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苹果,只结在苹果树上。】
“白好!”
春华想扑上去,如同案板上一条乱舞的鱼,蹦跳只是为了宣誓生命的乌有。狐狸眼拦住向前蛄蛹的春华,了有趣味地看着白好,观察这个无神的木偶又向前迈了一步。眼睛眯成弯月状,像倒立的蒙娜丽莎微笑,直至弯成弧,团成一拳,将其绕成了个小型宇宙。
“你会引诱人?不,不,你会操控别人的思绪?”
“终于!我还以为你们两个都是我之前遇见的那种痴傻者,你是怎么摆脱的?”
“想听实话吗?真实的情况就是,我压根儿没受到影响,只不过是想知道你想干什么。所以,我最尊贵的燧汐,可爱的狐狸眼,现在,能让我们进去参观了吗?”
“狐狸眼?”
“不喜欢这个名字吗?不喜欢,那就……”
“喜欢!那我以后就叫狐狸眼了,你叫什么?”
“你不知道?”
“不知道。”
“我叫白好,她叫春华。好,好,春华,你自己说。”
“白好没说全,我重新介绍一下,我叫春华,春之贵,华之耀。春天是因我诞生的。”
“谁告诉你,春天是因你而生的?”
“我的母亲,怎么了?”
“哼,没怎么,那就请进吧!”
“等等!你什么意思?为什么要做出一副蔑视的神态?”
“只是觉得可笑,春天,竟然会为一个小孩到来?不可思议!”
“是真的,春天真是为她诞生的,听华奤说,在她没出生以前,春天不在。但当她诞生后,春天留下爱,曙光有了影子。”
“道歉!”
“你想再尝尝腐烂的滋味吗?”
“那……好吧,我接受你的道歉。”
“呵,那就,请进吧!”
狐狸眼念了几句含糊不清的咒语,肉墙蠕动着开了一道口子,银屑打着旋儿,从空中落下。伸出手,穿过手掌,沉进土里,变成一颗颗草种。生机破土而出,这是绿宝石的瞳孔,神秘昏暗,唯有月色与焰。
或许,沉淀几万年,它又会变成人人争抢的金银线。
这是墙的罪过,愿它安息!
“快走啊!怎么停下来了?”
“我想感受一下这虽然窒息但却同样震撼的美景,你看!银丝成线,又织成网,下方还坠着迷人的毒药,没人知道,它什么时候斩杀众人求死的头颅。只是看着它,借月焰静静欣赏它,这就够了!太美了!这流亡的苦涩!这无端的信仰之耻!这燃烧的光泽!这串成红玛瑙的虚妄!太美了,你们看!简直像是罪欲在低语!”
“行了,快走吧,我父亲还等着你们呢!”
“你父亲知道我们会来?那……那几个’老树皮‘是你专门送给我们的礼物?”
“当然不是,有时候律法不满足于行刑条件时,就得由我来代劳。你说,他们会选择‘轻轻’地鞭打几下,还是让我引出去,被欲望套牢呢?并且,我还会许下诺言,结束后他们依旧可以实施恶行,如果是你,你会选择哪个呢?哼,毫无疑问,你会立刻后者,既有欢愉,又无痛苦。可,哪有这么合心意的事呢?他们又老又丑,几乎失去行动力,留下他们只会徒增负担。杀了还能增加森林的养料,让植物鲜活,让动物养乐。”
“你没事吧?你……你的左眼正往出溢血!”
“没事,不好意思,老毛病了。有时候不自觉就会这样,抱歉,请原谅我的粗鲁。”
“为什么?”
“什么?”
“为什么要道歉?只是一点儿血而已,没什么大不了的!你不会因为血的事被训斥过吧?”
“有吗?我不清楚,但我知道父亲很爱我,只是希望我能文雅些。就比如帕芙里奇,她是我们部落所有女性最向往的存在,是美德与智慧的受戒者。虽然她美丽,但她并不在乎男人,不会任由他们规训。所以,男人们都向往得到她,他们用尽了办法,哪怕邪恶!所以,帕芙里奇,是我们所有人的榜样。”
“帕芙里奇?名字好长。”
“一开始,我们也觉得这个名字很奇怪,但之后,就觉得很适合她了。”
“你想成为她吗?”
“不知道,或许想吧,因为她就像我们所有人的母亲,我们崇拜她。也因为她,那些男人才有所收敛,我们有了喘息的时机。”
“真好啊!”
“好在哪儿?”
“你们没有因为她娇嫩的肌肤,柔软的四肢,令人胆颤的容貌,男人们爱欲的向往,而爱她。只是因为她,因为本能,因为她叫帕芙里奇。”
良久的沉默后,“谁会为那些而爱上一个假娃娃?这太奇怪了,只有男人的欲望才会期待这种傀儡,而他们只是为了操控所有女人!等等,我想我马上就要吐了。”
“你想吐吗?太好了!不要忍着!快吐出来!把那些糟污全都吐出来吧!你不需要那些,相反,它们始终会阻碍你,让蛇远离你!”
“我也是蛇吗?但我不是华胥的……”
“是,你是,你的身份代表了一切。”
“呕!”
呕吐物中,猩红中点着几缕白,像浓稠的垢,也像枯萎的锈。污锈已除,残垢已消,只余骨血兴旺!狐狸眼从体内排出了毒素,顿时,她只觉得轻松无比,极像翱翔!
“好点儿了吗?舒服一些没有?”
“呼,呸!好多了,欸!真的!我觉得身体轻松多了!这是怎么回事?”
“是不是还感觉自己轻盈很多?就像是能腾空飞起来一样?脑中的思绪也不再杂乱,仿佛有一颗明亮的种子在你身体内?”
“是,那是什么?是月亮吗?我原来看的是假月亮吗?她怎么这么亮?莹玉的温和,澄明的亮!照在身上暖洋洋的,不对,她照在身上怎么是暖的?”
“因为她本就比太阳耀眼,只不过黑夜暂时剥夺了我们的视线,将光明笼罩。而人们又是被记忆遮蔽,在时代间隔中相差无几的模仿者,存在本身也只是为了祈祷,祈祷梦的长久。所以,月亮也成了寒凉。”
“嘘,父亲!您怎么来了?”
狐狸眼看着从前方走来的假魁梧,真赢弱的男性,夸张地匍匐在地,将头沉在土上说道。
现在,站在白好眼前的是一位面容大约四十多岁,胡子茂密,满脸沟壑的疲惫“老人”。其实,如果单单只看他的年龄,是还没有到惧怕死亡这一阶段的。但一旦你看到他花白的胡子和接近纯白的脸颊,你就会下意识认为,他已经在经受生和死的劫难了。
“小汐,我还以为你遇见了什么麻烦呢!在外面耽搁了这么久,哎哟!这两位肯定就是华胥国来的贵客吧!快请进!快请进!我们这能有亮,全得谢华胥派人给我们送来火种,真是感谢!本来是我该亲自去道谢的,但听说你们要来,我也就刚好可以省一省这把老骨头。这也得谢谢二位,让我可以歇一歇早已老朽还常‘吱吱’作响的膝盖。”
“您不先让她起来吗?”
“小汐,你看看你,也不提醒我!我儿,快起来吧!”
狐狸眼从土里抬起头,有些惧怕的神色。
“那,我们该怎么称呼您呢?”
“二位随意即可。”
“那好,燧人氏,您先别急着道谢,我们这次来是为了取回火种。事实上,给您带来火种的那个人,是我们部落的流放者,他是个偷窃者,是个罪人。所以,我希望您能把火种还给我们,也把他交给我们,我们好回去复命。”
春华听到这,攥紧了白好的兽皮絮,把她的胳膊勒得生疼。用力一甩,把“铁钳”甩下去,将春华拨到身后,轻轻捏了捏她的手掌,柔软的潮湿。
“哦?您说的意思就是华胥的意思吗?如果是这样的话,那她怎么不自己来呢?反倒是交由你们二位,一个刚来到这的‘死人’和一个没长大的孩子?我想,你们可能是误会华胥的意思了,她可能只是请两位来取交换的礼物。”
“礼物?什么礼物?”春华没忍住出声问道。
“一个苹果。”
“苹果?”
“苹果!”
白好在春华发出疑问后,做出短暂的惊讶状,但随后又很快恢复如常。“苹果,是那个苹果吗?还是,我想错了……”她在心里沉思片刻,但想不出结果后,干脆就不再去想。
燧人氏从耳朵后拿出了一个艳得似血的苹果,红得惊人!像伊甸园中,藏在苹果树后的毒蛇,吐出的红信子,嘶,嘶……
白好突然有了一个大胆的想法!伊甸园,会不会本就是蛇的领地?他们,只是为了寻找合理的解释,强占!
在伊甸园中,人人都相信亚当才是大地所创造的万物之始,但同时忽视了正吐着信子的蛇。他们闯进来,闯进蛇的领地!
愚蠢的耶和华从荒原怀里掳走女婴,交予亚当,让他抚养自己的妻子成人,并给他编织了迷一样的谎!亚当愚蠢,所以,他骗了所有人,甚至骗过了头,连自己也信了!
少女本就是神的产物,她的存在是为了让土地磅礴,为了让万物生长,为了让宇宙诞生!可她,却被人劫走了!
人类,从此走上赎罪之路。
不!是过上了更为罪恶的生活!神始终都在降罪,只要女人还没回到最初的轨道,便无穷无尽!无休无止!永不停息!
少女长成神的模样,男人们为之倾倒,他们的欲望正犯着愚蠢无知的罪行!还洋洋自得,为自己的罪行洗脑,把一切都怪在了少女的诱惑上!
少女状似懵懂,实则聪慧,可她却依旧选择宽恕。她怀着痛苦,把这些说给苹果树听:“苹果树,苹果树,请您听我说!难道这就是我的使命?为了迎合他们?装饰男人?为了嵌入?苹果树,苹果树,请您听到我的呼唤!请为这份迷茫指明方向吧!”
苹果树沙沙作响,枝条向外伸展着,直至结成一顶花环,正中央还坠着个苹果。血红的,甜津津的,像是赤色的火,它正往出漾!
“苹果树,您是要我摘下它吗?”
苹果树嘶嘶轻响,少女摘下苹果,捧在头顶,又问道:“苹果树,您是让我吃掉它吗?”
苹果树发出轰鸣声,远处的云发出雷响,世界燃烧起来!氧气升至顶点,末日奏起狂享,如同夕阳与苦月共舞之迹,哀歌不再长鸣!艳如彩,霞如虹,处处都是和煦与风。
少女咬下苹果,粉壁果肉,如同子宫,颗颗卵子如同星鸾,闪在天上,坠在火里,永生不灭。当月亮眨下第七只眼,欲焰将被焚烧!
这下,树上蜿蜒而下的蛇身,终于显现出来。银白的鳞片,黄栗留的眸腾着金光,顺滑地攀至少女身上,枕住肩,殷红地向外吐着信子。少女不自觉地轻抚上蛇身,指尖微微传来凉意,信子一吐一收,粘上了少女的手。
此刻,月色如同洒上糖浆,不黏腻,反而清爽。
少女歪着脑袋,蛇身也微微倾斜,一人一蛇,头颅挨在一处,仿佛多年未见的老友,也如同未死魂灵寻到了安稳的归属地。
“我的孩子!我的朋友!我沸腾的血!你终于能看到我了!你不知道,我等了你多久!你不知道,我是怀着多么真挚的虔诚,才能等到你发现我,看到我!我的孩子!你受苦了!”
“哦!请等一等,我要先感谢亲爱的苹果树!亲爱的苹果树,感谢您赐给我一位未死魂灵,终于,我不用再忍受他们身上的腐臭了!好了,那么,我该称你为……”
“苹果树,就叫我苹果树吧!如果没有她的帮助,我们永远无法发现对方的存在。”
“什么?难道……”
“对,我也是吃了苹果之后,才发现了你的身影。这是他们的阴谋!这个耶和华,我真想把他一口吞下肚,连带着亚当的尸骨。”
“尸骨?为什么称亚当的尸骨?”
“你还没发现吗?亚当早已是个死人了!现在的他不过是通过模仿耶和华才得以生存,一个连灵魂都消散了的尸骨!用腐臭来掩盖罪行的人!他活该灭亡!真该死得不能再死!”
“那我见到的他是个什么东西?”
“是怪物,是蛆虫,是他们自己凝成实体的欲望!唉,就是可惜,耶和华不知道从哪找来了不死草。这下,他们俩都难以接近肉^体死亡了,虽然灵魂已死。”
“苹果树,那我该怎么办呢?我不能再忍受了,我也无法再忍耐下去了!”
“你靠近一点,让我成为你体内的卵子,过不了多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