格拉狄斯眼见艾尔芙伊德点头答应带她赴宴时心花怒放,乐得小嘴好长时间都合不上。
虽然她(打从心底里讲)对“鼻涕虫俱乐部”的初筵并不怎么感冒,但此次毕竟是和艾尔芙伊德一起,自己的言行举止和着装都不能太随意……于是,她花了整整一个小时泡在图书馆,只为了能安安静静地思考以什么样的扮相出场才好。
当阿莉莎和奈莉用完晚餐回来时,艾尔芙伊德和格拉狄斯已经准备就绪。
尽管请柬上没有明说对服饰的要求,但是她们依旧按照习惯把自己打扮得极为得体。艾尔芙伊德钟爱素雅的风格,她身上那件式样庄重的米色晚装与她整个人的气质相得益彰;格拉狄斯换上了萨布莉娜给她新买的那套塔夫绸面料的礼服,领口绣着用碎钻镶缀的花朵。
“你们知道吗?”奈莉一边在她们身边转来转去,一边自顾自地说开了,“斯拉格霍恩还邀请了费德罗·亨德里克!想不到德高望重的魔药课教师竟然是个‘傍大款’!至于金妮,她说自己一向不喜欢被人缠着问这问那的,就直接拒绝了邀请——斯拉格霍恩还是一个热心的包打听!你俩要小心——”
奈莉话多的时候简直和她母亲普瑞西莉亚有的一拼。她一屁股陷进艾尔芙伊德的扶手椅中,用手指夹起那份请柬。
“可是像斯拉格霍恩这种‘活久见’不应该这么不专业——我是说,他应该标明着装要求才对。”她仔仔细细地把请柬翻过来、倒过去地看了个遍,然后像是突然想起一件非常重要的大事似的对站在穿衣镜前的格拉狄斯和艾尔芙伊德说,“等等——两位!这只是一场师生宴,怎么看你俩这架势就像要去参加谁的加冕典礼似的?!万一到那儿一看,只有你俩穿得这么正式怎么办?”
格拉狄斯从镜子里丢给奈莉一个“你不去就不要指指点点”的眼神。
“还有,他应该问问别人有没有忌口的食物。我可是知道格拉狄斯不喜欢大蒜、韭葱和防风草,从不吃甜芥末,讨厌所有醋渍食品,只吃牛羊里脊肉,吃鱼必须切片去鱼骨……啊呀,真是没见过这么粗心的东道主!”
格拉狄斯摇摇头,冲艾尔芙伊德苦笑了一下。听奈莉的语气,倒不是斯拉格霍恩有多粗心,而是格拉狄斯的毛病多。
“以后得换我向你请教啦,朵朵!”阿莉莎在格拉狄斯和艾尔芙伊德身边绕着圈子,从各个角度打量着她们,“这麻花辫盘的花苞头可真精致!”
“名师出高徒嘛!”格拉狄斯感叹道。
“哎呦,是青出于蓝啊!”阿莉莎笑眯眯地在她的耳垂上捏了一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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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分钟后——
艾尔芙伊德和格拉狄斯轻车熟路地来到了赴宴地点,在钟敲七下时走进房门大敞的屋子:温暖、香甜的气息扑面而来,她们仿佛置身于一家炉火烧得很旺的糕点店。
外屋的窗台上挤满了各式各样的盆栽,它们正倚在复古流釉的花盆中懒洋洋地摆弄着枝条。正对房门的紫檀木茶几上摞着高高的、包装华丽的饼干盒,敞口放置的巨大玻璃罐里装着吃剩一半的菠萝蜜饯。散落在茶几周围的软沙发像是棉花糖做的,一团团软古囊囊的小圆垫偎依在它们怀中。就在她们短暂停留的间隙,舒缓的音乐从光线昏暗的里屋飘然而出。
里屋的墙上装饰着八盏带彩色刻花玻璃罩的壁灯。一架气派十足的银质烛灯为铺着白色亚麻布的圆桌洒下一片暖色的柔光。十一把黑色雕花靠背椅在圆桌周围均匀摆放——其中九把已经坐了人。
当艾尔芙伊德和格拉狄斯一前一后地走进屋子时,桌旁的人都抬眼看着她们。
霍拉斯·斯拉格霍恩身穿黑色有光呢料的西装,满面红光地腆着肚子从座位上站起——那副眉开眼笑的样子俨然是一位慈父正充满怜爱地看着浪迹萍踪多年归来的游子。
“欢迎,欢迎!富特文格勒小姐——今晚最重要的嘉宾之一!”说着,他微鞠一躬,险些把肚子撂在餐盘里,“还有冯·德·舒伦博格小姐——哎呀!我本以为陪伴在富特文格勒小姐身边的会是一位风流倜傥的英俊先生——”
桌旁的人都笑了起来。
“真是令人喜出望外!快请!”
霍拉斯·斯拉格霍恩示意她们在指定的位置上坐好。艾尔芙伊德的座位紧挨着斯拉格霍恩,她左边是布雷斯·扎比尼。格拉狄斯则坐在了艾尔芙伊德对面。
一个黄头发、长着朝天鼻的赫奇帕奇男生坐在格拉狄斯左侧,右侧是仅与她有一面之交的斯莱特林队守门员克拉图斯·博伊尔——一个有着娃娃脸和红鼻头的、沉默寡言的大块头。说到魁地奇球队,斯莱特林队的队长卡伦·厄克特也来了,他和博伊尔之间隔着达芙妮·格林格拉斯。
一位精瘦的老巫师坐在霍拉斯·斯拉格霍恩的右手边,看起来比后者还要年长一些。虽然他整张脸上沟壑纵横,但他那头白发极其浓密,几乎与眉毛连在了一起,跟斯拉格霍恩这个“秃脑亮”形成了鲜明对比。
坐在这位老巫师另一边的是个容貌酷似达芙妮·格林格拉斯的女孩,但她看上去比达芙妮要小一些。如果说佩蒂尔姐妹是似火骄阳的印度女郎,格林格拉斯姐妹则是披着星月流光的英伦姑娘。
此时,霍拉斯·斯拉格霍恩慈爱地看着在场的所有学生——
“太好了,我们可以开始了!”
就在格拉狄斯琢磨着费德罗·亨德里克因何缺席时,起软木塞的声音突然响起。她刚回过头就看见一个熟悉得险些令她冒失地叫出声的身影——但那不是泽尔达,而是另外一个家养小精灵:她双手端着托盘飞快地来到餐桌前,依次为大家斟酒。
“今晚,我主要想跟我多年不见的老朋友——阿维拉格斯·博克(1)——叙叙旧。因为一些过于油腻的食物会给我们的肠胃增添难以想象的重负,所以我亲拟了一份菜单送到厨房,再略备薄酒,款待各位。”
说到这里,斯拉格霍恩稍作停顿。
“你们也许听说过,阿维拉格斯祖上曾经协助创办了巫师界最为古老的几家魔法商店——商业版图遍布整个欧洲。阿维拉格斯本人也是一位成功的商人,而且在葡萄酒品鉴方面小有名气。”
在座的学生有的面无表情,有的面露不屑之色——比如布雷斯·扎比尼,他简直是轻蔑的表情大师。而那位名叫阿维拉格斯·博克的老巫师始终不动声色,尽管他先前一度紧绷的身体到现在才松弛一些。
“谢谢你了,霍拉斯。”阿维拉格斯·博克看上去有一百岁了,却有着四十岁人的声音,“你总是想得这么周到。”他朝斯拉格霍恩欠了欠身之后才对大家说,“老朽可不敢说自己获得过什么成功。但是我必须承认:与霍拉斯缔结友谊倒是我做过的最成功的一件事。”
“哎呀,你我不必客套嘛!”斯拉格霍恩举起一只温厚的大手摇了摇,“说到缔结友谊,这也是我请各位今晚到此的目的——‘读万卷书,行万里路’远远不够,还得结识一万个朋友!现在,就让友谊的美酒打开我们的胃口!”
说着,斯拉格霍恩捏起酒杯凑近鼻子闻了闻,然后发出一声赞美的叹息。
“啊!阿维拉格斯,你知道这酒源自何方吗?”
“你是故意给我出难题呀,霍拉斯!”阿维拉格斯·博克故作嗔怪状。
不过,老巫师还是闭上眼睛,抿着嘴呷了口酒。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他那轻轻蠕动的、干瘪的嘴唇上,他正通过面部表情向众人宣告这酒的味道十分美妙。
“果香浓郁,口感甘冽、醇厚……比不列颠地产的酒劲要大,比法国香槟的味道要纯——或许用最上等的雷司令酿造……”他睁开浅色的大眼睛,轻轻地摇晃着酒杯,“而且色泽饱满,泡沫极为细腻……我想,这是来自德国美因茨最著名的一款干型起泡酒吧——霍拉斯?”
当那一小口清凉的液体顺着喉咙下肚,格拉狄斯悄悄地用手指团住餐巾点了下眼角——熟悉的家乡味使她禁不住热泪盈眶,就像许多年前第一眼望见父亲河时那样。一时间,千言万语都溶进了杯中酒:风光旖旎的莱茵河谷、山坡上茂密齐整的葡萄树、鳞次栉比的村庄、还有动听的罗蕾莱歌谣,仿佛畅饮着莱茵河水便能一醉方休……似乎过了好久,斯拉格霍恩的声音才重新飘进耳中。
“天哪,我的老朋友,你是人老舌头不老啊!”斯拉格霍恩摇晃着短粗的食指故作恼人状。“你可知道,我身边这位迷人的艾尔芙伊德·兰瑟·富特文格勒小姐——我发掘的又一位魔药天才——哦,还有她带来的那位冯·德·舒伦博格小姐,就来自这款酒的国度。”
艾尔芙伊德和格拉狄斯几乎同时在座位上冲老巫师欠了欠身,老巫师的瘪嘴弯成了一个近似于友好的弧形。不过,布雷斯·扎比尼斜睨艾尔芙伊德时的神情令格拉狄斯很不高兴。
“哦,坐在富特文格勒小姐旁边的这位青年才俊就是我时常向你提起的布雷斯·扎比尼先生,霍格沃茨新当选的男生学生会主席兼斯莱特林学院的追球手,一位前途无量的小伙子!而且你一定听说过他的生母——大名鼎鼎的梅兰莎·桑迪——”
扎比尼一脸傲慢地点头致意。老巫师不失礼貌地沉了一下下巴。
“然后是我们的‘占星奇才’芙洛拉·菲尔莫小姐——风雅牌巫师服装的首席设计师凯兰·加尔布瑞斯的独生女。每当风雅牌出最新款的礼服长袍,我都会请她为我定制一套,同时还尊享一系列免费的个性化服务!”
若不是斯拉格霍恩为大家揭开那位浓妆艳抹的女生的面纱,格拉狄斯根本认不出她——
芙洛拉俨然是本次宴会的女主角:她头戴一枚镶满五颜六色的小宝石的发卡,脖子和手腕上的月长石闪闪发光,身着(一看就是)量身定做的露肩扎染连衣裙,再加上她摘掉了平时戴的那副厚如酒瓶底的小圆眼镜,整个人的气场极速飙升。在刚才的那几分钟里,芙洛拉那飘忽不定的目光除了盯着格拉狄斯,就是瞅着艾尔芙伊德。
“很高兴认识您”。芙洛拉兴致不高地说出这句话之后,室温至少降了五度。
“还有卡伦·厄克特先生,”斯拉格霍恩继续介绍道,“我们的魁地奇球队队长。如果我的直觉不出任何差错,我相信斯莱特林学院今年有望拿下冠军——”
斯莱特林夺冠?八字还没一撇呢。
没等格拉狄斯对此表示怀疑,她旁边的那个赫奇帕奇男生倒先轻蔑地发出一声讥笑。卡伦·厄克特当即投来一束冰冷的目光。克拉图斯·博伊尔在座位上不安地动了一下。
“最后一位是魔法部害虫咨询处处长帕勒斯·博伊尔的儿子克拉图斯,这孩子也很有魁地奇天赋——”
斯拉格霍恩话音刚落,一只器宇轩昂的大鸟在格拉狄斯背后应声叫了起来,似乎在表示赞同。格拉狄斯吓了一跳,因为大鸟此前一直纹丝不动,所以她直接将它和它脚下的那块栖木当成了一整套装饰品。
大家闻声之后纷纷转过头:这鸟儿长着紫而发亮的簇状冠羽,一对夜明珠般的眼睛滴溜亮;它一身华丽的粉红色羽毛,一块海葵状的奇异增生微微隆起在背部。它刚才的那声鸣叫很有吸引力,几乎使人无法从它身上移开目光。
斯拉格霍恩“嗬嗬”地笑了起来:“是啊,是啊,这就是我这位年轻的‘鸟类之友’赠予我的见面礼——”
格拉狄斯恍然大悟。尽管斯拉格霍恩把赴宴的学生们捉对拆分,但她大体上能猜到他们各自的配对。在收到请柬的五位同学中,只有克拉图斯·博伊尔落了单,这只大鸟也就理所当然地成了他那位“有趣的朋友”。
对此了然于胸的人都露出了玩味的笑容。格拉狄斯左边的那个赫奇帕奇男生都快把白眼翻上天了。然而,克拉图斯·博伊尔的大脸膛此时却红得跟他的圆鼻头一样。
随后,家养小精灵端来了碳烤鲑鱼和龙虾慕斯。斯拉格霍恩气派十足地冲大家做了个“请”的手势。
可是格拉狄斯的全部兴趣都被那只鸟吸引了,以致于对眼前的美食视若无睹。她越看那只鸟心底的疑惑就越大。实际上,她正在心里暗忖它是否违反了《育种实验禁令》,因为它从外形(尤其是那副尖嘴猴腮的面相和背部的增生)上看很像某种生物(她怀疑是莫特拉鼠)和恶婆鸟的杂交种。
当霍拉斯·斯拉格霍恩注意到格拉狄斯聚精会神地观察那只鸟时,双眼一亮。
“嗬,我差点忘啦!冯·德·舒伦博格小姐,我恰巧知道你的曾祖父海克尔是一位享有盛誉的博物学家——建立了世界上最大的珍品陈列室,一生致力于研究鸟类群落与生态环境之间的关系——我记得他有一部与此相关的著作,全部用细致的手绘记录他在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