姚绯悠悠转醒时,感觉到有一双手在自己身上摸索,时而捏捏他的胳膊,时而摸摸他的脸,最后还有个毛绒绒的东西靠在了自己胸前。
他睁开眼,见柳浩扬正附耳靠在自己的胸膛上。
“……”姚绯垂眼问,“在做什么?”
闻声,柳浩扬抬起头来,冲他傻笑道:“在奇怪你为什么这么轻,像是身体里少了什么东西一样。”
姚绯慢悠悠地打了个哈欠,把柳浩扬从自己身上掀下来,“有什么好奇怪的,修士体内杂质少,本就比凡人轻。”
他顿了顿,又解释道:“你何时见灵力重了?‘不落尘’会让我有比常人更充沛的灵力,那些灵力全都压在我体内,提着我往天上飘,你背着我,灵力又提着我,自然感觉轻。”
柳浩扬眨眨眼,突然一把抱起姚绯,踏窗跳出客栈,落在外面的空地上,随后开始抛接姚绯。
被他扔上半空的姚绯滞空片刻,柳絮似的慢慢往下落,被他的双臂接住,也没有抛接重物的坠压感。
“不会坠落可能是因为不落尘。如果你现在失去意识,还会这么轻飘飘地落下来吗?”柳浩扬询问道。
姚绯摇摇头,道:“不知。”
他话音刚落,便被柳浩扬给人为性封穴打晕了。
柳浩扬再将姚绯抛接一试,姚绯还是能轻飘飘地落回他手里。
他又把姚绯弄醒,告诉姚绯:“你晕过去后也是轻飘飘的。”
被柳浩扬解了穴后又醒过来的姚绯:“……”
其实,他并不是一定要探究这个问题,不用现场让他试一下。
“那你把灵力渡给我后,自己的灵力恢复快吗?”柳浩扬抱着姚绯翻窗回客栈,继续问道。
“快。”姚绯懒洋洋地躺在柳浩扬怀里,随柳浩扬折腾,“自从练了不落尘,我就不需要吐纳了,灵气自会奔入我体内,经脉将灵气高度提纯,存在体内。”
其实修仙界的“灵气”与“灵力”差不多是同一物,若实在要说出个明显的分别,“灵气”是外界自然存在的一种力量,而“灵力”是被收入人体内的“灵气”。
“灵力”可供修士随意调用,但“灵气”需要修士通过“吐纳”的方式吸收入自己体内,或者身处灵气充盈之地时自身随时间慢慢恢复。
一般修士的肉身灵力存储都有极限,与人打一架便要停下来休整才能继续再战,否则就如同体力不支的凡人一样,使不上力。但姚绯的功法特性使得他的灵力存储是同阶修士的好几倍,还可以边打边恢复灵力,灵力永无枯竭,应当是个百战不殆的战斗好手。
——但他不喜欢打打杀杀,空有一身天赋,却无心去用,偏爱悠闲度日、懒散无为。
柳浩扬惊奇道:“这么厉害!那你岂不是时时刻刻都在吐纳!”
“嗯哼。”姚绯抬手,将柳浩扬散乱的额发理顺,玩笑地问,“你要不要练?”
柳浩扬也顺着玩笑拒绝道:“我更喜欢脚踏实地站着,草木要扎根在地上才能好好活。”
灵根与天性几乎框死了修士这一生适合修行的功法和方式。姚绯是音灵根,这一生若要修仙,得走音修这条道;而柳浩扬是木灵根,“脚踏实地”去修行,对他来说更有助益。
换而言之,“声音”虚无缥缈、无根无着,这才能够修炼“不落尘”;但“草木”需要根系,“不落尘”对其来说是在反其道而行,不宜修习。
柳浩扬将姚绯放在床榻上,自己坐在床榻边,将群芳宴第二场要比什么同姚绯说来。
姚绯听后双眼一亮,直起腰来,但很快又斜靠回了软枕上,十分好心情:“这倒是轻松了,我弹琴也不错,况且琵琶有‘响琴’一称,也可算作琴,下一场对我而言不难。”
他话音顿了顿,意识到自己面前这位剑修是个日日就知道打打杀杀的主儿,也不知道琴棋书画会哪样,便问:“你打算比什么?”
柳浩扬从乾坤袋中取出一本棋谱,讪笑道:“现学的棋。”
合欢宗虽以双修为主,但宗内对于文人技艺的研究也不少,随便抓一个徒子都能题字作画、抚琴对弈,姚绯对于这些略有涉猎,知晓对弈一道易上手、难求胜。
况且修仙界有多少修士会琴棋书画?现在指不定都抱着本棋谱在研究下棋。同样的起点,柳浩扬若在这一方面没有过人天赋,便难以取胜。
稍作思索后,姚绯先试了一试柳浩扬的棋技,见此人只知道横冲直撞,总是落了他布下的全套,步步皆输,于是长叹一声,拉着柳浩扬出门,去找这里他们认识且消息最灵通的人——顾人还。
恰好顾人还正在这家客栈的一楼大堂里坐着奋笔疾书,倒也不用他们一家家客栈去找了。姚绯上前,轻敲顾人还面前的桌面,示意自己有话要说。
顾人还停笔抬头,问姚绯:“何事?”
“可有通过群芳宴海选修士的名单?”姚绯以前足不出户想要打听天下事,没少跟道可道的修士打交道,十分熟练地将一块中品灵石放在桌上,“我需要知道他们都是些什么修士,以及道可道对他们的第二场比试选择倾向又是哪一种。”
废话不多说,顾人还当即从乾坤袋中掏出一个白面卷轴,搁在桌上,随后将那一颗灵石扫进自己的口袋中。
姚绯将卷轴拿起来,觉得有点重,就转头塞给柳浩扬拿着,随后再拉着人一起上楼回房。
两人又坐回了床榻上,姚绯将那卷轴铺展开,柳浩扬歪头去看,第一眼就在卷轴上看见了自己和姚绯并列的名字与道号,在两人黑色的名字道号旁边,还有一列用朱笔写就的“推测”。
道可道推测柳浩扬会择棋比试,而姚绯会择琴,除了他们之外,上面还有暮成雪、余友良、雷震宇等人,道可道对于这些人的比试倾向猜测完全符合本人所言。
柳浩扬感叹:“他们猜的好准!”
姚绯失笑道:“什么猜的,你当道可道的那帮修士到处采访别人只是因为八卦吗?只是因为其中有些修士不想透露,这才由‘道可道’人员自行去推测那人会怎么选择。这卷轴上的大多数推测,皆是修士本人在无意间透露给道可道的。”
纵目一扫那卷轴上的各种“推测”,大多数人都选择了“棋”,“书”、“画”随后,择“琴”者最少,只有两人,一人是姚绯,另一人是一名来自隐雾楼的修士——那隐雾楼的修士甚至不是音修,而是一名刀修。
“棋”的竞争必定极为激烈,柳浩扬这个自己现摸索的半吊子不一定过,“书画”他不是很拿手……
于是姚绯将卷轴一扔,转头对柳浩扬道:“你,从今日开始跟我学琴。”
柳浩扬原本看的津津有味,闻言一愣:“……啊?什么?学琴?”
“你持剑能准确无误地跟上我的琴音,证明你在音律方面有些天赋。”姚绯当即从乾坤金铃中取出一把素面黑檀木的四弦琵琶来,塞进柳浩扬怀里。
“自今日起跟我学琴,第一日学基本指法和识音,第二日我教你一首简单的曲子,第三日纯练曲子。你们剑修手指灵活,记忆也强,速成琵琶应当不成问题。”
柳浩扬试图把琵琶还给姚绯:“不不不我不行——”
姚绯又去将那卷轴给捡回来,将上面比拼棋技的人数指给柳浩扬看:“十成人里有八成人择‘棋’,剩下两成‘书画’各占其一。你书画不行,能保证自己从择‘棋’的八成人里杀出来吗?”
柳浩扬不敢保证,他也没料到群芳宴这个修士竞技的赛场居然还要考琴棋书画,他对于自己的剑术有信心,但对棋技可没什么信心,闻言也迟疑起来,不过迟疑了片刻,便决定跟着姚绯赌一把。
反正左右都是不会,下棋这里没人帮得了他,他师母也不会,只能他自己摸索,但若学琴,这里有个专门练琴的音灵根修士。
“你知道,我耳朵好。海选前我听了不少人说起往年的群芳宴,每回都是轮到哪个宗门主持,便由哪个宗门里出‘考官’。”
姚绯正要继续说,却忽然闭了嘴,从金铃里掏出一个隔音法器扔在榻上,这才继续说道:“恕我直言,这东洲真正能够称得上是音修的修士只有妙音坊和我们合欢宗有,其他宗门的音修全是半吊子。”
“修仙界自古至今皆认为音修不会打架、不好练成、不够实用,只能为他人掠阵抚曲,少有人愿走此道,你觉得青云宗这样的在乎徒子战力的宗门能有几个音修?”
柳浩扬即答道:“少之又少!”
姚绯又问道:“你可听过青云宗有什么出名的大音修没有?”
柳浩扬迅速摇头。
“这是弹曲儿,不是考你用琴音打架,你只要能弹出一首曲子来就算顶顶好的了。”姚绯取出自己的一枝红骨来,开始给柳浩扬演示指法,“这是抡指,你先练这个,我出去一趟。”
柳浩扬照葫芦画瓢地在琴弦上弹了一下,记住了样式,闻言抬头问飘起来的姚绯:“你去哪?”
姚绯远去的声音从门外飘进来:“去寻我宗的音修长老探探风口。”
合欢宗的音修长老大名魏击曲,道号“破妄”,名字和道号都很狂,但本人看着似乎是名温柔似水的知性女子。
这位“温柔似水”的魏长老听见姚绯问她青云宗有无厉害的音修,险些绷不住自己的人设嗤笑出声,她闭着嘴憋了一会儿笑意,这才温言善语笑盈盈道:“青云宗哪来的音修啊?他们才不要门下的徒子当音修呢。”
姚绯不理解:“那他们为何要设琴棋书画为群芳宴的第二场……”
魏击曲笑盈盈地瞧着姚绯,片刻后轻声叹了口气,一个响指在屋内设下隔音结界,这才对姚绯道:“小姚啊,修仙界没有什么公平公正之说,这你知道的罢?”
姚绯飘到魏击曲的椅边,点点头。
“那你知道,青云宗如今要捧起来的筑基期修士,是谁吗?”魏击曲温声问道。
这个在海选赛开始前,姚绯听过一些风言风语,他答道:“是雷震宇。”
魏击曲素指一横,指向桌案上铺展开的那卷《群芳宴海选擂主修士名单》,道:“青云宗要捧雷震宇,这‘群芳宴’便是让修仙界所有人看见雷震宇的一场戏,他择棋,青云宗便要让他在对弈上大杀四方,一路所向披靡、无有敌手!”
“琴书画?不过是为了筛选出让雷震宇去杀的修士所另设的难关,因为难,所以众人都去下棋,多半都要输给雷震宇。若是有人择了琴书画,那是他们运气好,遇不到苛责的考官,更遇不到可以品鉴琴书画的真正大师,就算是糊弄一场,也能过。”
魏击曲垂眸,再问姚绯:“知道为什么琴书画的人,就算糊弄,也能过吗?”
“……”姚绯已经跟上魏击曲的思路了,也听懂了自家长老的言外之意,他道,“因为后面还有比试。群芳宴的一二场比试让雷震宇出尽了风头,后面若是无人在旁作衬,怎能体现出雷震宇的能耐?”
听到姚绯道出了真相,魏击曲满意地点点头,深感孺子可教也。
她轻轻拍拍姚绯的肩头,笑道:“所以你在这第二场是必定会过的,不用担心,那琵琶你就算拿脚弹都能过。就算在第三场被刷下来了,也不必介怀,青云宗本就没有拿除了雷震宇以外的赴宴修士当‘花’来看。”
“说是群芳宴,其实只是雷震宇的一枝独秀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