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么了？不舒服？”

沈昀安静下来，跟一尊雕像一样，脸色不太好。江裴一种不详的预感，他伸手过去，想把沈昀的脸转过来，沈昀却突然转身走动，恰好避开了他的触碰。

江裴触了个空，因为沈昀的动作太过自然而然，他也没多想，收回手，跟上去。

“江总。”沈昀双手插进大衣兜里，慢悠悠地沿着轮渡岸边走，努力让自己的声音正常，“是不是快和她准备结婚了呢？”他想，这么些年过去了，应该是快了吧。

江裴沉默了一阵，道：“希望，有一天。”

“......”沈昀停了下来，“江总，你这么厉害，你还在担心她会拒绝你吗？”

“因为在意，所以害怕。”江裴似自嘲地说，“我并不是无所不能的，我唯希望有一天，他能知道我的心意。”

沈昀微微垂脸，眼睛又酸又涩，他又迈步向前，走到前头，避免让江裴看到他的异样，“江总，我想回去了。”

情绪发展到一定阶段，音色就非个人意志可以控制，江裴就听出来了，一点喑哑似的鼻音，还有一丝颤抖，快要哭的模样。他箭步向前拉住沈昀的手臂，“怎么了？你是不是有心事？”

“我......”沈昀低头不敢看他，扯了一个理由，“我觉得冷。”

从轮渡码头到斯坦福大学有一段距离，车程一个多钟头，江裴在美国并不开车，是他的御用司机送了回来。

到的时候，已经是深夜，沈昀躺在床上，心脏第一次抽疼得厉害，他蜷缩起了身子......

江裴离开美国的飞机很早，飞机起飞之前，为了不吵到沈昀睡觉，他只给他留言：我已启程回国，照顾好自己。

沈昀看到信息已经是两个钟头后，他不但不打算回信息，还在删不删这条信息之间徘徊了一阵，最后还是狠心点下了“delete”。

接着，他掀被起床，洗澡洗漱，将自己整理得一丝不苟。出门之前，经过镜子，他倒退了回来，看了看自己，从抽屉里翻出一把剪刀，对着刘海一顿咔嚓。

学长春光满面地走进实验室，见到沈昀，啧啧道：“所谓新年新气象，你就带着这狗啃的刘海出来见人？”

沈昀回道：“我有颜值，我任性不行？”

“......我竟然无话反驳。”

接下来的一段时日，学长发觉沈昀像换了一张面貌似的，整个人焕发出一种青春活力，好似一个人原本挑着重担，突然减了负，那种瞬间的释然感。但......他越来越觉得，这不像是丢掉了负担，而是把某些东西藏得更深了而已，这个学弟，有故事！

学长每次暗搓搓的观察，都被沈昀逮了个正着，然后学长眼神闪躲，左瞧右望的，沈昀随他去，懒得追究。

沈昀又被召唤了去Eli公司，快要下班的时候，季母竟然大驾光临，部门同事对他刮目相看。

沈昀心想，这下好了，大家都知道他“背后有人”了。

“小昀，下班跟伯父伯母一起回家，咱们今晚吃火锅。”

火锅！

多年没吃过火锅的沈昀经这么一提就要流口水了，这下，天塌下来也阻挡不了他要去蹭吃。

他不能吃辣，季母因此设了鸳鸯锅，食材什么，几乎是在华人超市买来，也只有华人超市才能买到正宗齐全的火锅材料。

季父季母虽然年轻时移民美国，在美国大半生，但依旧热爱中华传统文化，拥有一个中国人的胃。他们住的房子是美式的，书房却古香古色，字画书籍，笔墨纸砚，浓浓的中国风。对于他们的儿子季顾年，从小就是以中文作为第一语言来学，而且还是二人亲自上场来教，用二人的话来说，中华是他们的根，不能忘。托二人的福，季顾年耍中文耍地特溜，丢在中国，完全看不出他不是本土的。

长期混在好莱坞的季顾年也被季父季母叫了回来，沈昀一段时间不见他，一眼就发现了他的变化，那一撮黄毛越来越黄，黄的楚楚动人。季父看一眼，便用鼻孔重重一哼：“成为体统，丢人现眼。”

季顾年我行我素，不亦乐乎。

围炉吃火锅的时候，季顾年看沈昀看得特别不顺眼，他气愤填膺：“告诉我，你的头发在哪个理发店哪个杀千刀剪的，什么水平审美啊这是！这是毁人不倦！我要曝光他，让他吃不了兜着走，不再祸害世人！”

沈昀咬着丸子，淡定地回道：“那个师傅就是我。”

众人：“......”

“你是受了什么打击，非要这样自虐？”季顾年追问。

沈昀怔了怔，眼神黯淡了下。

季父见状，横眉怒对儿子：“吃东西就吃东西，哪来那么多话。”话一说完，他就转向沈昀，“小昀，最近MC软件又是什么问题？”语气那个和蔼可亲，诠释了什么叫做双标。

沈昀连忙回道：“没什么问题，我只是升级了一下，可能还会增加一点小内容，这大概要花上几日时间。”

“那就好。”季父说，“软件设计得相当好，现在公司已经和好莱坞特效公司ILM公司达成合作，ILM公司将采用MC软件来参与制作电影。”

ILM公司全称iIndustrial light and magic，中文翻译过来就是工业光魔公司，是好莱坞最大最有名的特效制作公司，制作过多部爆款经典特效大片。

自己参与研发的软件即将要上战场刷经验，沈昀简直不敢相信：“真的？”

“还有的就是，”季母也加入这个话题，“MC软件只是泛泛参与到电影制作中是不够的，经过公司高层的几轮讨论，为了扩大软件的影响力，公司决定大力投资一部好莱坞年度巨作，专门用MC软件打造电影特效，对于电影内容，是打造全新的剧本，还是基于原作改编，公司和ILM公司以及电影制作公司尚在交涉中。”

“哦豁，”季顾年突然插话，“我就说好莱坞那帮人怎么蠢蠢欲动呢，原来是已经收到了风声，知道有大动作。”

季父扫他一眼，“你又知道？”

“我怎么就不知道？”季顾年像晒宝似得说，“爸，你别忘了我是混什么圈子的。”

不提还好，一提到这个，季父气又不顺了：“尽是不干正经事，你还有脸说？”

季顾年没怂着，当着老子的面回怼：“爸，这世界丰富多彩着呢，不要以为不按你的想法来就是不干正经事，你这种迂腐的思想会让人笑话的。”

“......”其实沈昀是支持季顾年的，奈何拿人手短吃人嘴软，这火锅都还没吃完呢，于是他默默地吃，持中立态度。

季父被气地胡子还没来得及翘起来，这时季母说话了，诚恳请教式的口吻：“顾年，你在那个圈子混了那么久，条条道道应该懂了不少，你说说看，对于公司投资电影有什么想法，你觉得目前拍哪类型电影有市场有前景？”

季顾年嘿嘿地笑：“妈，我确实有一些想法。”他故意看他老子一眼，眼神儿别提多嘚瑟。“全世界票房排行榜中，前十名，全是特效大片，这就说明，特效大片是真的很受欢迎很赚钱，你们公司根本目的在于推行特效软件，首选必然是硬核特效大片。”

“在特效大片中，超级英雄又是男女老少全民皆吃的类型，拍这类型的片子基本不会亏本，不过目前出现了些审美疲劳的趋势，因为每一部超级英雄大片换汤不换药，内核不变，只是换个形式。此外，这些超级英雄大片基本是男人的天下，男人的专属，男人惩恶扬善，拯救世界，女性只是男人们的陪衬。当然，也并不是没有超级女英雄，只是寥寥无几，基本可以忽略不计，这就有了一个问题，超级英雄片成了个人英雄主义片，男人英雄主义片，除开那些女性言情幻想历史类作品，女性特效大片极度缺乏。”

沈昀放下筷子，认真地听着，他觉得好像确实是这么一回事。

四人之中，唯一的女性季母不要太赞同：“对啊，特效大片怎么就成了男性专属？看不起咱们女同胞？凭什么女性就只能拍些情情爱爱片？”

季父幽幽地看她。

“现在的西方社会，有一种趋势，”像是隔墙有耳一样，季顾年放低声音，“女权主义抬头，女性要争取男女平等、独立自主，刚好精心打造一部女性特效大片来迎合她们，也是迎合社会、时代的趋势。在一定程度上，也综合了一下男性超级英雄片的腻味，带来新鲜感。”

季顾年恢复正常音量：“此外，还要与个人英雄主义的男性超级大片反道而行，这部女性特效大片要体现一种集体荣誉感，所以不止是一个女主。这个世界有三种皮肤，黑黄白，如果换成是我，这部影片，确定三位女主，三种肤色，三种不同肤色的女主拥有不同的超能力，特立独行，外冷内热，因为某个任务或者原因聚在一起，互相合作，维护世界和平。”

“这种设定各种肤色的人都讨好，这也相当在全世界刷好感。爸妈，”季顾年看看自己的父母，“你们公司不是想要把MC软件推广到全世界吗？要的不就是这种效果吗？到时候选角的时候，可以向全世界选角，借此可以宣传造势一波，真是美滋滋。”

说到这里，季顾年露出色眯眯的向往神色，“不管是黑皮肤，黄皮肤，白皮肤，三女主一定要长得非常漂亮，身材要前凸后翘魔鬼的那种，穿上了紧身黑衣，那种玲珑凹凸的线条，充满着诱惑，啧啧，哪个男人能抗拒得了？”

“啪”，季父季母同时重重放下筷子，用白眼瞪着自己的儿子。

沈昀垂头，低低地笑。

“咳咳，那个......”季顾年在父母的死亡凝视之下，一秒正经，“是不是觉得这样的女性大片，把男性女性都吸引了过来？当然这只是我个人想法，觉得有没有道理，那是你们的事情了。”

季父的表情难以描述，他向来觉得儿子不务正业，难以想象有一天竟然和他工作扯上了关联，还别说，这一篇长篇大论下来，挺让他心动。

经过一夜的慎重思考，季父第二天敲开了总裁 乔治.史密斯办公室的门，把自己儿子的话挑拣挑拣地整理一下，向总裁提交了建议。

季顾年做梦都想不到自己逞一时口舌之快，会掉进这个坑里爬不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