牢房最深处，吊着一个人。

那人头垂着，浑身上下没有一处好皮肉，鲜血自上而下滴答滴答掉落在脏乱地板上。

可以看出，狱卒刚对他用过刑。

“你可知罪？”池昀压着嗓子，声音冷漠。

被问话的人听见池昀的声音，眼睫动了动，他艰难抬起双眸，幽深的眸子死死盯着池昀，一滴血自他额角滑落，顺着眼睫流下，即便如此，他眼也未眨。

入梦前，池昀使劲往狗血且变态的情节上编造梦境。

在池昀编织的梦境里，他是蒙黎的老师，同时也是蒙黎的爱慕者。

蒙黎被他从小培养，一路提拔为心腹，在这过程里，蒙黎对他产生了不该有的感情。

池昀发现了蒙黎的秘密，逐渐疏远了他，开始亲近其他心腹门生。

不料蒙黎叛离了他，入了九王子麾下，成为了九王子的得力干将，同时也成为了他的敌人。

后九王子夺嫡失败，蒙黎被关押至大牢，由他审判。

编织梦境只能编织一段前景，后续发展则是由进入梦境里的人推动发展。

在梦境里会令入梦的人忘掉自己是谁，以为自己是梦中人。

池昀被蒙黎看得心底恶心，他一向把蒙黎当成自己的学生循循教导，也曾经千叮咛万嘱咐切不可卷入党争。

可自己的殷切希望，谆谆教导到头来教会了他什么……

只教会他让他意·淫自己的老师？

教他绘画是让他画那些有违常伦，辱他污他的春宫图？

池昀还记得自己在他房里看到那一张张不堪入目的画作时气血上涌的愤怒。

“退下。”池昀挥退狱卒，“本官要私下审问犯人。”

狱卒谄媚地退下，远离了牢房深处。

一人衣冠整齐，玉冠束发，清凌凌立在满是污浊的深牢。一人满身污垢，蓬头乱发，眼神不错地盯住面前之人。

像是怕下一秒就再也看不到。

“你还有何遗言，看在曾经的情分上，我允你一个愿望。”池昀这段话讲得艰涩，面前的人曾经意气风发，是他最得意的门生，如今两人咫尺相隔，却如同相隔天堑。

“老师，”破碎的声音从蒙黎嘴里泄出，老师两字他咬得很重，如吃拆入腹般。“老师能不能不要对裴勉知那么好，能不能不要离他那么近，能不能，咳咳。”

“能不能不要忘记我。”

蒙黎嘴里咳出一丝血，眼神如狼似的盯着他。

池昀知道他在等他答应，可他如何能答应这些荒谬的要求。

“你简直死性不改。”池昀狠闭上眼，再睁开，眼里一片冷漠，“你再好好想想，明日我会再来一趟。”

池昀转身离去，他听见了身后铁环晃动的声音，却没有回头。

走得远了，牢里似乎传来一声“老师。”

池昀脚步一顿，随后绷紧了脸色。

裴勉知是他的另一学生，虽不像蒙黎一般天资聪颖，但胜在勤学好问。

池昀很欣赏裴勉知身上那股好学钻研的劲头，觉得他很像自己以前的老师，身上都有一股执着的狠劲。

蒙黎很是不喜裴勉知，以前不知为何，如今想来，简直荒谬，简直……

简直令他难以启齿，有谁会想到自己的学生爱慕之人会是他的老师。

更何况，他们还皆是男儿身。

天牢外太阳正烈，与牢里的阴深完全不同。

池昀刚出牢门，便被太阳刺得眯起双眼。

头顶上附上一片阴影，遮住上空烈日。

是裴勉知，他的身形要比池昀高一点，此时他站在池昀身侧，脸上神情恭敬有礼，“学生正打算看望蒙大人，不想在此处遇到了老师。老师，这三伏天太阳大，不若我撑您回去。”

池昀没想到会在这里碰见裴勉知，他与蒙黎断交的事情闹得挺大。

虽外界不知他们为何突然师生反目，但都知道他们师生断了来往，变成了仇人。

此时被裴勉知看到他来天牢，池昀心底是有些尴尬的。

他面色不显，拒绝了裴勉知的请求。

“不用，我坐软轿回府。”

池昀没看见裴勉知眼角失去的笑意，只匆匆上了轿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