胸膛相贴的那一刻,二人才真正参透对彼此的爱意。这份爱意能穿山越水,超越一切,哪怕是几十年的仇怨。如章暮所说,前事如何错误,在他心中,与姜合之间永远是最正确的,他会生姜合的气,却不会将正确之事变为又一错事,错上加错。
况且,他早就控制不住自己了,现下这身心,早就是属于眼前人的了。
姜合眼泪滚下,抽噎不停,口中还不断地说着对不起。
“转玉,对不起……”
章暮听着,埋首在姜合的颈间,他晃了晃头,闭上了眼。
许久之后,姜合感觉到一迹水痕从脖颈处滑落,渗进里衣,章暮哑着嗓子道:“嗯。”
二人艰难分开,章暮一把将姜合抱在榻上,压住他的唇。
辗转厮磨,一吻泯了二人之间的死结,自此之后,他们之间便再无隐瞒了。
客衣为二人关上了窗子,屋内未燃灯,章暮抵着姜合的额头道:“眼下有淤青了。”
“你也是。”
相视一笑,再无言语。
只有离了彼此,他们才知道无法真正离了彼此。
吻过后,感受着彼此身上的热意,姜合此刻才放开心绪,章暮也轻松了许多。姜合举着手道:“转玉,你若有想问便问吧,我保证对前事再无隐瞒,一五一十地说与你听。”
章暮靠在软枕上,看着在自己面前保证的姜合,压着心中笑意,点了点头,严肃地问道:“你从何处知晓这些的?”
姜合老实答道:“董不生说与我听的,现下他已被姜离的人射死了。”
章暮点点头问道:“可是从大婚前便知道的?”
“是,婚前你巡视四州之时,我与舅舅在御史台关押董不生的牢狱中知道的。”
章暮问道:“你因为此事想过悔婚么?”
姜合怔住了,随后他低下头,握住章暮的手道:“从未想过。我那些日子总害怕你知道后,会与我生气后悔婚。”
章暮任他攥着,许久之后,才叹道:“傻子。”
姜合一抖,只听章暮道:“姜离的不轨之心,便是从一开始就知道的?”
姜合摇摇头,否定道:“不是,是董不生临死前,在京郊的林子里知道的,便是你去东州那时。”
章暮想起那日大婚宴上,姜合在外喝完喜酒,回来后脸色很差,怕是那时姜离就说了什么。
“他那畜生!”章暮气道。
姜合连忙伸手抚上章暮的脸,“他做出这些事,我都会一一还回去,转玉,你莫气。”
“我知。”章暮点了点头,一眼掠过姜合的手腕,“这是怎么回事?!”
“嗯?”姜合随着他的眼神看过去,只见方才在宫道上姜离捏住的那处,这时出了些淤青。
对着章暮的眼神,姜合还是乖乖交代道:“在勤政殿碰上了姜离。”
“他对你动手?!”章暮怒道。
姜合手腕一转,抓住章暮的手,趴在他胸前道:“没有。他拦住我想说些什么,我不想听,便被他抓了一下。我身上容易留印子,过会儿敷过之后,便无事了。”
姜合身上有多爱留印子,章暮自然知晓,只是他知道姜离的腌臜心思后,实在不愿姜合多与他接触。有这么个变态在姜合身边,章暮都替姜合觉得恶心。
章暮眼中升起一股怒气,拉住姜合的手腕就往嘴边送,下一刻,章暮的唇便贴在了那些印子上,他舌尖处用着力,以新痕迹覆盖着那些旧淤。
姜合任着他动作,甚至还笑着往前坐了坐,抱着章暮的头,笑开了眼。
章暮只见他面上的冷淡,却不知在姜合心中,关于章暮的那一方天地,已经被爱,占有欲与各种偏执不化的心思填满了。
“哼。”章暮松开口,看着那些印子,道:“姜离早晚死在我手上!”
“嗯。”
二人默契地没有说起关于另一人的仇恨,他们相通的心意中,似是知道彼此的想法,又似是不知。
他是他的生父,也是杀了他母后的仇人。
他是将他一手养大,他崇拜之人,亦是杀了他生身父母的仇人。
他是害得他们不能魂魄安宁的幕后黑手。
他们心中对那人不同的感情,无法使二人一同商议如何对付他,他们只消知道,彼此心中对对方的信任不会崩塌,就能以不同的方式达到目的。
安静过后,章暮道:“军中人自此站在殿下身后。怀珺,我亦是。”
章暮想让姜合知道,他永远与他站在一处,做他最坚实的后盾。
闻言,姜合愣了下,随后便笑了。他庆幸章暮想通了,也知道章暮心中的保留,姜合很开心,章暮不曾因着一事,一人,而变得不是自己。
“成也好,败也罢。”姜合道:“唯一心不变就好。”
“我不会让你败。”章暮与姜合对视着道:“信我,我会为殿下攘除所有外患。”
“我信。”
窗外渐暗,章暮抱着姜合起身往床边走去,姜合抱着章暮的脖颈,接纳着全部火热。
宫内宫外一夜不眠。
晨光熹微之时,姜离用一旁游医递来的布巾擦了擦手,随后随手抛在地上,站起身一脸不屑地看着崇明皇帝。
经过一夜类似逼问地询问,崇明皇帝现下已经彻底累得睡下了,只是脖颈处有几点血红针眼。
“好好处理了伤处,别让人看出什么。”
“是。”
姜离吩咐完,转身往外走去,高翔捧着一本掌心厚的案本跟在其后,一路往自己宫内走去。
宫道上无人,高翔兴奋地说道:“殿下,这下前事都掌握在我们手中了,只要您想,随时可以将菁王殿下找来,以这些东西威胁他与章暮分开。”
姜离脸上并无笑意,二人路过昨日他与姜合纠缠的地方,姜离站住了脚。他抬头看向天边一轮血红,仰着头道:“先把这些整理出来吧,过几日上朝,接着让人呈上弹劾章暮的折子。”
“是。”高翔问道:“这些东西要早朝时用吗?”
“不。”姜离道:“我过几日亲自说与皇帝,让皇帝下手才好。”
姜离虽知自己是恶人,如今却也不想再往手上沾血了,借别人的手来做这些事,自己又担了美名,何乐而不为呢。
“是。”
午后,崇明皇帝醒来后,端康贵妃伺候着他用了一碗补汤。一碗热汤掺着药下肚,临近傍晚时,皇帝已经下床批折子了。他又是几日不曾看过朝政中事,这会儿坐在龙椅上,看着面前压着的一尺高的折子,执起了笔。
端康贵妃在后为其披上了一件外衣,劝道:“陛下方醒,少看会儿吧。”
皇帝批完一张,随后扔在一旁,道:“嗯,泊宁近来如何?”
“回陛下,泊宁这些日子在上书房跟着太傅们读书呢。”
提起这个小儿子,皇帝笑道:“如何?”
“泊宁愚钝,能念出一两首诗。”
皇帝喝了口茶,道:“你不必这种话,泊宁不比幼时的怀珺差。”
“皇上……”
“罢,你先回去吧,明日带泊宁来见见朕。”
“是。”
端康贵妃临走时,随着皇帝放折子的动作,看见了他脖颈后的伤处。端康贵妃一惊,随后再不敢看,退了下去。
回到自己宫中后,嬷嬷正带着姜政从外回来,端康贵妃与儿子一同用了晚膳后,让人将他抱去休息了。
“取纸笔来。”端康贵妃吩咐身边的丫鬟,丫鬟应了一声,快速将纸笔取了来。
端康贵妃想了下,下笔写了一封信,吩咐道:“用燕传出,别让人发现了。”
丫鬟是从中州一路陪嫁过来的可用之人,有独有的召燕方式,只是这时入夜了,不好召来,丫鬟费了好大的力,才将信送出。
她回去时,端康贵妃正坐在塌边,扶着额头不知在想什么。
丫鬟看着自家小姐如此操心,忍不住上前劝道:“娘娘,您如今不宜多忧,何必参与太多外事呢?”
端康贵妃保持着姿势,却睁开了眼,“正因我知自己命不久矣,才更要为我儿多做些事。”
“皇上如今身子虽不太好,但咱们殿下还小,无论是谁继位,都不会将这么小的孩子赶尽杀绝啊。”
端康贵妃坐起身,摇了摇头道:“小莲,政儿身后之人,必得是菁王殿下。只有他无所出,政儿日后跟了他,才是真有活路。”
小莲不懂,却也只能点点头。
深夜宫燕从檐角飞过,姜离从书中抬起头,看着夜空中唯一的燕子,眯了眯眼。
这燕子实在诡异,高翔警醒地问道:“殿下,可需打下来?”
姜离嗤笑一声,“不必,去查这燕是从何处飞出的。”
“是。”
高翔领命出去,一刻钟后跑了回来道:“回殿下,是从端康贵妃宫中飞出的。”
那女人。
“今日午后,端康贵妃一直在勤政殿,殿下……”想起昨夜之事,高翔有些担心。
“信飞往何处?”
“侯府。”
姜离皱了皱眉道:“如此不安分,那便早些送她上路吧。”
姜离早知端康贵妃与姜合亲近,是以曾真心让那游医用心医治过她,白日里她侍奉皇帝时,怕是看见了那颈后的伤处,现下又传信出去,让姜离不得不多想。
毕竟他一直以来,都保持着宁可错杀,不可放错的心思。
“是。”
宫内暗潮涌动,逃过一劫的飞燕进了侯府,姜合接到信时,已是深夜了。
二人相拥着把信看完,章暮在后问道:“游医也是姜离的人?”
姜合用火烧了信,净手后坐在床边道:“依照娘娘所说,怕是了。”
章暮如今知晓端康贵妃在后所做,皱眉问道:“姜离与游医操控着皇帝,难道是想在最后关头,令皇上下诏?”
“不知。”姜合犹豫了下,还是说道:“转玉,午后舅舅来信,道御史台中又有了不少弹劾你的折子,内阁中亦是,舅舅与我们的人将折子扣下不少。若后日上朝,有人当众弹劾,你便如从前般假作不知就好,自有我们的人为你说话。”
章暮挑挑眉,应道:“好。”
“如今形势紧迫,我不得不说与你,姜离一直存着想害你的心思,从南洋的那支箭,到如今的软刀子,我们防不胜防。”姜合道:“为今之计,便是在朝堂压住他,让他无暇顾及你,然后我们再伺机而动,一举将他拽下。”
章暮点了点头,应下了。
他从前只是不屑于与这些顽固朝臣们吵架,却不是对朝堂事完全不知,如今形势,听姜合的便是最好的。
毕竟只要他手握军权,便是谁也动不得。
“不过你不必太过担心,姜离让人上折子弹劾你,我们的人也会上折子参他。”姜合道:“如今他背后之人未尽现,借此也可以逼出不少。”
“好。”
章暮应下后,抱着姜合躺了下来,第一次生出对这武官之职的无奈。身为大将,若他在朝堂多次为己辩驳,或是大肆参与朝政,只怕姜离更能抓住自己话中把柄,让姜合更加被动。
章暮一心想护住姜合,却又不能明面上行事,实在苦恼。
二人心中皆想着如何破局入睡,夜半又不约而同地醒来多次。
临近天明,府外大乱,姜合听见了皇宫里丧钟响了整整四声。
二人披衣坐起身,章暮唤道:“亭峥。”
章亭峥推门进来,跪地道:“侯爷,殿下,端康贵妃薨了。”
姜合呼吸一窒,章暮皱眉问道:“怎么回事?!”
“方才宫中传出消息,道端康贵妃一时不慎,遭人下毒,此毒又与体内原本的毒相冲,娘娘没有撑到太医过去,便薨了。”
客衣随之走了进来,跪地道:“殿下,萝依派人的人传信来,道昨夜有裕王殿下宫中之人,追查那只燕子,查到了贵妃娘娘宫角下。”
又是姜离。
姜合怒极,锤了一下床板。
“姜离!”
章暮捏了捏姜合脸侧,使他松了牙冠。
门外一小太监在外道:“殿下,宫中有人传信。”
章暮道:“请去大殿。”
“是。”
二人去大殿见过传令太监,太监所说与两处各不同,宫内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