修真界,要拿他的脸面去踩正道那些人,用他的性命去试探魔族新秀。
而且这个魔族新秀,在世间传闻中,好像被沈清秋这个‘师尊’坑得极惨。
这样的一出戏,谁能压下心底的八卦之意,不为之心动呢?
洛冰河垂着头,视线边缘锁定着被冷水激醒后开始有些动作的‘俘虏’,心里快速规划自己应该露出什么样的表情才能最大程度‘取信于’沈清秋,又该用什么样的态度去‘面对’魔尊。
他这个‘师尊’绝无可能如现在表现的那样软弱可欺,只要给他一个机会,殿堂上的这些人估计都活不下来。虽然这个机会不一定会出现,魔尊一定会牢牢将人盯住,狠狠的将人压制于手心之中,但洛冰河会为此做好预备,给自己立好‘完美人设’。
那么一会的行为之中,他必然要在整体的‘顺从魔尊指令’下展露一些细致到只有两人才能发现的‘微动作’,等他回头寻到机会,再为沈清秋详细‘解释’,言说他为救人而‘不得已为之’。
毕竟他的心一直是为了‘救人’嘛。就算是过程出现些许差错,只要结果正确,心意体现出来了,相信他这位‘师尊’一定能‘理解’的。
洛冰河的心脏快速跳动起来,全身的血液就像是被激活燃烧一般,因之后的‘演出’而浑身微微发热。这种刀口舔血的刺激,一次性要‘欺骗’两位至尊强者、一旦被发现就是高空走线却不慎跌落的风险……
真是令人该死的心痒痒啊。
没有人能拒绝一夜暴富的诱惑,更没有人能放弃唾手可得、一步之遥的权势。哪怕这个代价是一着不慎粉身碎骨,可谁会不想着‘拼一把’的信念,孤注一掷去寻求那个‘侥幸’呢。
“冰河啊,你说是将他丢入万毒窟喂虫,还是扔到风栏院废物利用?”
来了。洛冰河深吸一口气,极短的时间确定好之后的‘剧本’,紧紧闭上双眼又迅速睁开,调整一下表情,抬头看向高台上的王。
魔尊看似给他选择,但实际上,如果洛冰河真替魔尊选择了,怕是魔尊又该疑神疑鬼的觉得选择权被夺走。而如果他选择看起来更残忍的‘喂虫’,看似可怕,但实际上却让人死得过于痛快,魔尊又要怀疑他是不是看重旧情。
所以洛冰河只能选择风栏院,而且还是亲手将人折腾到半死,丢过去后没事看着对方不让他逃跑闹事,帮魔尊掐在手心里让人跳不出去才行。
魔族如何确保他对修真界的绝对对立?如何确认修真界一定会将他抛弃?如何保证即使他‘回到’修真界,也会被人人喊打?
犯上。
杀戮。
辱尊。
只要他身上有着绝对无法清洗的污点。
修真界,就容他不得。
而不被修真界所容的魔族。
自然是,用起来很‘放心’的。
叠加一开始的魔尊说‘得了有趣玩意,想送与他把玩’,魔尊的意思再明显不过——他要洛冰河当着魔族众人和整个修真界的面,尚师。
士可杀不可辱,所有的拼杀战死,都是对英雄的赞扬。如果洛冰河真在魔界将沈清秋弄死,沈清秋就会以‘战死魔界’的身份,被人高高推上神位。
别管他在修真界究竟如何看待。只要沈清秋是战败被俘、客死他乡;只要沈清秋是因为修真者的身份而死;只要沈清秋没被撤去修真界第一大派的峰主之位。沈清秋这个名字,就是修真界砍向魔界、对魔界进行复仇操作的最好的刀刃。
如此一来,‘俘虏沈清秋’不仅起不到‘打击修真界’的作用,甚至还给了修真界‘义正言辞’‘大义凛然’‘名正言顺’出兵魔界的借口。而洛冰河,因为搞砸了这么大的事情,脖子上的玩意,也别想留过今晚。
沈清秋不能死。或者说魔尊不想让他死。
可是魔尊又不想让他这么‘体面’的活。
身为俘虏在地牢里硬气的活着,符合世人对英雄的幻想,但绝对不符合魔尊的爱好。这样的人如果不能为他所用,要么赶紧弄死,要么想方设法压榨他的最后价值——再加上修真者的躯体能帮忙魔族调理血脉,还与洛冰河有些关系。
事情就这样,堆积出如此戏剧性的一幕。
魔尊想让沈清秋身败名裂,还想绝了洛冰河与修真界的联系,更想通过己方的活春/宫打击修真界,替他钓出几条大鱼。但这些话,他又不想说的那么明白——他可是个爱护晚辈的慈爱君主,只是帮养子抓了凶手而已,至于洛冰河干了什么,怎么能怨到他身上呢?
这一切完全是出于‘洛冰河’的自愿,他体内毕竟有魔族血脉,就算是挑战世俗人伦,分桃断袖不说还敢欺师犯上,修真界那些人又能如何呢?无非是——不会再信任他,不会再接受他,而已。
“属下大胆,请尊主将此人赏赐于我!”洛冰河直接跪地,头磕于地面,姿态极为恭敬谦卑——魔尊花这么大的功夫演这一出戏,他身为‘主角’之一,当然要处处彰显魔尊之高高在上,手握一切。
“哦?”魔尊手抵在下巴上,指尖极具规律的敲击着脸颊。这样的动作使他褪去属于上位者的冷酷无情,反而展现出几分属于长辈的慈祥:
“你要他作何?”
魔尊随意的扫了周遭一眼,在看到角落反射出来的轻微亮光后,连语气都显得轻快许多。空气中传出有些暗哑的笑声,像是一个走下高位的长者,在面对最喜爱的晚辈时,寻找合适的字词:
“还尊师的恩情?”
这句话相当于明示——不按照魔尊的意思走,他就会与沈清秋一样,成为患难师徒。
洛冰河脸上浮起被人欺压的恼怒和小人得志的猖狂:“对。”接着恶狠狠的站起来,一脚踹过去,将努力爬起来却尚未坐起来的人再次踢翻:“师尊所赐,弟子不敢忘。今日得尊主厚赐,倒是能‘奉还’部分。”
‘奉还’两字咬得极重,任谁都能听出其中的‘友好’。
位居首位的魔尊被逗得哈哈大笑,对这出狗咬狗的场景表达了相当满意的评价:
“听闻修真界最为尊师重道,养出来的弟子一个个乖得跟狗似的。他们一个个装的端庄风雅,暗地里的心思,却还不是腐烂不堪?”
“也不知这冰清玉洁、不染纤尘的‘沈仙尊’,来我魔界做客后,感觉如何?”
“不如何。”沈清秋盘腿坐好,双手打理着血污凝结、破烂不堪的外衫,抬眸看向远在高处的魔尊:“这样的‘请客’方式,沈某也算是领教了。只是不知,魔尊备下什么样的大礼,能否让沈某宾至如归?”
身为靠自己打拼上位的仙尊,别管是阴沟翻船还是虎落平阳,随意认命和低头服软,都是坚决不可能发生的。虽说他受人算计又沦为俘虏,身兼各种刑罚和毒药,看起来已经失去了反抗力量。
嗯,这些确实是事实。
不仅手上发不出外放灵力,各处磨损的筋骨也无法提供力量。刑罚带来的伤痕还在隐隐作痛,因未被处理而腐烂结痂的伤口、随着肢体的动作而被牵扯,已结痂的部位重新被撕裂,露出看不出颜色的嫩肉和重新流动的血红液体。灵力尽失的虚弱和血流过多的debuff使他有些虚弱,眼眶所及,四周都在模糊泛黑。
总而言之,他的状态很差,急需治疗和休眠。
此情此景,这些人虽然没有杀死他,但也绝不可能随意放过他。要么是用他的存亡与修真界谈判;要么是用他的苟延残喘来羞辱压制修真界;要么,就是将魔族的损失算在他的身上,想通过对他的折辱来进行心理上的补偿。
即便是恶意满满,但确实是能‘活下去’的希望。对沈清秋来说,只要敌人没有第一时间将他杀死,他就有无限的机会将敌人踩在脚下。甭管其中会经过怎么样的艰难险阻,只要结局是对的,一切行为便都是有效可行的。
故而,沈清秋倒也乐得与这些人‘谈判’一波,试探这些人的真实想法。
“礼物吗——”魔尊的声音拉得很长,眼里的趣味越发兴起。随着他的开口,原本空荡荡的宫殿突然拥挤了起来,连原先清新冰冷的空气,都开始黏着沉闷起来。
洛冰河看着周围已悄然围起的人群和隐约拉开的弓箭,还有魔尊落在自己身上的视线,知晓该自己上场了。
魔尊要将他彻底钉死在羞辱柱上,甭管是犯上的他,还是被欺压的沈清秋,修真界的风言风语都不会放过他俩。
而且身为叛逃魔界、主动欺师的洛冰河,更是会被沈清秋及其身后的苍穹山当成头号敌人。别说修真联盟那条线,就算是他在修真界的红颜知己和小弟们,都不可能再接纳容忍。
这种刀尖上跳舞的感觉,可真爽啊。
洛冰河的心里一下掀起滔天巨浪,眼角压抑不住的上扬。平日里刻意柔化的线条在压抑不住的兴奋中更显得稚嫩——非常的,无辜且没有伤害性。
纯良顺从是他的表象,英勇无畏是他的招牌,对魔界死忠是他的人设——这样的他,现在要干一件足以轰动两界,让世间戏本子全部改写的大事。
去他娘的两者兼顾,去他大爷的‘不败之地’,魔族的血脉里从来没有妥协与危惧。他游走于两个庞然大物之间,要同时欺骗两位至尊大能,将曾经连看见他都觉得晦气的仙尊压在身下。
他要获得魔尊进一步的信任;要施恩于沈清秋;要在获得一切好处的情况下,得了便宜卖乖。对沈清秋表现出最大程度的‘有心无力’,对魔尊表现出‘为了您愿抛弃一切’的愚忠。将两座大象玩弄于自己这只蝼蚁手中,等待某天翻身而起,将一切星辰改写。
“师尊,许久不见,您可记得弟子?”
洛冰河按照修真界习俗,极其规整的向沈清秋行了一礼。
只是沈清秋连看都懒得看,直接回他“不认识”。
真是冷漠且高傲啊。洛冰河想起来初见时直接砸过来的茶杯,还有他认认真真述说背景却被无情打断的‘我需要记得你的名字?’,沈清秋对他的不喜与忽视,一如既往啊。
“师尊说笑了。”洛冰河直起身子,笑得温和:“师尊名下数百弟子,对弟子没印象也是正常的。只是不知师尊可曾记得,您在无尽深渊那一脚?”
“哦。”沈清秋总算是抬头,赏了他一眼,接着又收回视线,继续摆弄衣袖上的花纹——那衣服都破裂成那样了,也不知道有什么好看的。
只是洛冰河确认,这家伙绝对是认出自己了,只是没有或者懒得相认——
毕竟这些年‘洛冰河’的名字也算是如雷贯耳,他与沈清秋的过往更是经常被人提起。因为他的出现,魔族终于从一开始的蒙头直冲变成了有点阵营方略、懂得排兵布列,而修真界之人一旦说起他,就要骂上一句‘沈清秋教出的好弟子’。
这样的背景下,洛冰河还真不信沈清秋认不出或者记不起来!
高台上的魔尊变化了姿势,叩击扶手的声音猛然增大。洛冰河猛吸一口气,笑意盈盈的走过去:“师尊,看您衣服脏污成这样,弟子替您换了它。”
在洛冰河即将伸手的那一刻,沈清秋右手撑地,一个扫堂腿将敢碰自己衣衫的家伙踹倒,快速站起的同时手中幻化出血色的长剑猛然一挥——
他身上已然全都是血,谁还会在乎这些纹路有没有规律?他悠悠哉的摆弄衣衫,谁会去观察衣衫碎屑所构成的图案?这些人责打他时嫌弃他满身的脏污,谁又会闲得无聊去触碰他的手腕,探索他究竟有没有、恢复了几成的灵力?
他被抓到地牢的时间并不很长,金丹期不食用饭菜也可以硬扛很久,只要避免有人给他喂毒或下药,看似无动于衷的平躺、蜷缩,谁会去关心这个俘虏究竟想些什么、算计什么、筹谋什么?
千里之堤、毁于蚁穴。这些人对他的忽视与狂妄,正是沈清秋所能抓住的机会。
沈清秋快速占据距离魔尊较远的、进可攻退可守的制高点,破碎的衣衫看似随意的撒下,瞬间为他添上数道防御阵法。
身上的伤口被拉扯得有些火辣辣的,失去灵力滋养的肌肉因这些天的折打有些疲惫,正因他刚才的动作发出生理性的颤抖。咽喉里吐出灼热而腥臭的气息,想必不仅外在皮肉,内脏器官亦是伤得不轻。
如今的魔族大殿之中,周围全是魔尊刻意调来的精锐。无孔不入的魔气侵蚀着完全不属于这里的修真者,沈清秋体内的灵气刚被聚起,却像是被什么吞噬了似的,很快就变得十不存一。
可以说,这场战斗,极难打。
但那又如何?灵力可以被压制、力量可以被锁困,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