孙哲平找出了他当初用的手机。

它被他扔在行李箱里面，很久没充电，早就关机了。他刚接上安卓接口的数据线，就听见你“噔噔噔”地跑过来，扒着门和他说话：“哥哥我洗好澡了，你接下来要洗吗？不洗的话我就把地拖啦！”

人还未近，浓重的香气却极其霸道地直接侵入，好像一大捧新鲜的花被摔进了房间。

孙哲平撑着床头柜站起来，应道：“行，马上来。”

他把现用的手机也留在房间里充电，走进浴室——刚刚有人洗过澡，室内空气又热又湿润，镜子上和张佳乐的画框玻璃上都蒙着纱一样的水雾。馥郁的香气在热意蒸腾下越发浓烈，如昆明早市中的花般无处不在。

孙哲平背对着挂画脱了衣服，打开花洒试了下水温，感觉正好。但当他下意识伸手去摸沐浴用品的时候，忽然意识到今天新买的东西都没带进来、手机也留在外面了——在准备出去拿的时候，他悲催地发现穿进来的衣服已经被丢进洗衣机里了，而换洗的干净衣服根本没带进来！

此时，浴室的门被轻轻敲了两下：“哥？”

孙哲平关掉花洒，稍微提高了一点音量：“怎么了？”

你的声音近在门边：“你的沐浴露和洗发水都还在外面诶，我给你拿进来吧？”

孙哲平紧急环顾四周，此时的他就像刚刚开化的亚当，连遮蔽身体的无花果叶都找不到。他撑着额头，只觉得浑身升温、连刚刚适宜的水温都变得微凉，但语气能勉强能保持平静：“别进来……我衣服都脱了！”

你的声音听起来非常失落：“喔……”

孙哲平也不知道你在失望什么，难不成他还要开门欢迎你进来观光吗？

“哥你不介意的话可以用我的，都在墙角收纳架上，随便用。”你轻松的语气让孙哲平的尴尬也缓解了些，他顺着你的话去看那些瓶瓶罐罐，“镜子旁边的盥洗台抽屉里有浴巾，可以裹一下！”

这些瓶罐大部分是黑色的泵头和透明瓶身，里面的液体花花绿绿，包装上全是洋文，除了品牌名称以外什么都看不懂。孙哲平研究了一下，感觉看起来和他/妈妈/的红酒柜一样凛然不可侵犯：“哪个是洗发水啊？”

“纯黑包装的那个！”你说到这里忽然想起来什么，大声提醒道，“上面的黑瓶子才是洗发水，下面的是脱毛泡沫！不要用错啊！”

……这确实需要仔细辨认。

孙哲平谨慎地看了一眼那两个极度相似的瓶子，道：“好的。还有这种危险用品吗？”

“没了吧？第一排从左到右是洗发水、护发素、发膜和精油，第二排是沐浴露、洗面奶、脱毛泡沫和磨砂膏，就这样？”你也不敢肯定里面还有没有脱毛膏刺客潜伏，“算啦算啦，我就在隔壁打游戏，哥你有不确定的再叫我好了！”

孙哲平一边压洗发液一边听着你跑来跑去的动静，哑然失笑。

一泵洗发液刚好在掌心摊开。

淡粉色的乳液散发着浓郁的花香，和你身上的气息别无二致。

……感觉微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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书房就在卫生间隔壁。

等待电脑开机时，你打开咸鱼看了一眼出物帖。张佳乐的毕业盘总价已经超过40个，打出来的出物表一个帖子都放不下。收藏高达五百多，没有人买，倒是有几个人私信你问能不能看看完整list。

你挨个给他们发了消息，切回购物软件对着那件睡衣继续思考：墨绿总是衬得队长很端庄，像贵不可攀的高岭之花，给他带一件；白色太素太纯了，适合乔一帆……袁柏清穿珠灰最好看，而且他的身高和肩宽和周泽楷差不多，应该能穿出模特图的效果。

支付时，你在“顺手买一件”那栏发现了一件漂亮的男士睡袍：牛奶丝，纯白，无袖荡领，每道褶皱看起来都异常柔软舒适，但你的鱼塘里似乎没有人适合它。

『一件不知该给谁的精美礼物，或许日后有用。』

『是否加购？单是双否』

『.r1d2=1』

你顺手将它添进购物车里，一起结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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孙哲平闻了闻自己，打了个喷嚏。

他没把你那套堪称满汉全席的洗护用品全往身上招呼，只是挤了点洗发液和沐浴露凑合。但它们的威力也不容小觑，现在的他闻起来又甜腻又冲鼻，像喷多了香水的倒霉蛋。

怪事儿，他想。

你身上的香味虽然也重，但就是和花香一样活泛，怎么到他身上就成了商场美妆专区的香氛？难道香味的表现形式也有建模要求？

他纳闷了一会儿就没再纠结了，动作利索地把卫生间收拾干净，回去换了身凉快的背心工装裤，一边拎起浴巾潦草地擦着头发一边走到床边去检查旧手机。

电量30％。

开机时的震动像初夏的第一声蝉鸣。

锁屏已经变成了出厂默认壁纸，他都记不清原来设置的是什么了。密码倒没忘，是当时手机号码末尾六位……孙哲平试着输入进去，果然，解锁成功。

手机刚连上热点就卡住了，孙哲平起身去开了个窗通风，回来又等了一会儿才有消息提示弹出。

弹窗越来越多、源源不断，就像凿通了的泉眼一样。

号码欠费停机通知、手机品牌宣传广告、节日资讯、围脖消息推送……堆积了数年的社交媒体消息也一股脑涌了上来，可怜的手机再一次卡住。

孙哲平的心情很微妙。

他退役时年纪也不大，心气比现在高傲太多。那段时间不想看见和荣耀有关的任何事，所以干脆换了新的手机和电话卡，旧的丢进行李箱里不管，彻底断联。他预料到会有一些人找，但是，居然有这么多吗……？

他点进企鹅，从下到上快速浏览着消息列表。

百花管理层人员的群居然还没把他踢出去，百花的正选选手群和S2同期群也都保留着。接着是关系不错的选手们的私聊消息，询问他是否安好、推荐知名医生、噼里啪啦没重点但还挺暖心的一堆话……然后是退役之前稍微熟点儿的同队后辈，告诉他有什么重大的成长感想、技术进步，说话规规矩矩的，像在做叙职报告，偶尔给他拍训练室窗下从一盆繁衍到八盆的多肉植物。

划到最顶端，张佳乐给他发的消息高达99+。

孙哲平点开一看，此人俨然将他当成了文件传输助手、备忘录和情感树洞。杂七杂八的复盘视频、编辑到一半的报告文档、深夜emo文艺产物、818帖子转发、小说文包、电视剧资源等等都被塞进了他的聊天框里。但随着时间往后移，那些文娱相关的东西就越来越少，他变得越来越沉默了。

他撑着额头，心情复杂。

忽然，轻快密集的脚步声由走廊另一端而来、朝他房间靠近。待到门边时，门被轻轻叩响：“哥，你在房间吗？”

“嗯，门没锁，进来吧。”他应道，“怎么了？”

门被推开一条小缝，你眼泪汪汪地探进半个脑袋：“哥——你有没有多的狂剑账号卡——”

那种鲜活而极具生命力的香气涌了进来。

孙哲平一闻到这个味道就莫名其妙地放松下来，他看了眼贴在门缝里的你，起身去拿搭在椅子上的外套：“你自己的呢？”

“在技术部……训练用的那张留在休息室里没有带回来。”你可怜兮兮地瘪着嘴，“它不是我买的，也不是我取名，不算我的嫡亲子女，我怎么能让它进这个家门！”

头一次听说这玩意还能分嫡庶的。

他拿着账号卡，有点好笑地拉开房门：“行了，净贫嘴——都是嫡亲子女，拿去玩吧。”

你小心翼翼地捏住账号卡，又用亮晶晶的期待眼神看着他：“哥，你不来玩吗？”

“还有电脑啊？也行，不过我还得处理点事儿……”孙哲平一看见你露出荷包蛋泪花眼的表情、就想起你前几天就说很期待和他坐一起打游戏，他妥协了，“别哭……咳，等着，我再拿张卡来。”

他把新旧手机和账号卡都抄到兜里，衷心希望在你身边看消息的自己能做好表情管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