,衬得人愈发清俊如玉。
春花犹未谢尽,却已如隔三秋。
他是自请来此,助我平定匪乱的。
但我不解的是,皇上怎么舍得让贺兰鉴到土匪窝里受苦?
他答得坦然:“新官上任三把火。陛下是想,挫一挫我锐气。”
我喟叹道:“看来,不把这地方摆平,我们真回不去了。”
后来我渐渐发觉,其实自己并没那么想回去。
贺兰鉴怜惜民力物力,不愿再另起屋宇,遂与我同宿在钦差府衙之中。
虽则大多时候,我俩各自忙于分内之事,但只要能在高高堆起的案牍间,瞥见贺兰鉴归来的身影,我便觉神清气爽。
以往梦寐不可得之事,如今竟成真。
没过几天,西边一座山上,又有土匪劫过路财。
我与贺兰鉴同去探清地形,为来日带兵围山做谋划。
初入孟夏,连日多雨。
西山偏僻,我们并未在山间见着人影,更别提甚么盗匪。
只是被淋得狼狈。
回至府上,沐浴更衣完毕,正路过贺兰鉴那间屋前,忽忆及一事。
遂朝里唤道:“行逸,方才雨大走得急,可记得西山地势图在谁那儿?”
须臾,只闻其声:“你进来找找罢。”
推门而入,便见他端坐于铜鉴台前,衣衫半敞,正梳理湿濡青丝。
若是以前,面对这样一幅美人浴后光景,我必然又会不好意思。
然而这些天同在屋檐下,我已习惯他随性的一面,竟有几分老夫老妻间的熟稔。
因此并未扭捏,而是专心寻起东西来。
那张地势图就在桌案上。
我小心将其拿起,端详着上面所作标记,思索如何带兵布防,将那伙土匪一网打尽。
“可曾被雨打湿?”
身后人随口问道。
“不碍事。”
转身,却正瞧见他持一把铰刀,就要往自己发上割,吓得我连忙上前制止:“你这是作甚!”
他仰起一张无辜面容,“发结而已。”
“解不开便铰去,你这头发,怕是要如同万事通啃过一般。”
我接过他手中拈的一束发,拿木梳细细理开,不一会儿便通顺了。
遂靠在他身后,看着鉴中人,满意道:“不损风流之姿。”
以往替阿猫阿狗梳理毛发惯了,竟没察觉到,给人梳绾青丝,其实是件过分亲昵的事。
他亦静静望向铜鉴之中,忽而伸手绕过我脖颈,要我俯低些。
我不明所以,略偏过头,正好在面颊唇畔,印下他浅浅一吻。
双目倏然睁圆。
“你……”
结结巴巴说不出话,余光却瞥见他颈下白皙肌肤……
檐下雨珠一滴清响。
回吻湿热而绵长。
他坐到鉴台上时,几缕乌发粘在了锁骨处。我将它们撩向身后,指尖划过他颈项,如触碰一池春水。
于是涟漪自心中起,层层漾开。
唇瓣摩挲于他颈项间,仿佛啜饮醴泉。
而他摘下我束发髻钗,细细捋过青丝,指尖如一尾鱼,在我身上游走,蜿蜒向下。
鱼儿行迹逐渐偏离,竟向某个隐秘处去。
我惊慌捂住,“行逸,这不对罢?”
衣袍本就宽松虚掩,经此一动,更是滑落向后。躯体起先感到几丝清凉,接着又无可抑制地,在他视线底下,燥热起来。
他一手揽住我腰身,连同双手都被圈禁在内。
“别问,继续。”
我哆哆嗦嗦,重新亲吻他锁骨处,身体却愈发清晰地察觉,那条游鱼,正往不该去的地方走……
“不可……”
可惜说得太迟。
于时异样之感自下而上袭来,不由令我绷紧了脊背,僵直坐在他腿上。
而贺兰鉴居然趁机,含住了我前端一点……
腹背受敌之下,我倒吸一口凉气,可吸得太猛,听来竟似别有意味的靡靡之音。
恨不得把自己耳朵和他耳朵都捂上。
然而我的手,已被抓着移到了他后背。欲抗拒一番,又为身上噬骨般的酥麻所逼,反倒将人抱紧了。
何等羞耻。
“贺兰鉴……你……欺、人、太、甚!”
将下颌磕在胸膛前他的那颗脑袋上,我几乎是咬牙切齿说道:“你不会……就让我来!”
他肯定是笑了。一股鼻息喷洒在湿漉的肌肤上,凉得激起颤栗。
“我在学,你忍忍。”
“忍你个……”
突然说不出,只因此刻,所有关注都放在了身下。
鱼儿游得愈来愈深,也愈发焦急地东碰西撞,似在寻觅栖身之所……
“行逸!”
猛然间,一阵难以言喻的酸楚席卷全身。我不禁惊呼出声,十指抠在他背上。
“裴处之,”他终于抬起头,略微仰视着我,命令道,“亲我。”
泪水自眼眶滑落,砸在他脸颊。
一声呜咽,隐没于唇齿间。
……
得饶人处且饶人。若从这一条看,贺兰鉴也并非君子。
只是我被他骗了太久。
记不得我究竟喊了多少声“行逸”,也记不清我怎样从镜台到了床榻,怎样抱紧他又怎样将脊背暴露给他。
总之,直到我嗓音干涩,腰酸背疼,他也没饶过我。
可见这人其实蔫坏。
而他此刻又一副纯真无邪的模样,安然侧睡于身旁,长眉舒展睫羽低垂……
我明白自己又被涣散了心智,于是忍住抚摸那张脸的冲动,反而狠狠瞪了他一眼。
许是这一眼太过用力,竟将人瞪醒了。
我“哼”一声,偏过头去。
他撑起半边身子,任长发顺垂铺在榻上,“处之如此态度,莫非是不满意?”
“不满意。”我斩钉截铁道,“十分不满。”
“是我方才不够用力,还是……”
“不是那个意思!”
往事不堪回首,我赶紧打断,深吸口气道:“你不觉得——我们现在,太快了么?”
贺兰鉴微锁眉头,沉思片刻,不无失落地说:“看来先前信誓旦旦,不过戏言。”
我察觉到,自己说错话了。
赶紧补救道:“非也!我是真情实意的!只是……能与你两心相知,已然如觉梦中。似如今这般……”目光在自己和他身上流转一圈,不自觉吞了吞口水,“是我从前,不敢妄想的……”
而且,在今日以前,我一直坚定地认为,自己才是上面那个……
“原来如此。”
我在他嗓音中听出几分笑意。
“敢想的不敢想的,皆已做了。处之对行逸,可还倾心如故?”
他肯定是故意将薄衫滑落半肩,露出我留下的深浅印记。
而我,就是那么不争气地,再度为美色所诱。
可后来,吃了好几次亏后,我才发现,不该相信那张人畜无害的脸。
他总是如此将我骗至温柔乡,待衣衫褪去,心潮难耐之时,又哄我乖乖在下。
长此以往,只怕我自己都习惯了。
这可不成。
于是有一回,在与他吻得难舍难分时,我提出要颠倒位置。
他显然有些犹豫。
我晓之以理动之以情:“你都试了那么多回,也该轮到我了罢?再说,只要情真意切,这又有何妨?”
他略作思索,随后红着脸应允了。
我欣喜地又吻住他。
衣衫落尽,身躯愈发酥软发热。
意乱情迷之中,我隐约察觉事情开始不对劲,一激灵推开他胸膛——
“你怎么……不是说好我在上么?”
他却仍掐揉着某处,令我毫无还手之力,又伏倒其身上。
“坐上来。”
忍得正辛苦时,耳畔轻轻擦过他气息。
体内那把火,自下而上,令我整个人都红了起来。
中了他的计。
“混蛋!”
我咬牙骂道,感觉腰肢被人扶住。
他神情十分无辜,“是你说的,只要情真意切,这又有何妨?”
于是他又得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