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很多方面都能看出顾洄之不是一个崇尚真理的人,有时候他的所作所为和公平正义也相差甚远。
他刚刚维护了顾在禾,可他的本意并非如此。在那情景下,这是最简单的解决方法。
顾在禾受伤了会很棘手,在沈则行面前掉面子会很恼火,宋朝晖生气了哄起来也很麻烦。
虽然后者现在已经不是独属于他的责任,但顾洄之潜意识还是保留了这个想法。
顾洄之知道宋朝晖的色厉内荏,可如果宋朝晖刚刚真动手的话,顾洄之最多也就是事后补偿顾在禾了。
仅管顾洄之低下的道德和他与顾在禾之间称得上深厚的情感让他明白,他应该对宋朝晖这样的做派表示厌恶,但他还是模模糊糊地觉得他很漂亮。
关起门教训是私底下的事情,分开后宋朝晖一直强调着身份,质问着顾洄之的资格。
情人教训金主原本就是越俎代庖的事情,可顾洄之从一开始就这么做了。宋朝晖其实很早就该问这个问题的,但是他愚蠢,现在才想起来收走顾洄之的特权。
顾在禾很容易地发现了顾洄之的心不在焉,可他习惯在顾洄之面前扮演无知模样,故而他用那种刻意装出来的笨拙向顾洄之提了几个有关刚刚那场闹剧的问题,并对顾洄之明显粗制滥造的谎言照单全收。
顾洄之说成年了应该买一只好一点的手表,今天是为了他的生日才来这的,不管是谁,顾在禾都不允许他破坏。
仅管已经被破坏了,但顾在禾扬起的笑容仿佛一切都没发生。他抬头轻声询问着顾洄之关于手表的看法。
他依旧在病态地追求着他设想的情节。
不管怎么说,曾经看不上顾洄之的那群人用他们假装出来的善良接纳了顾洄之。
A市就是这样,有财便是德,一个人只要能成功,就没有人会在乎他背地里的阴险手段。
所有人都知道顾洄之曾经的身份,他抛弃宋朝晖,就像丢掷一块被他榨干的柠檬皮。宋朝晖并没有成为笑话,他的名字和金钱权势挂钩,依旧光芒万丈。
但是所有人都在观望,观望这个大张旗鼓领着他瘸腿的情人出现的年轻人,会遭到怎么样的对待。
花言巧语的中伤,含沙射影的恭维,还有那些阴险毒辣的迂回手段,这一切包围着顾洄之,可如果说这是宋朝远的报复,那宋朝远未免也太举重若轻了。
情人——这就是问题所在,除顾洄之自己外,在所有人眼中,顾在禾成了他金屋藏娇的真爱。
这种认知是在口口相传中形成的,场所一般为某个少爷小姐或者某位高官夫人的私人宴厅,这是顾洄之目前还进不去的地方。
在他跟在宋朝晖身后的曾经,它对他敞开大门,离开宋朝晖后的顾洄之,并不值得它邀请。
至少目前是这样的。
这才是宋朝远真正的,隐秘而毒辣的报复。
抹去一条生命太不现实,宋朝远毫不怀疑顾洄之未来的成功——从那些一一被化解的阻挠就可以看出,这种报复太过粗糙。
如今的顾洄之看似拥有着无与伦比的成功,可就他真正的目的而言,顾洄之费尽心思,只得到了一场彻头彻尾的失败。
漂亮,有钱,会喜欢他,剥去这些看似正确的答案,只剩下一个宋朝晖。
宋朝晖或许会向顾洄之低头,但他的骄傲绝对不会允许他三番五次地把自己摆在低位和顾在禾比较。
这是宋朝远精心设计的,密不透风的丝网,宋朝晖是那只蜗居中心,无精打采的小蜘蛛,顾洄之则是被缠住的飞蛾,仅管蜘蛛无意捕食,但它纤弱的肢节震颤着细网,无时无刻都在使飞蛾走向死亡。
蜘蛛是最大的变数,宋朝远能左右一切,但他没办法左右宋朝晖,他要是舍得,早把那混小子打包扔国外去了。
事情真要论起来,其实都怪魏何衍。
那天的派对是他为了庆祝他第三个改装车厂正式落地举办的,宋朝晖搞不懂这有什么好庆祝的,前两次同样开了派对,还不是照样倒闭。
负责请柬的人并未被粗心的主人告知应该剔除的名字,等顾洄之西装革履地出现在别墅后,魏何衍才发现这个天大的疏漏。
大动干戈地把人请出去好像显得太小家子气,魏何衍皱着鼻子和宋朝晖说完这事,便拍着胸膛和宋朝晖保证,一切由他做主。
宋朝晖站在二楼的栏杆处,俯视着那个熟悉的背影,淡淡地说,就那样吧,随他的便。
也行,搞不懂他来这一趟讨嫌是为了什么,简直是自讨没趣。魏何衍看着顾洄之无人理睬的身影,说。
为了什么?
顾洄之摆手示意服务生退下,自己向前搂住扶着墙走的乱七八糟的宋朝晖。
那服务生本来还有些疑惑,可看见顾洄之后便放心地把宋朝晖交给他了。
在这栋别墅之前举行的派对中,顾洄之接走宋朝晖的情景出现过很多次。
宋朝晖本来是浑身没骨头一样靠服务生搀扶着,顾洄之大手一搂,便把他整个人包在了自己怀中,这突然的变化让宋朝晖勉强抬起头,想支起眼皮看一下发生了什么。
这是顾洄之人生难得的胆怯时刻,他伸手轻轻地罩住了宋朝晖的眼睛。然后他调整宋朝晖的姿势,小心翼翼地让他的头更舒服地倚在他的肩膀上。
许是喝太多酒的缘故,宋朝晖的呼吸很急促,他没有挣扎,近乎僵硬地保持着顾洄之给他调整的姿势,呼出的热气持续地打在顾洄之的脖颈上。
这是相当长的一段时间,足够酒精战胜理智,足够顾洄之找到一个空房间,这也是宋朝晖今天晚上最后的安分时间。
就在顾洄之准备轻柔地把宋朝晖放在床上时,宋朝晖突然双手绕在顾洄之身上,他闭着眼睛,脸蛋被酒精熏的发红,咕哝着再来一杯之类的醉话。
床头柜上的日历随着他们跌落在床上的举动被打翻在地,在他们听不见的远方,午夜的钟声宣告周三的结束。
现在是星期四。
额头贴着额头,鼻尖抵着鼻尖,黑夜使顾洄之看不清宋朝晖的脸,他能感受到的只有他们相触的发烫皮肤。
顾洄之低下头,感受着宋朝晖的呼吸,在这样亲密无间的暧昧距离里,他仿佛是只为他创造的一样。
然后是一个迫切而毛躁的亲吻。宋朝晖口腔中的酒精味使顾洄之脑子感到一阵晕眩。
他为什么能这么随便地亲吻一个陌生男人。
顾洄之凄凉而又苦涩地想道。
可痛苦只是一瞬间,他并不舍得错过这次机会。顾洄之伸过手搂住宋朝晖,不断加深着这个亲吻。
……
在那些无法抑制的喘息消失后,房间恢复沉默,顾洄之躺在那,由着宋朝晖亲昵地把胳膊搭在他身上,他的头像小孩子一样靠在顾洄之的肩头上。
黑夜给了人提问的勇气,顾洄之压低嗓音,声音粗嘎地说,“我敢说你有许多情人。”
这是今天晚上这场沉默的性///爱中的第一句话,事实上,当宋朝晖在情事中回应他时,顾洄之便明白,他没有醉到不省人事的程度,但也没多清醒——显而易见,如果他能认出顾洄之,绝不会这样轻易地半推半就。
那些刺激人的爱//欲技巧宋朝晖并不拿手,仅管求欢的第一步行动是他开始的,可他甚至解不开顾洄之的衬衫扣子。
但宋朝晖是热情的,他对一个陌生男人比他曾经对待顾洄之热情百倍——我爱上了一个随便找人约炮的滥情者,这个念头贯穿顾洄之的始终,从而使他无法很好地控制自己的情绪和动作。
沈则行,还有别人,他们曾经也到过这个地方吗?
在他仰起的头和他俯下的肩胛之间,宋朝晖对顾洄之的粗鲁的发泄照单全收。
该死的照单全收。
“只有一个。”听到他的发问,宋朝晖原本抚摸着他腹肌的手一滞,然后用无所谓的语调回答道,“他技术很烂。”
仅管顾洄之有预料,但他还是没想到宋朝晖的答案会让他这么不痛快,黑暗掩饰了他的表情,顾洄之慢慢地说,“他听上去很差劲。”
“你是在嫉妒吗?”宋朝晖的手指抓了一下和他接触的温热皮肤,“我不介意拥有第二个。”
在宋朝晖自己都不知道的情况下,他灵巧地扭转了局面。
顾洄之保持着沉默。
宋朝晖转过身去,背对着顾洄之,他下巴绷的紧紧的,声音听上去却懒洋洋的,“要是明天你还在,我就包养你,怎么样?”
顾洄之终于出声,他假装没听见这话,伸手抱住宋朝晖,沉闷道,“睡觉吧。”
他抱的很紧,就像一个溺水的人抱住了荒凉大海上唯一的那根救命浮木。
这是分开后顾洄之难得的幸福夜晚,但这种靠黑夜欺骗而得到的幸福就像他们先前的欺瞒关系一样,是不会长久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