巫凡打来电话报告有案子时，柳清言正躺在家里的沙发上和骆哥玩得不亦乐乎。
柳清言披上警服离家时已是深夜十一点，这个时间点报告有案子多半不是什么好兆头。刚到楼下，巫凡已经站在车前等着她了。
“说，什么情况？”
“你，你身上怎么这么多猫毛啊？”
“刚刚在和那只猫玩捉迷藏来着……这是前方侦查科给的报告？”
“是。说是一辆从丹柏市出发准备出省的货车在过了高速卡口后被拦了。那辆货车上装满了流浪猫流浪狗。”
“又来？先是兔子，这次又是流浪动物？”
“天知道怎么回事。估计是什么贩卖流浪动物的勾当。”
“那是怎么会惊动市公安局了？”
“问题就在这儿啊。拦下那辆货车的是一些救援团队，志愿者之类的动物友好组织。他们在清点那些小动物时，有个人从笼子里发现了疑似人类的一截断指。”
柳清言还在借着车里的光线看着那些动物的照片，闻之猛地抬头。
“断指？”
“正是。现在他们都被留在了开明分局那里。储祟隆局长给老宋打了个电话汇报了此事。”
“技侦他们人呢？”
“都在往开明区赶了。我们应该是最后一批到的。”
柳清言从那夹层里抽出了几片湿纸巾，往身上抹擦着。
“你怎么和一只猫玩得那么开心？”
“你想知道啊，想知道下次来带点猫条，你就知道了。”
巫凡把车子停在开明分局大楼背后的停车场时已是转钟。老宋打来的电话很及时，柳清言依着他的指路看见了那辆散发着古怪的味道的货车，车上的动物已被悉数带走。
那货车车厢里可谓是乌烟瘴气。来路不明的动物被人为地拥挤在一起，极易引发大量死亡和疫病，会不会留下什么传染源都很难说。
柳清言随着分局的警员，在一间询问室里看见了正在录笔录的那个志愿者，想必这个女孩应该就是第一个发现那截断指的目击者。她的表情并未显现出什么惊慌，反而很冷静，当谈起细节时，她的表述十分清晰。
“你看他们身上的红马甲。这说明他们这次拦截是有备而来。据说区里也提供了一些帮助来着。”
柳清言并不是很关心他们的马甲上那串组织的名字以及口号。在另外一间询问室里，柳清言看见了那个货车司机。一个标准的亚洲中年男人。他似乎并不知道要是自己把这辆车开出中江省，把那一车的来路不明的流浪猫流浪狗送出去会留下多大的遗患。
“那些动物都去哪了？”
“做了报备，被送到附近的一个救助中心和一个宠物医院了。依照那辆货车的容量来说，至少不会少于一千只。据先前那些最先到达现场的警员说，现场简直是触目惊心。”
柳清言能想象到，要是一千只失控的动物冲着自己狂吠，自己的精神会崩裂成什么样子。
光是一个骆延冲着自己撒娇，自己就要受不住……
巫凡在电脑前操作了几下，将高速卡口的一个监控摄像头拍下的录像调了出来。那辆砖红色的货车车厢上覆了一层厚厚的灰布，在被很多红马甲拦下后，那个司机想都没想就将车钥匙交给了领头的人，随后，很多人一起用力打开了那层布的封锁，霎时间，数不清的笼子里的数不清的动物就被暴露在监控里，这个场景猛地让柳清言起了二战时期的一些丧心病狂的行为。
随后，似乎有人报了警，因为有一个人将很多人聚集到了一起，围着什么。
“分局的法医中心在哪？去看看那根手指。”
巫凡引着柳清言上了楼。属于法医的那个房间里，柳清言隔着玻璃看见相稔润正在和分局法医说着什么。
“哎，你们来得正好。你们看，这就是那个志愿者说的断指。”
这是一根十分明显的属于一个人类的断指。一根完整的从关节处被切断的，腐烂了一定程度的食指，指甲上似乎都留下了被动物噬咬的痕迹。
“你们的结论是什么？”
“端口整齐，没有试切创，就像是被机器切下来的。残留的一点血液已经拿去做DNA了。”
“年轻，二十八到三十岁。依这个腐烂的速度和被动物啃噬的程度来看，怎么着也被切下了三四天了。那个志愿者说，那些倒腾流浪动物的人根本不会在意动物的死活，随便抓点吃的扔进去就敷衍了事。”
“依这么说，要是真有一起命案，死者也死了差不多四天起步？”
“这是一个初步结论，一根手指出现在一辆满载流浪动物的货车里，并不能一口咬定有人死亡。”
“宋局和分局的意见是什么？”
“移交市局。”
“那辆货车上，还有没有留下什么？”
“技侦这会儿应该已经开始查了。你看要不要去看看那些动物？”
“刚刚也说了，要是还有其他的一些人体碎片，怕不是已经被吃掉了。”
“先去那个救助中心看看。”
一路上，柳清言的脑海里都回荡着家里的那只狗和那只肥肥的橘猫的影子。柳清言根本不敢想，要是家里的那两个货出现在那辆货车上，自己和骆延得撕心裂肺成什么样子。
救助中心里，同样因为一大批不速之客而变得异常地乱，本就捉襟见肘的位置又因为几百只猫猫狗狗的到来而变得拥挤不堪。柳清言跟着管理员和一些志愿者去了中心背后的一个角落，那里搁置着一批从货车上救下的流浪动物。
“那，那个少了一只眼睛的三花，它是和那根手指在一个笼子里的。”
这个场面已经不足以只用触目惊心形容。柳清言看见那只少了眼睛的三花时，那只看个头不超过六个月的猫向后退了好几步，碰到了背后的一只趴着的狗，似乎已经无路可退。
“你们是怎么发现那个倒卖流浪动物的组织的？”
“我们已经跟着他们很久了，得到消息时他们已经准备出发了，我们就打算在高速卡口拦住他们。他们就是一个以兜售流浪动物为主要盈利模式的组织，动物的来源都是各个小区内，各学校内乃至诸多单位里的流浪动物，集中收拢后卖出省。单笔收入一般都难以预料。”
“发现那根断指时，那个货车司机的反应是什么？”
周围几个志愿者纷纷摇头，并未记得那个男人对此做出了什么激烈的反应。
在被要求戴上手套后，柳清言些微靠近了些，蹲在三花的附近。那只三花猫踉踉跄跄地试探着，每走一步似乎都要付出极大的努力，不仅是因为腿上有伤，每向前迈出一步也要思考这是糖果还是陷阱。最后它止在了半路，这似乎代表着它对面前这个人类的信任度只有一半。至少也只是一半。
柳清言有注意到，这些动物几乎都缺少了些什么，一块毛发，一只眼，一条腿，或是染上了疫病，身上变得异样，生了跳蚤，让它们变得无比躁动，有的正朝着柳清言不停地吠叫，有的只是保持沉默，像是一个已经认输的老者，在静静等待着命运的审判。
那只三花猫猛地让她想到了小半年前的骆延。漂亮的小脸蛋上总是留下了些不应该出现的痕迹。
——
提起幸运，柳清言不认为自己和那只被困在笼子里的三花有什么区别。
四十分钟后，依据那个司机交代的一切，开明分局带着人马火速出动，和各地的派出所合作，把一个潜藏在城市底层的组织给揪了出来。
至于那个司机，他火速交代出了事情的全部真相，因为他并不认为有拒不交代的道理。工资没拿到，还被警察抓住，区区一些小动物而已，几百块工资玩什么命。
与此同时，柳清言决定先回家歇一会儿。距离天空放晴至少还有五个小时，天晓得这次会不会又牵扯出什么人命，但某个声音一直告诉着柳清言，这又将会是一起惨剧，像是老蔡一般的悲剧。
踏着月光回家时，骆延神奇地竟然还没有睡觉。甫一推开门，大胖猫就蹲在沙发上，歪着头看着迟回的柳清言，霸霸则趴在骆延身边，都笑呵呵的，似乎都很高兴柳清言安全地捕猎回家。
这看上去居然挺温馨的，温馨到仿佛是一个错觉。
“回来了。”
“你怎么——怎么还没睡啊。”
柳清言一眼就看见了桌上的几瓶酒以及一瓶药瓶。可能几十分钟前她刚历经了一次和疾病的搏斗，可是家里的一切都是那么如常。
柳清言还没等脱下忘脱的警服，小肥猫就扒拉了几下柳清言的胳膊，似乎想要跳到柳清言脖子上玩什么奇妙的小游戏。它的热情一度让柳清言动了想要收养那只小三花的心思。
柳清言回过眼神时，正对上她似乎盯着自己看。一眼深棕色的泉水。
“看什么呢？这么晚了不睡觉，做什么呢？”
霸霸也不知道是怎么了，也起身开始蹭柳清言的腿。这俩可从未如此亲密过。
“现在你知道了。”
柳清言苦笑着把脱掉的警服推到一侧，先把肥猫塞回了骆延怀里。可骆哥今天似乎就是想要和柳清言贴贴，跳了几步就又躺在了柳清言的掌心。
坐在地毯上的骆延一直看着她，并未做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