卫生间门板的洗浴水声听起来很沉闷，里面的动静也不甚清晰。浴霸的暖光从门缝里透漏出来一点，洒落在门口的地毯上。

王杰希把地拖了一遍，顺手捡干净地面上散落的发丝。

你的头发一直很多，淋湿以后也就格外狼狈。明明在休息室里的时候已经仔细地拧过一遍，但那些潮湿卷曲的发丝还是纠结成团地缠在肩膀上，一路上都断断续续地流着水。

门被敲响了，王杰希洗了个手过去开门。

方士谦站在门口，垂着眼。

被雨水淋湿的白色发丝贴在额间和脸颊上，风衣外套肩膀和手臂的部分也被打湿了，看起来像只淋雨后不再蓬松的布偶猫。

他们对视的时候，方士谦的音量瞬间就上去了:“你怎么在她的宿舍里？”

王杰希反问道:“你来找她做什么？”

方士谦把手背到身后，道:“关你什么事？”

“我刚拖完地，当然不乐意见到半挂洒水车开进来。”王杰希瞥了一眼他湿透的衣服下摆，又轻声道，“她今天也淋了雨，别感冒了还互相传染。回去换身衣服，吹干了头发再来吧。”

“不是去和张佳乐求婚了吗？怎么会淋雨？”方士谦最看不惯他这幅当家做主的样子，把外套脱下来搭到臂弯里，“张佳乐已经倒霉到有一块雨云悬浮跟随的程度了吗……靠，他不会拒绝了吧？”

王杰希回头瞟了一眼室内，颔首。

方士谦的脸色骤然变坏:“她现在怎么样？”

“她很生气。已经把所有张佳乐的周边都收起来，准备出掉了。”王杰希慢条斯理地说，“不过比起他，我觉得……你应该先想一下自己。”

方士谦的脸色变得更差了。

大概是觉得这样有点丢份儿，他绷紧了嘴角、一字一句道:“我不想和她吵架……待会我自己会和她慢慢解释清楚，你少在她旁边吹枕边风。”

王杰希没应，慢悠悠地问:“你从前不是最爱拱火，唯恐天下不乱吗？”

方士谦回了一句:“只有外人才爱看吵架。”

卫生间的水声不知何时已经停下。

方士谦有点警觉地动了动耳朵:“她在洗澡？那你怎么还敢留在她宿舍里？”

“她今天放任自己淋雨，那个状态……我怕她洗着洗着在浴缸溺水，就留下来了。”王杰希朝室内示意，“待会儿给她吹头发，看着她吃点东西再走。随便就睡了，明天肯定不舒服。”

“她不高兴，是因为张佳乐？”方士谦稍微站直了一点，又压低了声音，“还是因为……”

卫生间的门被推开了，他的声音戛然而止。

你站在卫生间门口，朝他望了过来。

湿淋淋的头发像海藻一样缠绕弯曲，眼睛里带着点稀薄的怒意，唇角也抿着:“副队那么在乎我高不高兴，为什么不告诉我？”

方士谦下意识撇开了视线，没说话。

发梢滴下来的水在棉绸睡袍上洇染出深色的水痕，压在身上微微发冷。你用手指绕着头发，玩了一会发现打结的变得更多了，干脆拿了毛巾随手擦了两下，烦躁道:“杵在门口什么意思？我叫了两个邮政快递员上门取货？”

因为队服颜色被无辜波及的王杰希拿走了他的湿外套，又问你俩:“我去阳台上把衣服烘了，你盯着她把头发吹干，看着点电水壶，水烧开后自己冲杯板蓝根喝。还有湿衣服没有？”

方士谦换上拖鞋，没吭声。

王杰希把自己那件半干不湿的外套拿走，轻轻点了一下你的额头:“好好和他说，别吵架。”

你点头，低声道:“嗯。”

等王杰希转身去阳台后，方士谦才走到你面前。

他慢慢地把背在身后的手抽出来，递到你的面前。

那束花上仔细地盖了避雨的玻璃纸，淡粉晕白的风铃花柔美秀气，看起来被保护得很好。你抬眼看着他，他有点不自然地扯了下嘴角:“那天，原来想说的。结果你们吵架，好不容易你才高兴点儿，我就……”

你接过花束，拉住了他的手，他就不说话了。

成年男人的手掌很宽，突出的关节极有骨感，指腹偏下处覆着薄茧。你上上下下捏了一遍，碰到掌心时他蜷了一下手指，却没抽走:“不是手伤。为什么退役？”

“反应不如以前快了。”方士谦这样被你握着有些发燥，又动了一下，“与其被无良媒体报道状态下滑晚节不保，还不如先撤。”

你委屈道:“可是我们还没一起上过赛场……”

方士谦也说:“对啊，还没一起上场过。怎么办？”

你咬着唇角，盯着他看。

他被你看得实在是有些不自在，转开眼，听你半晌没有说话，又气道:“我退役了又不是死了！难道你生我一次气，就打算把我从前偏袒你的一笔勾销、私底下再也不找我玩了？！”

“可是私底下玩和打比赛怎么能一样！”你也急了，捧着他的手认真道，“我想在和你们一起打比赛！小徐前辈夸过我最知道爱护治疗的！你还没有体验过呢！”

方士谦别过脸去，轻啧一声:“……小徐前辈？我奶过的比赛比他年纪的十倍都多。你才吃了他几口奶，就叫这么亲热？”

你没听清:“什么？”

方士谦回头，轻轻揉了揉你的发顶:“没什么。这么想的话就代表你不再生我的气了，对吧？”

你低声道:“没有生气……从一开始就没有生气。”

方士谦笑了笑，拿过你手里的毛巾，裹住了你的发尾:“那就很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