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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0章 绿蚁红泥(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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次日清晨,众人陆续醒来时,雪已经积了满庭,在日光下白得刺眼。

石水玉收拾好自己来到前屋,爰爰正在替三个孩子擦嘴,显然他们早早起来,已经吃过了。

察觉到石水玉的到来,爰爰也不回头,一声令下,三个孩子跌跌撞撞地跟着她出门去堆雪人,差点与迎面进来的方灵枢撞了个满怀。

石水玉见方灵枢怀里捧着早点,有些赧然:“我睡得太迟了罢?”

方灵枢笑道:“只有元大叔比你早些,其他四个还在睡呢。”

石水玉接过一半纸包,帮着摆放到餐桌上,一边问道:“素问呢?”

“她带着明月奴去南市了。”方灵枢说着,看向后院,道,“似乎有动静,他们醒了?”

“好像是。”

石水玉走到后门,刚掀开帘子,李重琲便带着一阵寒气闯了进来,他一眼瞧见桌上的面点,揉着肚子问:“可以吃么?”

“可以!”爰爰在外间喊道,“重琲哥哥快点吃完,来陪我们玩儿!”

“一大早就要玩,真是孩子。”李重琲不理她,坐在桌边直搓腿,过了好一会儿,没见其他人来,只得问方灵枢,“你吃了么?”

“我吃过了,石小娘子还饿着,你们俩先吃,我去看看元先生的粥煮得怎么样了。”方灵枢说完便从前门出去了。

李重琲有些不是滋味,跟着石水玉一道拿起馒头,刚吃了一口,猛然想起素问,开口就要问。

石水玉先道:“素问与明月奴出去了。”

“唔。”李重琲伸长脖子艰难咽下一口,不由将馒头举到眼前,皱眉打量起来,转而不知想起什么,又将馒头放了下去,老老实实地吃了起来。

石水玉一直关注着他的举动,见状问道:“官家入城前,听说你与夫人吃了不少苦,是想到那时候了么?”

李重琲喝了口水,含糊道:“大过年的,提那些晦气事做什么?”

石水玉笑了笑,低头抿了一口水。

没过一会儿,图南等人陆续来到前屋,素问和明月奴归来时,大家都已经用好了饭,正在讨论这一场雪。

里间李重琲正道:“……先前那场雪过去,一连晴了好些天,我以为很难再下了,没想到这一场还挺大,是个好兆头啊,明年肯定是丰年了。”

傅声道:“李衙内想必自小在城中长大?”

李重琲问:“此话怎讲?”

“因为雪天会冻死人,在城外的时候,你不是亲眼见过么?”石水玉淡淡道。

素问掀帘子进屋,发现李重琲手握茶杯,正不甘示弱地与石水玉对视。

图南皱着眉头道:“瑞雪兆丰年,但……”

元度卿叹道:“长安有贫者,为瑞不宜多。”

李重琲坚持己见:“痼疾当用猛药,与其这么不痛不痒地受钝刀子,不如破而后立!过了这道坎,明年就好了。”

石水玉道:“天意难测,雪多能冻死虫卵,但是谁能保证明年没有其他灾?”

“即便有洪涝旱灾,最起码不会再有虫灾来雪上加霜!”李重琲反驳完,见石水玉要开口,立刻看向素问,道,“素问,你觉得谁在理?”

素问笑道:“我看,你们都在理,但也都只是理了。”

李重琲奇道:“怎么说?”

素问娓娓道:“水玉觉得下雪不好,但雪却不会因为你不喜而停,衙内认为下雪好,雪也不会因此不让贫者受冻,不是么?”

石水玉一怔,转而忍不住笑道:“不错,不管怎么样,在这里都是空谈。”

方灵枢温声道:“天不遂人愿,但我们尚可一争,不必过分感伤,做自己力所能及之事便好。”

曹勣一砸拳,起身道:“正是如此!我这就去城外看看!”

石水玉连忙道:“先生莫急,施药有方医师和素问,施粥的话,我也有粥棚,先生想去哪边帮忙都可以,岂不是比自己孤身前去更好?”

图南提醒道:“我也是医者。”

曹勣爽朗一笑,道:“是了是了!我一介武夫,别的做不了,就去帮忙搬一搬病人!”

傅声道:“那我去帮忙施粥!”

闲谈一瞬间变成了“誓师大会”,元度卿的懒散变得有些突兀,他靠在椅背上,笑眯眯地问:“你们昨夜才喝醉了酒,不要歇一歇?”

傅声道:“我一早醒来就想说了,昨夜醉得如此厉害,今日晨起竟然丝毫不会头痛,而且神清气爽!”

“是了是了,我也觉得精神抖擞,一点儿没有宿醉的感觉!”图南啧啧称奇,“明月奴,你小小年纪,本事当真不小哇!”

于是明月奴再次被夸赞声包围,他耐着性子应付了片刻,眼看着眉头越挑越高,素问忙出来解救他:“明月奴,你去将买好的东西搬下来,马车等着走呢。”

众人果然停住,元度卿好奇地问:“你们一大早去买了什么?”

“是新年礼!”爰爰抱着两个大盒子跳了进来,她举起一个小一些的木盒递给傅声,道,“我掂了,这么轻,一定是书,阿姐对不对?”

“当然对,但是没有这么送礼的。”素问接过盒子,双手奉到傅声面前,吓得他连忙起身直道不敢,这才笑着将礼给他。

那厢,明月奴飞速将剩下的礼盒都搬了进来,分发一番,大家才发现每个人都有,连走路都走不稳的幼儿也不例外。

曹勣抱着自己的盒子,很是不好意思:“这又吃又拿,实在是过意不去,叶医师忒客气了。”

素问笑道:“这里没有这样热闹的时候,是我要谢你们。”

图南想到什么,眼睛一亮,提议道:“来年若是还在洛阳,我们仍旧在医庐守岁,如何?”

李重琲自是第一个响应:“一言为定!”

方灵枢笑道:“我一定早些来。”

元度卿道:“我准备依小奴儿的想法,在推倒的墙上留一道门,明年就不用再动了。”

傅声小声道:“若是我还在洛阳,一定来。”

曹勣豪迈地一挥手:“为了这个约定,我在洛阳再留一年又何妨?”

话最后递到了石水玉跟前,她看了看众人,顿了一瞬,露出笑意:“照我和素问的感情,还用说么?”

窗外传来雪水从瓦间滴落的声音,叮叮咚咚地给这份来年之约增添几分欢欣。

很快,玲珑夫人派人来接李重琲回府,石水玉和图南也先后告别而去,傅声和曹勣各自有访友的打算,加之不愿多加叨扰,也告辞而去,安平医庐里人瞬间少了一半。

路上车马逐渐多了起来,素问让爰爰带着孩子们去后院玩,安顿好他们,再回前屋时,方灵枢已经站在门口,显然也是要离开了。

素问道了句“稍等”,从马车里拿出最后一份礼。

方灵枢跟着出来,只看到两个包得严严实实的方盒,猜不出里面装着什么,但是等素问将盒子交到他手上,略略一掂量,他就明白了,不由道:“这太贵重了。”

“红盒是送给伯母,绿盒是你大哥一家。”素问眉眼一弯,温声笑道,“这也是我的私心,很想上门拜访,但是又不敢受伯母盛情,只能托你代劳了。”

方灵枢不由皱眉:“心意我可以代为转达,母亲必然也很是欣喜,但是这灵芝……”

素问垂眸,斟酌片刻,如实道:“伯母其实不一定需要这些,我之所以买贵重的礼物,是因为不知该送些什么,银钱于我而言并不重要,没有花太多心思去选,倒是我要说声对不住的。”

方灵枢无奈:“当真如你所说,这世间不知多少人愿意要你这份‘不用心’,能想到这些,你已经是用了十二分心了,足矣。”说罢,见素问还想劝,方灵枢笑着摇了摇头,将盒子放回到马车上,温声道,“大哥家也就罢了,不如你赠我母亲一瓶丹药?”

素问一噎,忍不住有些嗔怪:“你也是医师,自然知道丹药不能乱吃。”

方灵枢笑道:“延年益寿的仙丹,别处寻不到,叶医师难道会没有么?”

“不是延年益寿,只是强身健体而已。”素问从袖中掏出一只青瓷瓶,想了想,又去屋里找来木盒装点好,然后递了出去。

“多谢。”方灵枢郑重地接过盒子,看着素问,认真道,“我先回去了,改日再来看你,若是出城义诊,你差人知会我一声。”

素问笑着点了点头。

方灵枢自觉话都说了,但脚步不知为何仍旧挪不动,正苦思间,素问忽然“啊”了一声,他连忙问:“怎么?”

素问道:“你先前说,三月左右便要出发去应州,具体日期定了么?”

“差不多定在二月下旬,怎么?”

“二月下旬……”素问呆呆地看着河面积雪,脑中回想的是昨夜自己与司命星君的对话,顿了好半晌,才道,“我得跟你一起去。”

方灵枢震惊了一瞬,转而想明白缘由,问:“是为了我的病?”

素问点了点头。

方灵枢默然观察她片刻,确认素问并没有如自己一般感到欣喜,反而有些忧虑,便道:“无碍的,都已经这么多年了,等我回来再继续便是。”

素问疑惑地看向方灵枢,后知后觉地发现自己可能让他误解了,忙解释道:“我来洛阳本就是为了你的病,跟着你是必然的,只是……”

方灵枢见素问很是犹疑,道:“是医庐么?”

“是明月奴。”

方灵枢不解:“明月奴怎么了?”

素问自然无法言明,只能道:“罢了,此事容我再仔细想想——不过你倒是提醒了我,这一走就是几个月,医庐自然空置着,是将屋子还给原主,还是寻人来帮忙看管,都得与图师兄再商量一番。”

“这倒是不急,总之我先将行李车马都准备好,如果你决定不去,二月中旬给我消息便是。”

“嗯。”素问讷讷应着,脑海中却是司命星君的话——

“若是我没记错,应州离契丹很近,契丹觊觎中原已久,此去可很是凶险呐。”

素问当时道:“命本是星君所写,方灵枢能不能活着回来,星君不是应当成竹在胸么?”

“全须全尾是活着,半条命也是活着,命悬一线也是活着。”司命星君并不强求,施施然道,“当然,你考虑明月奴的修行,不想去也在理,且看你如何权衡了。”

如何权衡?

素问木然地与方灵枢挥手道别,心中暗想:司命星君话已至此,自己当真还有选择的余地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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