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所有想要继续上学深造的人来说，高三都是无比关键的重要时期，楚时那个时候也是一样。为了能够在年级中保持自己成绩名利前茅，他逐渐和从高一开始就关系很好的朋友变得疏远了。

高一和高二的时候，楚时因为优异的成绩和不容忽视的外貌，再加上和学校当时的传闻中“风云人物”关系很好，所以在学校里面也很有人气。

但是对有些人来说，成绩好，长得好看，就是一种威胁。楚时没有背景，家庭普通，没有父母撑腰，不知道在何时，渐渐成为了被霸凌的对象，而那一切的源头，竟然都是来自曾经那个他认为是亲密挚友的人。

那些莫须有的谣言逐渐在学校传播。

因为长得太过于俊美，被人说是娘娘腔，因为总是拒绝女生的表白，被造谣是同性恋，因为偶尔一次考到了年级第一，就被造谣是作弊……更甚者还有造谣他跟外面的社会人士关系不简单之类的抹黑言论……

他在那段时间，遭受了这辈子最大的背叛和心灵创伤。

而当这一切被揭示都是曾经那个朋友的所做所为时，他们之间的关系就彻底跌入了谷底。

因为曾经走得太近掌握了对方那些不良行为，当初为了友情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的选择，也成了让他遭受那些的理由之一……

也许是为了让他闭嘴，也许是真的看不惯他，后来，一场长达一个学期的霸凌莫名降临到了他身上。

所以后来，楚时整个人就变了。

他失去了所有朋友，因为那些友谊都是曾经因为那个挚友建立的，一旦那个人和自己划清界限，那么他彻底沦为了孤身一人。

后来，那个朋友因为对考大学没什么兴趣，对学习也不上进，在家人的安排下，出国留学了。

楚时这才得以喘口气，只是在学校里面，他的风评早已不复当初，再也没有人敢和他做朋友，人们对他避如蛇蝎，就连擦身而过，都觉得沾染上了晦气。

少年心性逐渐被磨平，他在高三的最后一个学期，把自己蜷缩在了坚硬的伪装中，独自一人，沉浸在孤独的世界之中。

高考后进了大学，他选择把自己藏起来。从此以后，他留着长长的刘海，带着厚重的眼睛，衣服总是穿不合适的尺码，表现出一副对什么事情都没干劲的样子，生怕会和别人产生不必要的联系，就这样过着边缘人的日子。

这样装着装着，他好像就习惯了。也许在无形之中，他早就失去了作为一个人的鲜活。

不过，他在家人面前倒是没有那般夸张，不然他也就不会背着一个大背包嘴里叼着一片豆干就从房间里面冲了出来：“外婆，我去年落在家里的那双手套您给我放那儿了？我想带去有时候骑共享单车的时候用……”

在周静云面前，楚时好像永远是那个心性纯粹的孩子。

周静云搁下毛线团，站起身来朝着客厅的柜子走了过去，嘴里却说着：“手套，我不知道哟，你自己的东西不好好放，不爱收拾可怎么办啊，以后讨不到老婆了。”

楚时跟在周静云身后，反驳道：“这和那个有什么关系啊……再说了，我对结婚也没那么执着，实在没人看上我就一个人过一辈子呗！”

“一个人怎么过一辈子啊！”周静云拉开柜子的门，在里面翻找起来，“就算不结婚，也要找一个你爱他他也爱你的人相伴一生才行啊……”

周静云在柜子里一翻就找到了楚时说的那双手套，拿出来塞给了他。楚时拿着手套，叹道：“外婆啊，人生短暂，没必要为了情爱浪费时间……”

“死小子，你是想像我一样孤独终老吗？”周静云抬手戳着楚时的脑门，但此话一经出口，她就后悔了，顿了一下后忙说：“外婆没别的意思，只是觉得你该找个互相喜欢的人……你年龄也差不多了，该去试着接触一下不错的女生了，知道了吗？”

“……”对于这个话题，楚时没有给出任何确切的回应，他拽着手套，猛地一下站了起来，“外婆，时间差不多了，我要回去了，明天还要上班，等体检报告出来后您记得拍照给我看一下知道了吗？”

“哦，要走了啊！”周静云努力装作若无其事，但还是让人从她的语气里面听出了不舍。

相聚纵然短暂，但足以慰藉她孤老的生活，尤其是在看到楚时笑容的那时候，总会让她回忆起楚时儿时被她抱在怀里的温暖。

楚时将手套塞进羽绒服的口袋里，故作坚强道：“外婆，那我走了……您在家注意身体，我会经常给你打电话的，一定要接知道吗？”

“好好好……”周静云嫌他啰嗦，“我听到了就接……你快走吧，别耽误你们老板的时间了。”

她说着，一个劲儿将楚时往门外推着走，李阅看着祖孙俩那其乐融融的场面，会心一笑，然后提步跟着他们往院子外面走了去。

刚出院门，就看见忙完生意赶过来的楚国轩正提着两个大袋子站在李阅的车子旁，看见人出来后，赶紧冲着楚时说：“小石头，快让你老板把后备箱打开吧，我给你们拿了些新鲜的卤菜。”

闻声，李阅解开车锁，“滴滴滴”几声后，后备箱自动打开了，楚国轩赶紧将那两大袋子放进去。

因为回宁安市还需要好几个小时，回去之后还要收拾一下，明天一大早就要起来赶地铁去上班，所以楚时他们并没有继续停留，上车后，楚时没有回头，直接让李阅启动了车子。

“……”也许是知道对方心里的想法，李阅没有多问，直接开车从那里离开了。

透过后视镜，楚时目不转睛看着后视镜里面那两个站在院子门前的身影，自言自语了起来：“什么时候……变得这么矮小了啊……”

他声音虽小，但还是被坐在他旁边专注看向前方的李阅听见了。

李阅余光瞥见楚时不舍的脸色，淡淡开口说道：“是你长大了而已……”

“……”闻声，楚时收回目光，转头看向李阅的侧脸，不知道什么时候，当他的目光落在李阅身上的时候，已经不再会首先去在意那悬在对方头顶的生命值血条了。

刚毅的下颚，流畅的线条，无论是从哪个角度看，李阅都可以说是样貌非凡。所谓的三百六十度无死角帅哥，可能就是说得他这样的人吧。可偏偏就是这样一个要颜值有颜值，要财富有财富的年轻人，却命不久矣，死期将至。

无论怎样去想，都让人唏嘘不已。

楚时看了一会儿觉得有些冒昧，不动声色将目光收回看向道路前方：“也许是吧……”

看着车子消失在视线，周静云才觉得心里空落落的，担心被看出来，便快速转身准备进院子。

楚国轩察觉到她的异样，突然道：“妈，要不您还是搬到镇上来和我们一起住吧，这样也好有个照料。”

周静云顿了一下，揉了揉酸胀的眼睛，没有回头，强忍着心头那股落寞：“谁要跟你们一起住啊，那是你的家，又不是我的，我就在这里，你要有良心就时不时回来看望看望我就行了，我自己一个人也更自在……而且，小石头还要回来这里，我得在这里等他……”

其实，自从楚时高考后，楚国轩不止一次这样提过，而且他的提议任何人看来都是对的，但周静云就是不愿。

一方面她是觉得不习惯，另一方面也是觉得万一自己去了，楚时以后回家就只有一个人待在这个家了。对她而言，这个房子才是她的家，别处终归只是别处。

车子很快驶离了楚时家，从粗糙的机耕道很快上了大路，乡镇车少，一路坦途无阻，李阅车也开得很稳。

“所以你怎么想？”李阅目视着前方，突然开口问道。

专注于车窗外风景的楚时疑惑着转过头来：“什么？”

李阅解释道：“临走前你外婆说的那些你怎么想的？”

“？”楚时露出一脸狐疑，试探性问道：“您问的是关于多打电话的事情吗？”

李阅不知道楚时是真的没理解还是在装糊涂，也不想继续跟他在这里猜来猜去，直截了当道：“不是那个，是让你找个不错的女生交往之类那些话，你现在怎么想的？”

“……”楚时登时怔住了，疑惑从那双睁大的眼睛里面流露出来，良久后才开口说：“老板，您别开我玩笑了，我现在这个情况，还是别去耽误别人了……而且，除了我的家人以外，我并不相信有什么关系是可以坚若磐石……人都是会变的……”

听着这样消极的话，李阅轻笑了一声：“这就是你对爱情的看法吗？”

“不仅仅是爱情，”楚时靠在副驾驶上，叹道，“友情也是如此，都是会变的，毫无保留去相信一个人简直就是愚蠢。”

他不并不想再一次成为一个愚蠢之人，错付真心这种事情，经历一次之后就该明白，就该吸取教训，所以他现在，早就没有要和别人成为挚友的打算，就更不可能会有要和别人成为恋人的想法了。

尤其是，他现在还正处于一种根本无法跟人详细叙述的特殊状况，谁会在知道他能够看到别人死期还能够把他当成普通人对待并和他交往呢？

他很清楚，一旦把这件事情说出去，别人一定会把他当成一个精神分裂患者。

谁会愿意和一个疯子谈恋爱呢？

——除非……他也是一个疯子。

“……”李阅很清楚为什么楚时会说出这样极端的话，从周静云那里知道的关于他的过去虽然只是只言片语的描述，但也能够其中窥探到他曾经受到的伤害有多大。

“可是楚时啊……”李阅突然认真道，“不要因为受过伤就否定所有人……世间有那么多人，在未来的某一天，一定会有一个全心全意爱你的人出现在你面前，到那个时候，请你不要因为过去的阴影就无情地推开他……他会很伤心的……”

听着李阅这稍显沉重的话，楚时眨了眨眼，愣了好一会儿才接话：“老板，您知道了什么吗？”

李阅没有否认：“嗯，你外婆跟我讲了一些你过去的事情，我觉得那并不是什么大事，困住的只有你自己而已，事情都过去了，你也不必再耿耿于怀下去，从今以后，我希望你能自在地生活……”

不知为何，楚时觉得眼眶有些酸胀“……”

李阅的话仍在继续：“楚时啊……就像剪掉的头发一样忘记那些过去，做自己吧……”

车子在平稳行进，车窗外，道路两侧的风景不断往后掠过，在呼啸的风声里面，楚时好像听见了自己心脏剧烈跳动的声响。

和激烈运动后和受到惊吓时的心跳狂跳不同，那是一种他从未有过的全新体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