姚绯趴在柳浩扬肩上问:“柳君呀,想夺个什么名次?”
“我要进决战圈!”柳浩扬说完转头,双眼亮晶晶地问姚绯,“你呢?你想打到什么程度?”
“我……晋级一下就好,不太想动。”姚绯闭目,懒洋洋地说道,“晋级一场就很不错了,让我师母看着高兴一下。”
在方志异将致辞念完后,旁边的暮成雪转向姚绯,低声问道:“无邪,你修炼的功法,可是合欢宗宗主的‘不落尘’?”
姚绯亦从柳浩扬肩上起来,低声答道:“是,怎的突然问?”
“余师兄好奇,我来替他问一问。”
“余师兄?”
姚绯顺着暮成雪的视线望去,又看见了那名身着黄色道袍的太清宗弟子。
于是这两个人聊起来了。
姚绯问:“你们太清宗规定门中徒子必须穿道袍吗?”
暮成雪:“没有规定,只是我们喜欢穿。这道袍是法器,关键时刻能保命,一般都穿着。”
姚绯:“原来是这样……”
就跟他身上的这件红衣一样,都是防御类法器。
闻道场中央的方志异刚一踏离比试场地,场地中忽然升起数百个圆盘状的擂台,下一刻,被灵力扩散至全场的洪亮男声在叽叽喳喳的众人耳畔响起:
“——群芳宴比斗第一场:海选。”
代表席位前有一个插着半丈香的大鼎,东道主青云宗宗主何所应从席位上起身,施法点燃那根褐色的半丈香,他似乎不想像方志异那样啰嗦,简短且飞快地说道:
“半丈香燃尽时,留在擂台上的修士为‘擂主’,晋级下一场比斗——现在开始。”
现场有心参赛的筑基期修士有三千多名,而场中的擂台只有二百多个,这是让这三千多名修士大混战,选出最终的二百多名赢家。
这参赛规则简单又粗暴,却是能够以最快速度选出能力出众者的比斗方式。
姚绯不善战斗,见状下意识想等到半丈香快要燃尽时再上擂台挑战擂主,打得过是他运气好,打不过算完,总之前期先保存力气。
他正要转头问问柳浩扬怎么打算,便见柳浩扬已经拎着新生剑往擂台上窜了,还不忘传音给他:“你先在台下等着!”
“等等……”姚绯伸手抓狗抓慢了,狗已经窜上擂台,在场的其他修士也开始跟最先冲上擂台的修士激战起来,姚绯避开拥挤的人潮,悬浮在高处观战。
有人出于自身实力不济的考量,并未在一开始就冲上去比斗,而是静待最后的时机;有些宗门徒子则为了让在场的长辈看看自己的长进,从一开始就是千众之敌的擂主,立于擂台上经久不下。
一开始就为擂主的人——比如旁边擂台上的雷震宇。
第一批冲上去试图挑战雷震宇的修士已经被裹挟着雷霆紫电的寰宇重剑给拍成了重伤。这只是比赛,不是生死之战,雷震宇收着劲儿,也没用剑锋伤人,不然那帮摔下台的修士就不是重伤那么简单了。
一旁看热闹的姚绯见状心想,雷震宇当初打百里少游的时候肯定收着劲儿,不然百里少游绝对不止鼻青脸肿那么简单。
海选还没过去两刻,原本晴空万里的天忽然阴了下来,风雷涌动,乌云蓄雨——这是修士大范围使用本源之力造成的天象异常。
现场最明显的雷自然是雷震宇,风来自寻天府的王笑锋……雨是谁引动出来的?
姚绯稍微飞高一些,此间下一刻雨落如注,他用灵力撑起遮雨的屏障,看向雨水汇集之所。
擂台上的暮成雪化天时为己用,纵云挟雨,凝水为刃,正引数百雨剑击开擂台周遭的其他修士。
旁边的雷震宇一剑拍一群,暮成雪一个剑阵打一堆,这边的柳浩扬灵根本源来自于大地,引不来天象,此刻的雷雨大风还有碍他出招。原本一个个将上了擂台的人打下去就艰难,出招的新生剑因为有雨来打,要较沉重一些,剑尖被暴风一吹,便要偏个一二分。
该说不说,不愧是柳浩扬,接招不稳都要姿势潇洒,虽有疲态,一招一式却不见狼狈。
姚绯在半空中观察了片刻,见柳浩扬的出剑越显钝重,便一晃金铃,取出一枝红骨。
他戴上系爪,抡指启奏,为擂台上的柳浩扬助战。战曲音波向四面八方荡开,使得周遭下落的雨滴滞缓一瞬,随后雨滴入地,一切未变,只有擂台之上的柳浩扬有如神助,再出剑时,已经不受环境影响。
两人到底是一起实战磨合了近两个月,此番剑音相合,招式对调,飒沓如曲,任谁看都知道这两人的配合不简单。
代表席上的云枕山原本对姚绯会出手一事并不抱期待,只是窝在位子上看自己的女儿那边战况如何,见姚绯取出一枝红骨,她这才直起身来,聚精会神地看了一会儿自家懒蛋出手。
柳浩扬在台上潇洒打人,姚绯就飘在台下弹曲儿,给柳浩扬助战。
一开始修士们并未在意突然开始弹曲儿的姚绯,后来发现柳浩扬战意不竭、精力无惫,其原因皆来自正在台下拨弦奏乐的姚绯。
围攻柳浩扬的修士纷纷冲姚绯嚷嚷道:“你作弊!你怎么在下面给他助战?!”
姚绯闻言,大呼冤枉:“群芳宴哪项规定说海选时不得为擂主助战了?你若不服,你也找个音修为你助战!”
规则一开始只让夺擂,没说修士之间不能结盟互助,姚绯生平为了犯懒,钻过不少规则空子,熟谙此道。
这助战曲弹奏了这么久,现场监战的啰嗦大王方前辈没出手阻拦,代表席上的青云宗宗主也没有喝停,那便是默许有人这么做。
于是众修士分成了两拨,一拨依旧消耗柳浩扬,一拨去攻击姚绯。
擂台上的柳浩扬时时注意着姚绯那边,见状踏地下去将姚绯揽走,只一瞬便将人带到擂台中央,随后便绕着姚绯出招,而姚绯继续心无旁骛地弹奏战曲。
姚绯原本只想帮帮他亲爱的双修搭子,可在擂台上弹奏了片刻后,他突然意识到柳浩扬也在钻海选规则的空子。
规则只规定,时间到了之后,留在擂台上的人可以成为擂主,但并没有说明如果一个擂台上留有多名修士,是否只有其中一人能算作擂主。
在场天骄众多,他姚绯一人难以夺得其他擂台,所有人都恨不能擂台上只有自己一人,也不可能多容个他——他也懒得费力去打。
一开始,柳浩扬让他在台下稍作等待,便是考虑到了他战力不行又犯懒的这一点,等半丈香快燃尽时再拉他上台。
不过自从他出手后,就被其他修士针对得懒不下去了,而柳浩扬于此时借着并肩作战的名义将他也拉上台,保他晋级到下一场比试。
“……”想通这一关,姚绯在铮铮战音中低笑一声。
柳君呀……心思还挺细。
这一声被闪至姚绯身侧的柳浩扬听见了,因有战曲扶持,柳浩扬越战越酣畅,此时虽与数百人为敌,却依然笑问姚绯:“你在笑什么?”
“开心于我找了个好搭子。”姚绯也笑道,“柳君,我要多喜欢你一点了。”
柳浩扬接不住调情的话,只是又闪离姚绯身边,很不解风情地说道:“啥啊?你小心一些,这车轮战得我灵力有点见底,怕是难将你周遭护周全了。”
“这到不用担心。”姚绯在后头传音道,“退到我身边来,咱们香一个,你的灵力就满了。”
闻言,柳浩扬脸上的笑意消失,随后展现出恒久的茫然:“……啊?”
“练了‘不落尘’,我就是块行走的极品灵石——这我没同你说过么?”姚绯结束一曲,无缝衔接上下一曲,同时朝前头的柳浩扬眨眨眼,用了点魅术勾引,“快来。”
柳浩扬可一定要把他周边给防住啊,他不想和那些刀枪剑戟、拳头巴掌对上!
在魅术的细微作用下,柳浩扬击开面前的一名剑修,暂时没管其他奔上擂台来的修士,而是转头颠颠地向姚绯而去。
说是香一个,其实两人也就是擦唇而过,保证姚绯体内精纯的灵力不会逸散,直接从口窍间传渡到柳浩扬的口窍,直达丹田。
只要是个能够通达丹田的窍门,便能传渡灵力,但事态紧急,姚绯需将精纯灵力迅速吐出,亲柳浩扬鼻窍又不雅观——他也不愿,估计柳浩扬也不愿——耳窍又不达丹田,他们也不可能现场脱了衣服开始双休,便只能从口窍中传渡灵力。
众人皆知要藏锋等待最后一刻的道理,因此大多都是佯攻,只探柳浩扬的实力如何,观察柳浩扬的出招方式,寻找能够在最后关头去击穿防御的破绽。
姚绯和柳浩扬怎会不知这帮人所想?因此出招都只为将奔上来的人打下台,并不显露真本事。
“柳君。”姚绯轻声给柳浩扬传音,确保自己的突兀传音不会使柳浩扬太过分神,“半丈香快燃尽了,最后一刻,这擂台上最好只留有我们,不然晋级的修士一多,后面的比试对手就要多了。”
“你有没有什么好办法?”柳浩扬一擦唇角让体修一拳给打出来的血,传音竟还带着笑意,并不挂怀脸上挨的这狠辣一拳,“我倒是有一计,就是不知姚绯你的音刃,有没有把握将一时来犯者尽数扫下台?”
姚绯也道:“巧了,我也有一计,就是不知柳君你对于藤蔓种子的催发程度又如何?”
“看来我们想到一块儿去了。”柳浩扬侧身躲开一刀,飞腿将那名刀修踹下台,瞥了一眼代表席前快要燃尽的半丈香,随后与席位间笑眼瞧他的师母对视一眼。
他反手从自己腰间的乾坤袋里掏出一袋藤蔓种子,沉声给姚绯传音道:“预备——”
众修士以为柳浩扬拿出来了什么厉害法器,皆有所忌惮,只是上台的脚步迟疑了片刻,便见柳浩扬迅速将那布袋中的东西围着擂台边沿撒了一圈。
不好!是什么结界法宝!快躲——嗯?等等??这是没有灵力的普通种子???
柳浩扬一直没有展现过自己的灵根,众修士也不知道柳浩扬撒种子是要干什么,纷纷心想:难不成是慌忙间掏错了法宝?
他们正要提着武器再攻过去,却见一直主攻的柳浩扬忽然收剑,退到了抱着五弦琵琶的姚绯身边。
姚绯给柳浩扬渡了最后一口精纯灵气,随后曲音一变,杀气四溢,铮然一声金质弦鸣落下,已经踏上擂台的修士纷纷被此音刺激得下意识伸手去捂双耳,没料到只为柳浩扬助战的弦音会有这等变化,一时间既忘了进攻,也忘了防御。
只是捂耳的一瞬功夫,姚绯的弦音一转,势如恶浪,音波咆哮着从擂台上冲刷下去,将沿途的修士也尽数扫下台。
姚绯有生以来还没如此拼命过,他自知武力不敌在场任何一名修士,此击不敢留手,用尽了全力,音浪一出,便觉得一身气力尽数被掏空,四体乏力,两手快要抱不住五弦。
脱力犯困的同时,落在擂台周遭的种子猛然生发,一个呼吸间变长出了有成年男子手臂般粗壮的藤蔓,向大雨倾盆的天际疯长。
数千藤蔓层层叠叠,在柳浩扬与姚绯的上方纠结成顶,向下蔓延至擂台之下,将整个擂台封死。
柳浩扬不敢放松,蹲在藤蔓做成的实体结界中继续撒种子,确保外面的人砍掉一层藤蔓,便能看见里头还有一层藤蔓。
撒着撒着种子,柳浩扬忽然感觉肩头一沉,姚绯两条胳膊搭在他肩上,有气无力地说道:“我睡了,柳君。”
柳浩扬跟姚绯翻过来的手击掌,因胜利在望而快活地笑道:“睡罢睡罢!剩下的交给我!”
姚绯环住柳浩扬的脖颈,鼻端蹭在此人颈间,嗅着雨水与草木的气味沉沉睡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