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的功夫陡然消失,他松开了赵康的衣领,上前两步来到床边,目光中充满了绝望和浓郁的死气,让人看一眼都心生胆寒。
巧姑姑就没在活人的脸上,看到过这样的神色,心里不由得咯噔一下。
纪清尘不顾周围的人,他将脸慢慢凑到花若的面前,和她脸颊紧贴着,“都不要我了,你们为什么都要离开我?若儿,难道你和孩子也要丢下我吗?放心不管去到哪里,我再也不会丢下你,即便是去黄泉,我们一家人也要在一起。”
睡梦中的人似是听到了这话,一双秀眉皱了起来,像是睡得不安,又像是被梦魇到,巧姑姑见此顿时眼睛一亮,“不晚,快去让人用人参和精米熬出米油来,只要给夫人喝下去,就还有救。”
她曾经是宫里的女医,诊治最多的便是妇人生产之事,反倒是比赵康这个专治止血外伤的军医懂得多些。
听到这个方子,徐妈妈不敢假手他人,急匆匆奔着小厨房而去,和陈师傅说了一番,二人在小厨房里足足熬了半个时辰的粥,终于熬出来一碗米油。
赵康见还有希望,也赶忙准备一碗固本培元的汤药,想着和粥一起送下去。
“国公爷,粥和药都已经熬好了,让奴婢服侍夫人喝下吧。”翠云声音里带着几分哽咽,她做梦也没有想到,不过是一个多月的功夫,夫人竟然会变成这个样子。
闻言,纪清尘转头看了一眼她手里的托盘,伸过去手接住,“你们都出去吧,我来喂她喝。”
刘兰还想再说些什么,她不想出去,只想陪在女儿的身边,但巧姑姑却伏在她耳边说了两句,刘兰恍然,“好,有什么事你便叫我们。”
男人的目光始终看着气息微弱的花若,闻言也只是点点头,算是回应,大家逐渐退出了房间,纪清尘俯身在她唇上落下一吻,“若儿,我来喂你喝粥。”
他没有用勺子,而是端起粥自己猛喝一大口,探着身子给她渡了过去。
睡梦中,花若嗅到了熟悉的气息,她那不安的心在这气息里得到了抚慰,那人冰冷的唇凑过来的时候,她下意识想要反抗,可那熟悉的触感和气息,让她有些怔愣。
只觉得这个梦也过于真实了些,须臾苦涩的汤汁涌入口中,不糊她的拒绝反抗,强逼着她咽了下去。
一刻钟后,纪清尘神色有些慌张的出来,手里还端着两个空碗,“她,她,若儿醒了,你们快进去看看。”
全然没有了以往的沉稳,他像极了要失去心爱之物的孩子,脸上带着期待和恐惧,整个人都变得恍恍惚惚,他的眼中带着恳求的看着众人。
宁崇看着这样的纪清尘,忍不住落下来眼泪,“老天爷啊,可一定要保佑夫人无事,国公爷可再也经不得亲人离开的事情了。”
这样的国公爷,他也只在许多年前见过,但那时候纪清尘即便是慌张不安,却也不似现在这副人不人鬼不鬼的样子。
那时候的纪清尘或许有家仇国恨撑着,人虽然伤心,但还有活下去的生气和毅力,可是现在的人,分明再也经不起了。
宁崇无比的确信,若是花若真有什么问题,他家主子怕是也活不了,能彻底击败战神的从来不是敌人,而是战神自己。
花若醒了,看着那个日夜期盼的人,她突然笑了起来,朝着对方伸过去手,她心里有很多话想要问,奈何一句都说不出来,唯有一双眼睛贪婪的看着对方,似乎想要看看他有没有受伤。
这会儿,徐妈妈又递上来一碗浓稠的人参鸡汤粥,“国公爷,哄着夫人再用些吧,她现在需要积攒力气。”
“若儿,你病了,现在务必得把孩子生下来,不然……不然……”纪清尘一时有些说不出来那话,只是一双眸子里已经盛满了泪水,他颤抖着声音说道:“别丢下我。”
他像极了一个委屈的孩子,眼巴巴的看着花若。
看着他这副样子,花若一滴泪落下,冲着他眨了眨眼,算是同意了。
于是纪清尘小心的一勺勺喂给她,一碗粥很快的吃完了,在赵康和徐妈妈担忧的目光下,半个时辰的时间,她都没有再吐出来。
靠在纪清尘的怀中,她安心的合着眼睛养神,怕纪清尘担心她,她的手紧紧握着对方的手指。
不知过了多久,怀中人的呼吸逐渐变得平稳起来,肉眼可见气色也比几个时辰前好了许多,赵康小心的上前搭脉,眼睛里也不再是忧愁,更多的是欣喜和震惊。
“夫人的脉象虽然有些虚弱,但已然比之前大好许多。”
巧姑姑闻言,也上前搭脉试了试,脸上的神色但到时加了些凝重,这一幕看得纪清尘眼皮一跳,“如何?”
巧姑姑如实应道:“很是奇怪,夫人现在的脉象仍有些虚弱,但是孩子的脉象越发强健了,若是这样细细养着,倒也不需要现在催生,可以再观察两日。”
这样的消息对于纪清尘来说,算不得好消息,因为这意味危险仍旧会伴随着花若,这是他无法接受的事儿,可也无可奈何,但这个消息总算可以让他缓一下。
休养了一日后,花若看着他满目的担心和心疼,强扯出一抹笑,比起昨日,这会儿的她的确有些力气。
“抱歉……”她虚弱的几乎用上了气音吐出这两个字。
是她食言没有照顾好自己,此刻花若心中满是懊恼,回头想想她甚至不晓得自己到底做了什么,好像突然有一天,她吃什么吐什么,最后甚至喝口水都要吐。
那一刻她自己也慌了,可有些事情一旦开始就像是脱了缰的野马,怎么都收不回来,直到看到赵郎中满脸忧愁绝望的时候,她明白,这一世或许仍旧没有逃脱那个诅咒。
陷入黑暗中,她茫然无措,直到一个声音不断的呼喊着她,她顺着声音走过去看到了一扇门,打开门的一瞬间,眼前出现了那个她朝思暮想的人。
纪清尘微微用力收紧了双臂,将人往怀中用力抱了抱,感受着她柔软的身体,散发着温暖的体温,纪清尘像是在沙漠中迷途的旅人看到了泉水。
那可濒死的心,在这一刻得到了安抚,逐渐恢复了温度。
“不,该说抱歉的是我,在肃北我不该顾虑太多,耽误了回京的时间,应该早些回来的。”
原本的确可以七八日就回到京城,可纪清尘赶过去的时候,纪宇?一家全都被土匪绑到了寨子里。
他们向朝廷讨要银子赎金不成,得知朝廷派了镇国公剿灭他们山寨,那些人嚣张的想要将战神踩在脚下,逼着纪清尘独自上山赴死,若是敢多带兵马便立即杀了纪宇?和柳娇娘,为此纪清尘在山上和他们周旋多日,这才导致归来时晚了许久。
就这样,花若在众人日日小心翼翼的照顾下,逐渐恢复了过来,只是这十几日里,纪清尘都不让她下床,每日饭菜更是他亲自喂。
甚至为了让花若随时可以喝到新鲜的粥,他自己都学会了熬粥,这样即便是陈师傅他们休息了,他也可以做给她吃。
站在厨房里他茫然无措的时候,才晓得平素他对她的照顾太少了,这一刻她需要他的时候,他却什么都不会,什么都做不了……
纪清尘的眼圈再次红了起来,不允许这样的自己留在花若的身边,因为这样的他照顾不好他的宝贝,他要站在她的身边,就要样样都会,如此遇到事的时候,他也可以不假人手的将她照顾好。
花若看着男人尖了的下巴,心中满是心疼,“我真的没事儿,我自己可以吃饭,甚至下地应该也没有问题,你这段时间都没有好好休息。”
她因为肚子太大根本无法躺下平稳的睡觉,每日都只能半坐着,纪清尘便也坐在床上,将她抱在怀中让她靠着着他的胸膛,充当一个大型的枕头,这样一坐就是一夜,一连十几日都未曾好好休息过,人也越发的憔悴。
“若儿,听话。”对于她的撒娇,这几日他每次都是这样,用最短的字,表达着他心里的不安,声音里带着央求和绷紧弦的紧张不安。
好像花若只要任性一下,他就会失去理智彻底崩溃,她晓得这次自己给他带来了巨大的不安,抬手摸了摸隆起的肚子。
只求这个孩子赶紧出来,免得纪清尘整日担忧,眼下为了让男人安心,她也只能乖乖听话,像个孩子似的,张嘴等着他喂。
之前眼瞧着人差点枯萎,这会儿因为纪清尘的回家,花若几乎恢复到了曾经,吃喝都不在是问题,几乎给什么都吃得下,再也不会有害喜的症状,大人和孩子的脉搏,也一天比一天强壮。
赵郎中看着只能躺在床上的人,又看看一旁一脸紧张兮兮的男人,无奈的笑了下,“国公爷,夫人现在身子大安,完全可以下地活动,每天适当的走一走对她有好处,将来生产的时候会更顺利些少遭罪。”
花若闻言似笑非笑的看着身边的人,看到他脸上的纠结,花若安抚的拍拍他的手背,“万事过犹不及,我若总是这样躺着,对大人和孩子都不好,谁家好人天天躺着,再说躺着也很累。”
在赵康再三保证花若目前状态不错,绝对不会出现之前那种情况,纪清尘这才稍稍放心,花若穿好衣服走出门的那一刻,迎着秋日的阳光差点哭出来。
她终于又可以自由活动了。
以前不觉得,这会儿被关在房间里十多日,再出来的时候顿觉这空气都无比的香甜。
看着她这样激动的神色,纪清尘开始有些懊悔自己之前的行为,但仍旧不放心的搀扶着对方的手臂,生怕她不小心摔着。
日子一瞬间好像恢复到了过往,她身心放松下来,这才想起来还有事情没有询问,“纪宇?和柳娇娘现如今如何了?孩子怎么样?”
搀扶着她逛园子的人动作一顿,脸上的神色未变,可花若清晰的感觉到握着她胳膊的手,微微收紧一瞬。
她脸上的笑容逐渐淡去,“发生了什么事?”
“柳娇娘不忍受辱撞了墙,纪宇?虽然被救了出来,但一双腿和眼睛都废了。”
花若被这个消息震惊住,慢慢问出了最后一个问题,“孩子……”
“孩子无事,当时刚好被乳娘抱出去玩,倒是躲过了一劫,现如今和小陶的孩子在一起,都由乳娘帮着照养着。”
听到柳娇娘殒命的时候,花若还有些没回过神儿来,往日的种种好似皆在眼前,却不想竟然真就成了天人永隔。
这边她还没来接伤心,红缨匆匆的跑来报信,“夫人,姨奶奶,姨奶奶她后半夜开始发动,到如今都没生下来,老爷让奴婢过来请赵郎中过去瞧瞧。”
“什么?!”花若呆愣一瞬,赶忙着急的吩咐道:“来人备车,我要去花家瞧瞧。”
纪清尘一把拉住她,“你过去也是无用,你现在身子刚好受不得颠簸,不如我让赵康和太医都过去瞧瞧,有巧姑姑在身边,岳母不会有事。”
可花若哪里听得进去这些,不顾纪清尘的阻拦,急匆匆的朝着外面走去,“我还是要亲自去看看才放心,赵先生都说……”
她话没说完,原本着急的步子突然停了下来,花若有些不敢置信的低下头,看着裙摆此刻正湿哒哒的滴着水,“我,我漏了?!”
一旁跟在她身边的纪清尘也愣住了,接着就听到徐妈妈惊呼一声,“快去找稳婆和郎中,夫人的羊水破了!”
一瞬间国公府中兵荒马乱,纪清尘还没有搞清楚是怎么一回事儿,但看着周围人紧张的气氛,也晓得花若现在的状态不乐观,立马将人抱起来往回走。
肚子断断续续传来的痛疼,让花若也无法倔强的要去花府了,赵康这边刚被人拽出门,还没上马车呢,又被长喜拖了下来,“您还是别去花家了,夫人这边出事了,好像是什么水漏了,您快去瞧瞧吧。”
国公府中产房早已经让人准备好,甚至府中还早早请来两位稳婆候着,兵荒马乱一阵过后,众人又纷纷井井有条起来。
纪清尘担忧的趴在床沿上,握着花若的手,看着她疼出满头的汗水,脸色越发的凝重起来。
花若看着他脸色一点点白下去,趁着一阵剧痛之后的缓和期,扯着嘴角看向男人,“不用担心,揣了好几个月的孩子,这会儿终于要生了,我又可以无拘无束的玩,等着出了月子你可得带我去骑马。”
男人冷着一张脸,眼神里满是担忧和不安,显得这个人都有些恍惚怔愣的感觉。
“好。”他声音颤抖的应了一声。
花若闻言笑出了声儿,“你别在这里杵着,生孩子没有几个时辰生不下来,你没听我娘后半夜发动,到现在都没生下来嘛,趁着这会儿我还有力气,你快去熬个鸡肉粥,我现在只想吃你做的粥,吃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