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换了一张纸。他看了一遍先前他写的那一张,吹干了墨,却不忍心再看一遍,一半是因为愚蠢,一半的原因先前已经说过。)
“
如前所述,这是个很短的事件。在这篇章结尾时,我可以用一句话作结究竟发生了什么事——但,无论怎样说,即使叙述冗杂,它也绝对不长。在五月二十三日晚上余下的军队已经赶到了这座城市,将女王送到了旅店,而把那男人五花大绑起来。“鬣犬”们很奇怪卡涅琳恩公主如何没有击毙犯人,米涅斯蒙王子却拦住她们,道:“母亲嘱咐了我们不要伤害他,我猜其中大约有隐情……”他眼神示意其余军官和大臣,众人从善如流,纷纷开口,堵住卡涅琳恩在嘴边的话。
军官瓦妮莎说:“那便先拘留,过后再审问吧。”
法务大臣堪法诗说:“臣会亲自审问他,殿下不必担心。”
财政大臣羯伦耶特说:“您犯不着这么生气,殿下。他劫持女王一天也什么都没干成,根本没什么能耐。”
那男人跪在地上,什么也没说。
卡涅琳恩咬牙切齿,声音如同被几道巨石压迫的泉水喷涌而出,她抬起手,斩钉截铁地宣布:“你们何必装聋作哑?”她一指地上这男人,说:“这显然是她找的情人!这种荒唐事,你们是一早知道,还是刚刚知道,赶着来糊弄我?”
众人不答。实际在场众人也不是都赞同为首三人的怀柔做法,毕竟这有什么好礼节相待的呢?女王寻找情人原先不是重罪,但倘若女王的女儿示意不满,则情人一定需要让位,而至于女王的女儿,尽管她一向心高气傲,这次却获得大部分同情:因为“女王的情人”的惊雷一响使众人感到恍惚,其效果类似于女王擅自颁发私税——因为迦林女王从来不曾这样做过,而这是她的臣民们尊重她的理由。更不幸一些:很大一部分理由。她是个太虚弱的女王,德行弥补了许多。
当天晚上卡涅琳恩公主就浇了一盆水到这男人头上,将他灌醒,然后拖着他到街道上,准备处决。这男人显得很安静,自始至终他都一言不发,只抬起头看着她,那眼神使她火冒三丈,也恶狠狠地回视,日后这场景还将无数次出现,此时她甚至还思忖,为何会在这男人身上察觉出一两分熟悉感来,而后来,则归根为“血浓于水”了:她和她的血亲之间,多有血海深仇。
我现在可以告诉您结论:迦林女王失踪的始末便是,女王在北上的路程中失踪,却意外遇见了她的一位亲属。我决心用这一场景结尾,因为它实在是颇负盛名,令所有被它改变了命运的人所——感慨。
正当卡涅琳恩公主举起剑的时候,窗户打开了,女王探出头来,对她说:“停下!”接着她跑下来,赤着脚,拨开那些架着这个男人的枪,将他抱在怀里。这男人抬起头,先前,他看卡涅琳恩公主的眼神,仍然是漠然的,现在瞧着女王,则有些朦胧了。无怪卡涅琳恩公主判断这是女王的情人,或许女王对他没有那样的感情,他眼里的神色,许多学说称之为愚痴——显然他是——爱她的,并且连他自己也不知道,这个抱着他的女人要说什么,若非如此,他也不至于会痛苦了。
众人只听女王含泪说道:“请你们放开他。”她紧紧搂着他的肩膀,说:“这是我的儿子。”
众人皆愕然。女王再没说任何话,低下头,将头靠在她儿子的肩膀上。卡涅琳恩公主的剑放了下去,甚至连感到的米涅斯蒙王子都颇有吃惊,自语道:“难怪这样像。”他还想去恭喜自己的母亲,因为孩子永远是多多益善的,但母亲哭得泣不成声,余人则无言以对,至于那跪在地上的儿子,更是大睁瞳孔,颓然地塌下了肩膀,这一生中,他眼中也还没有浮现过如此迷茫和痛苦。米涅斯蒙王子遂作罢。
这就是迦林女王厄德里俄斯,寻回她的长子拉斯提库斯的经过——在他母亲还活着的时候,他被称为拉斯蒂加,而那时,他还不叫这个名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