向守卫展示伪造的通过手令,王可乐尽力放松着自己。
也许因为老师伪造的手法高明没有被守卫发现端倪,也可能是老师的脸太有辨识度,守卫执行了命令。
王可乐很紧张,但老师气定神闲。直到跟着老师走进那扇门远离守卫之后,她才扶着墙平缓心跳。
老师脚步没有放缓,低声提醒她跟上。
王可乐暗暗腹诽,虽然她总被说过于胡来,但真到了所谓“必要的时候”,老师明显比她离经叛道的多。
关于姜黎的事老师最后放弃了继续解释,他对王可乐说世上只有一个地方能解答她的疑惑。
“哪里?”
“「见地」。”这两个字说出来的时候她差点儿以为老师在开玩笑。
「见地」,高门二十三席联合构筑的大型术阵,是星球之上观测星辰的最高点,一般不经列席会议半数以上成员同意获得通过手令,私自进入「见地」的,一律以极刑论处。
老师让她不要担心:“我有办法。”
办法就是伪造通过手令。
王可乐经常会想老师学生众多,为什么会对她另眼相待?现在看来也许不是另眼相待,而是单纯认同她的行为方式吧。
她松开手,快走两步跟上了老师。
望着眼前虽然急切但依旧挺拔坚定的背影,王可乐犹豫了下,还是问出了那个问题:“可是您身为二十三席之一,这么做不会把其他大人们追责吗?”
“那不是你需要考虑的事。”
“抱歉,我只是……我不太明白。究竟是怎样急切的事,让您甚至来不及和其他大人们召开列席会议商议?我们究竟要寻找什么?”
“……”老师沉默了会儿,纠正她:“不是我,是你要去寻找。”
“嗯?”
“你知道的,这个世上有很多秘密。有些事一辈子都不能见光,有些人从一开始就不应该存在。但最苦厄的境地里,也总要有人为了生命这个概念的存在拼尽全力。这不仅仅是我们的得救之道,更是我们站立在星球表面的意义。”
王可乐思考半晌:“我们一定要说谜语吗?”
“……”
她坦言道:“老师,您说话像教廷那些神棍。”
“……”老师说:“我尽力了,其他的,我不能说。列席在组成高门二十三席时发过誓决不背叛人类,就算我现在的行为已经从事实上背叛了列席,我也不能再告诉你更多。所以我才将你带来「见地」。”
“我进来过一次,里面很空旷。”
“你只看到了可以被人们看到的地方。”
意思就是「见地」里还有不能涉足的区域。说的也是,王可乐也不信二十三个顶级理型开辟出观测星辰的看见就只有观测的功能。
“那里面有什么?”
“一个囚徒,一位神灵,所有的未知与问题,所有的终点与解答。”
“?”
身后漆黑的走廊里传来响动,王可乐回头看了一眼,感觉那声音好像是门被打开的声音。
“他们发现了。”
“谁?”
老师没有回答这个问题:“继续往前走,仪式大厅的星球模型下有一个术阵,启动它打开暗门,然后走进去,那里是答案。”
“什么?我吗?老师您——”
“记住我说的话。”老师停下脚步,转过身来露出一个很复杂的表情。
他推了王可乐一把,示意她继续前进:“我会为你拖住列席。记住,无论你听到什么,得到哪一种答案,你都要找到姜黎。”
“我记下了,可是、您、可是——”
“没有可是!”老师前所未有的严肃,他眨了眨眼,抚摸王可乐的头顶:“抱歉,将希望寄托在未知之上,又擅自以我自己的意志让你一无所知的背负命运,但既然姜黎存在,那么,这是唯一能让你们活下去的方式了。是时候结束无止境的荒诞命运了。”
王可乐怔然:“您?”
“列席已经一千年没有进行过有效的交谈,现在,我要去进行一场赌博。如果我活着,我们还会相见。如果不能,请你一定、一定努力的、为了生命和存在的意义挣扎下去。我的学生,你该活在更好的世界里。”
老师松开了手,头也不回步入黑暗,走向来路。
坦白说,就算她以前时常被夸赞聪明,但那只是相对于一般人而言。在未知前提过多,信息量又如此之大的情况下,她无法理解老师的用意。
她不懂那些晦涩的谜语,也弄不明白姜黎是谁,更不清楚为什么「见地」有答案。
她只知道,老师拼尽全力在为她争取时间,她必须前进。
尽管一无所知,尽管随波逐流,但是,但是啊——
——老师,您怎么可以说那是对我的勉强?
王可乐想到老师的眼神,竭尽全力向前奔跑。
——我拒接继续作为高门成员,是因为庸碌的日常无法令我看到任何一条可以通往未来的路。
她咬紧牙关,气喘吁吁半跪在仪式大厅星球模型之下启动术阵。
——可您为我指明方向了,不是吗?我们的未来,只有咫尺之遥,既然如此如果我的性命也能成为铺就道路的砖瓦,那就拿去吧。
蓝色的光芒在眼前亮起,以太汇聚到一个点,暗室随机出现。来路通道的响动渐近,老师究竟能撑多久?她想要回头,但她不敢犯错,此刻,她颤抖着,心脏在胸膛疯狂跃动,她感到晕眩眼前模糊。
这并非紧张之下的生理现象,而是幻觉。
高门二十三席第三席贝拉·坎贝尔,没有看到她的身影,但这是她的手段。
王可乐不再犹豫立刻进入暗室,将所有顾虑都抛在脑后。
“咦?”暗门消失,术阵光芒熄灭等待下一次重启,空无一人的大厅里,不知名的来客轻笑一声:“算了,会得到什么答案呢?我也十分期待。”
——
阳光有些刺眼,睡眠对理型虽不必要,偶尔来一次清醒后很舒服。
但她的睡眠姿势不对,而且她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在帮老师整理资料的时候睡着。
起身活动舒展僵硬的身体,通过老师办公室的玻璃窗俯瞰楼下来来往往的学生们。
占据克莱特市总面积一半以上的学院,同时也是高门的总部。
高门二十三席带领着这个庞大的理型组织,千万年来对头顶的蓝色星辰进行着漫长的求索。
虽然有二十三个人,但列席成员中只有九位直接参与学院的管理,被称为通常九席。理论上九个人分别负责高门学院的一科,但最终因为各种原因其实都是老师在管。
工作过于繁重,但老师乐在其中,虽然他那副没有表情的样子谁都看不出来就是了。
偶尔有一些事忙不过来,老师也会拜托他最可靠的学生们。
就像今天。
王可乐回到桌前看向资料,这沓文件是老师亲自带过来的,老师希望她能从里面找到他《塞里奇条约》。
他当时说:“我只记得《塞里奇条约》混在里面了,对了,那是机密,你目前没有查看的权限。”
也就是说找到就可以了,不可以翻开。
王可乐表示知道,机密呀、重要档案呀,这些东西经她手的多了去了,事到如今她早已失去对秘密的敬畏,只将它当做一份普通的日常工作。
毫不费力。
文件摆在桌上,等老师晚上来了拿走。
早已毕业的她不需要去上课,作为植物学科的一个普通执行,没有工作的时间就会变得无聊。
也许她可以像其他人学习去探究奥秘?得了,她清楚自己没有那份天赋。
王可乐撑着下颌在日光中百无聊赖,目光飞来飞去,最终落在桌上的档案。
《塞里奇条约》
塞里奇?是人名还是地名?怎么没听说过这个词汇?
没有密封,牛皮纸文件袋没有刻下术阵保护,也没有用来提醒别人注意的“机密”二字,过于普通了。
就像之前说过那样,经手太多的机密让她早已对这两个字失去了敬畏,王可乐盯着文件半天,伸出了改变命运走向的那只手。
《塞里奇条约》第一条:“关于以往决定吸纳姜可作为列席额外成员作为与教廷沟通桥梁的决定,现判定为完全错误。姜可是理型的罪人(罪行详见附录),所有知情者不必在任何场合提及。高门二十三席与教廷十二圣徒再次明确「我」的概念:在场三十五人,道路不同而无私仇,立场两立而目标齐一,我们将不惜一切代价延续我们的文明,终结我们背负的罪。”
王可乐大脑一时无法理解。
这都什么跟什么?姜可是谁?列席和圣徒原来这么和平吗?她还以为他们是死敌。
还有,「我们的罪」?什么意思?
时间还早,她有的是时间阅读这份文件。按照指引翻到附录,王可乐找到关于姜可的记录,越看问题越多,越看越无法理解。
「姜可,877年生人,839年成为理型,894年进入高门学院于综合科就读,933年后不知所踪。896年,经姜可修改并推行的现代理型施术体系基本取代旧施术体系。姜可的体系扭曲了理型的纯粹,使现文明理型变为更接近人类的存在。姜可曾与另一罪人弗雷德里克·法布里奇奥·威廉姆斯多次接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