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亦悬仔细打量着这个黑暗的小房间，这里比货舱和沈亦悬之前住的那间屋子更像是一个杂物间，什么东西都有，屋子里产生的味道也很奇怪。
发霉的被褥可以取暖，烂掉的水果和放了好几天的面包可以充饥，还有一个洗手池，必要时刻可以喝点自来水。
这个破屋子其实就在货舱一道暗门后面，位于甲板之下，副船长解释说，这里就是游轮专门放垃圾的地方，只有厨师长、领头的服务生以及两位船长知道。
但是现在，整艘船还活着的船员，就只有这位副船长了，他成了这个臭气熏天分“秘密基地”的唯一知情人。
“待在这里也行，但是总要有人出去开船吧？”方止锦烦躁又颓丧地说，“我们不可能都都在这里，总要有人出去开船。而且我们的燃料不足了。”
“差不多……就是今晚了。”晋秋岚接话，“或许到了天亮，我们就会永远的留在船上。”
沈亦悬沉默两秒，问：“你们谁有手机？”
“操，那玩意儿又没用，早他妈不知道哪儿去了。”方止锦翻白眼说。
众人似乎都是这么个想法。
沈亦悬无奈道，“或许我们开一夜船，靠近岸边，手机就用的上了。”
“得了吧。”某位太子爷哪怕此刻蓬头垢面满身血污，狼狈得三天没怎么打理自己，也还是那副高贵冷艳的模样，冷笑反驳道，“要么坏了要么没电要么根本没信号，总之，那东西就是块儿砖而已。”
沈亦悬觉得不对。
这艘船一开始都是有自己的小型信号设备的，只是不知不觉中断了，没被人发现而已，并不存在登船之后就没信号的可能。
而沈灼拥有控雾的能力，自然也可能屏蔽信号，毕竟方止锦发现没信号还是他提醒的，而在那之前，方止锦说，他给父母发的消息都发出去了。
如果不是屏蔽信号，那么就是障眼法，最糟糕的就是两个都用上了。
沈亦悬道，“手机还是弄一部吧，之后可能真有用。”
大家对他的话不置可否，只是都萎靡不振地各自找了个舒服的角落缩起来，可怜又可悲。
托回档技能的福，沈亦悬是一群人里唯一没受什么伤，精神气也比较好的人了。
他道：“算了，我想办法帮你们弄一台回来，谁还记得自己手机扔哪儿了？”
回忆逃命时的慌乱，众人面面相觑，谁也不记得自己的手机丢哪儿了，晋秋岚冷静道，“我记得我的在哪里，好像是之前跟海怪搏斗的时候掉进货舱了。”
沈亦悬点头说好。
“那你呢，你要出去？”
“当然。”沈亦悬说。
沈灼当然知道他会逃跑，那些承诺原本就不带几分真心，沈灼真相信才奇怪。
不过有一点不可否认，沈亦悬一开始是真心承诺的，只是在意识到沈灼已经猜测到一切之后，那份真心不得已收了回去。
青年动情地吻他时，他其实想过很多，也荒谬地觉得，解决这一切之后，他或许真的可以和沈灼过一段安宁美好的日子。
但是系统的存在从根本上摘除了他们相拥的结局，就连沈亦悬自己的意愿也无法留下他，于是所有的承诺都变成了泡沫般轻易破碎的幻想。
副船长闻言道，“行，你出去，我跟你一起，毕竟我要开船。”
“不用。”沈亦悬说，“您教我些，我来开。”
众人：“……”
此话一出，原本就沉默的氛围变得更加寂静，原本魂不守舍、没有参与话题的几位幸存者也不约而同地看了过来，像是在看神经病。
乔封闭了闭眼，“兄弟，你是真爱装逼。”
沈亦悬说：“我没，只是目前……”
“得了得了，又要吩咐我们原地待命了是吧？你不会觉得自己跟那只海怪有点什么，就能保命逞威风了吧？”方止锦听不下去了，皱眉打断他，“你去做你该做的，开船的事我们知道该怎么处理。”
沈亦悬与他深深对视一眼，没再说什么，只是点头，又说了一次好。
·
沈亦悬在小屋门口留了个存档点，去货舱找了两圈，就把晋秋岚碎屏的手机找到了。
还能开机，就是有点卡顿。
随后，沈亦悬上了负一层，主动去找沈灼。
沈灼压根不在意船上这群人的命，只是觉得他们好用，可以用来威胁沈亦悬，也可以帮助自己的子民进入人类社会。
祂打从一开始就没有放过人类的想法，无论沈亦悬在承诺祂不会离开之后是否反悔，是否回档帮助自己的同胞，对于祂来说，都是一样的。
所以沈亦悬必须主动出击，找到沈灼，让沈灼没时间干扰晋秋岚他们，拖时间直到燃油耗尽，或船靠岸。
他和沈灼已经来到了必然交锋的节点了这是他们对立身份的必然结果，没有谁能避开彼此利刃的锋芒。
·
找人太费力，沈亦悬早就已经乏了，就算他可以回档，回档时会消除他的一切伤痕和负面状态，也受不了这么高强度的运动，更别提其中短暂的昏迷，那根本算不得休息。
沈亦悬站在一层大厅想了想，拿起角落里一把已经生锈的水果刀。
此刻破碎的游轮窗外，海面平静无波，月中的圆月倒映在海面，海怪们并没有像之前一样围在船边静候王的斗争结果，反而无声无息地消失，隐秘的揭露新王与上任王之间的斗争结果。
沈亦悬的视线依然看着海面的圆月，锋利的刀刃轻而易举划破他的手腕。
他做完这个动作，垂眸看着鲜血染红了视线，心里默数了几个数之后，才慢悠悠地起身，往通向二层的楼梯而去。
阶梯上还残留着无法擦拭的血渍，沈亦悬的皮鞋轻轻踩在上面，将那抹血色碾在脚底。
手腕上，血水流得不算快，顺着手指凝聚成很大一颗红豆，才舍得往下坠。
坠落的瞬间，它似乎变成了一条人类肉眼无法看见的红丝线，快速飞舞在空中，向大厅某处延伸。
沈亦悬走上二楼，单手放在脏污的扶手上，回眸看向某一处，只见大厅敞亮的水晶灯下，一道熟悉的身影出现，一眼锁定他的位置，漂亮的眉眼微抬，似乎不满他的所作所为。
见祂看向自己，沈亦悬收回视线，走到了自己之前睡的那间杂货间。
夏季的温度燥热得出奇，沈亦悬走了没几步路，就觉得热的心慌，他为沈灼留了门，丝毫不担心沈灼会选择先去负一层解决幸存者。
他对自己有种莫名的信任，或许是沈灼对他的表现太狂热，让他产生了某种错觉……
可是这没办法，他无法拒绝一个给他全部爱的小怪物，那种莫名又合理的情感，就像沈灼对他。
不过，沈灼确实永远不会让他的期望落空。
祂的身影紧随其后，出现在门口。
但祂没有进门，只是倚在门框，双手环胸，红瞳里闪过一抹复杂的情绪，似笑非笑地看着沈亦悬。
“没什么想说的么，亲爱的？”沈灼勾唇问，祂的一直眼睛不受控制地翻滚着，被祂极力压制。
这只白瞳刚在新宿主身上安家落户，没过多久又被迁回了老家，大约是一时半会儿没法接受，所以特别不听话。
沈亦悬看向他，直接坐到了书桌边，说，“有。”
“说说看？”
“你没打算放过这些人对么？”沈亦悬问了一句，沉默两秒，又轻轻说道，“你其实知道，他们并不能威胁到我。”
沈灼失笑道，“不，我不知道，至少不确定。”
“直到你向我承诺，承诺完之后还是该干什么干什么，根本不把我放在心上之后，我完全确定了，没有谁能留下你。”
“他们不行，”沈灼语气冷下来，几乎咬牙切齿地说完最后这句话，“我也不行。”
沈亦悬闻言，语气很平静地说：“沈灼，我自己也不能决定我的去留。”
沈灼对此不置可否，祂很突然地笑起来，然后慢慢走向沈亦悬。
看见祂的动作，沈亦悬没有选择躲开，却是沈灼先停下了脚步，在距离沈亦悬三步远的距离，祂沉默的与沈亦悬对视几秒，慢腾腾地往一旁破破烂烂地沙发倒下。
身体完全被柔软的沙发垫接住，虽然沙发已经坏了，发出吱吱响声，祂直接躺下去的行为差点让这个沙发散架。
“你有，你当然有。”刚刚疯狂的笑声像是一场梦，此刻的沈灼已经恢复了平日里皮笑肉不笑的模样，说，“你不为我留下，也不为他们留下，自然就是要为别的东西离开。”
沈亦悬觉得不是这样的。
他根本不在意那个破系统，也没那么在乎这些人的死活，他最在乎的明明就是沈灼。
可沈灼说，他心里装着更为重要的东西时，他却无法反驳那种奇怪的感觉。
“你觉得，我是为了什么离开你？”沈亦悬不明白，所以他问。
沈灼道，“亲爱的，这我怎么可能知道。”
“我觉得不是。”沈亦悬说，“可能确实有很重要的事情需要做……”
阻拦沈灼欺骗沈灼也好，清除世界线里的怪物也罢，沈亦悬从始至终都只有一个目标，那就是做完任务就回家。
虽然他的世界平淡无味，没有爱和关怀，但那就是他的家，他需要家，需要在这些平行世界里拥有一个信仰和支柱，否则他一定会迷失自我。
直到他遇到沈灼，他回家的动力又多了一个，既然沈灼可以跟着他来到第二个世界，那么是不是也可以去之后的世界线？
他是不是也可以带祂回家？
沈亦悬认为，没有什么东西和沈灼有可比性。
“但你是独一无二的，沈灼。”沈亦悬说，“只是时机还不到，我们不能太任性。”
他不会料到，自己深思熟虑仔细斟酌的话，会引得沈灼勃然大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