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众人起身后,司礼太监满脸堆笑,贺道:“恭喜侯爷,家有喜事!”
晏仲延僵硬的脸上勉强扯出一抹笑:“……多谢公公。”
太监们又说了一箩筐的好话,尽管晏仲延和胡氏二人实在笑不出来,但也只能暂时硬着头皮招待好他们。
待太监们离开后,晏仲延终于沉下脸:“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然而堂内的下人们对他这幅奇怪的反应都摸不着头脑,满脸疑惑不解。
晏仲延看向拿着圣旨沉思的晏相淇:“你自己说说,到底怎么回事?是不是你干的!”
晏相淇抬起头:“父亲这话是什么意思?难道我还有随意左右陛下的本领么?”
晏仲延被她这话噎住了声,一旁的胡氏突然道:“淇姐儿,婚姻大事不可儿戏,你老实和我们说说,你和那虞舟渐是不是早就……”
“母亲慎言!”晏相淇直接打断她的话,“我与虞大人清清白白,母亲休要说些有损我和他名誉的话。”
“此事我并不知晓,父亲和母亲也切莫要随意揣测,圣旨已经下来,难不成父母亲想要违抗圣旨吗?”
““你!””晏仲延大怒,却被胡氏拉住,她挤出个僵硬的笑来:“淇姐儿,这说的是什么话,只是赐婚来的太突然,何况又关乎你的终身大事,我和你一时乱了阵脚罢了。”
晏相淇并不多言,只道:“母亲说的是,我也很意外,这么大的事阿娘还不知道,那我便先走一步,将此事告知我阿娘了。”
胡氏慈笑:“快去吧,芸妹妹听了一定很高兴。”
晏相淇略福了福身,便带着圣旨离开了厅堂。
待她走后,晏仲延猛拍桌角,怒喝:“逆女!她眼里还有我这个爹吗?!”
胡氏上前:“侯爷息怒。”
晏仲延气得胸膛起伏不已:“她当真是胆子越来越大了!一个未出阁的姑娘,竟然敢伙同外男直接求陛下赐婚,真是伤风败俗啊!”
胡氏道:“侯爷息怒,现如今圣旨已下,只能如此了。”
晏仲延重重地哼一声:“她倒是好手段,这个丫头片子,平日里竟叫本候小瞧了她。”
胡氏没有说话,她看了看晏相淇方才离开的方向,又看了一眼晏仲延,嘴唇动了动,心中忧虑重重。
晏相淇这下必须和虞舟渐成亲,那……阿宓的婚约怎么办?让晏荣婉来么?
候爷他……会同意吗?
……
这道圣旨几乎是顷刻间便传遍了候府上下,所有人听了无不震惊意外,陛下竟然把那个洒扫丫鬟生的小姐赐婚给新科状元,这……到底算是赐婚还是惩戒啊?
这丫头……命也太好了吧。
众人不免满怀酸涩地想,原本便只是一个粗使丫鬟,本该由胡氏随意配给哪个小厮的,可谁曾想到竟然被醉酒的侯爷看上,有了身孕,抬为姨娘,直接和主母做姐妹。
生下的孩子如今竟然还让陛下亲自赐婚,嫁给年轻有为的状元学士。
任谁听了不眼红嫉妒呢?
这其中便有芙蓉苑。
晏荣婉躺在床上听侍女这么说时她还满脸不相信。
“陛下赐婚?怎么可能,她连皇宫都没进过,陛下会知道她?你说是给长姐赐婚倒还有可能。”
秋月着急道:“小姐,这事是真的,奴婢特意去问了前院的下人,他们都亲眼看见的,四小姐一个人跪在前面听旨,司礼太监念完后亲手交到了她的手里。”
晏荣婉见她正经严肃的神情,一时心里开始咯噔:“不,不会吧?爹不是给她说了人家吗?那人家怎么办?”
李芳瑶在一旁神色严峻,一直没有说话,过了好一会儿,她才开口:“陛下给她和谁赐了婚?”
秋月道:“听说是刚治水回来的虞舟渐大人,陛下念他治水有功,所以特意赐了婚。”
晏荣婉惊得跳起来:“虞舟渐?怎么可能!”
李芳瑶狠狠剜她一眼:“仔细你的脚!”
晏荣婉又坐回去:“这,这,陛下怎么会让她嫁给虞大人啊?京城里多少姑娘想嫁给他,就连郡主也……怎么会是她!”
李芳瑶低眉垂思,缓缓道:“莫不是,侯爷给她说的就是这门亲事?”
晏荣婉惊得瞪大了眼:“爹给她说的?怎么可能!”
可她想到前几天晏相淇低头害羞,只一个劲儿地说任凭爹的安排时的样子,心中不免打起了鼓,难不成真是爹求来的?否则晏相淇怎么会这么满意?
这个想法开始冒出来,晏荣婉只觉如坠冰窟。
爹爹怎么会……给她这么好的亲事?
那自己呢?晏青宓、晏相淇的婚姻都有了着落,她怎么办?爹考虑过他的婚事吗?
李芳瑶蹙眉沉思,过了好一会儿,突然起身:“不行,这事我得赶紧找侯爷问清楚。”
且不论李芳瑶如何动作,赐婚的消息传到雪映轩不久,一封突如其来的信又被送到了侯府。
“滚——都给我滚!”
茶盏杯碟一应全都被掀翻碎裂在地,精美的瓷片眨眼间四分五裂。
“小姐!小姐仔细手啊!”
平桃在一旁着急地想要上前,可刚迈出一步,晏青宓便尖厉地叫道:“别过来!都不准过来!”
屋里的其他婢女都着急又害怕的不敢上前,平桃即刻低声吩咐:“快去请夫人!”
晏青宓整个人都在颤抖,泛红的眼眶盈满了泪水,身旁的物件都被她一一拿起来,狠狠摔在地上泄愤,崩溃又愤怒的喊叫。
“凭什么?凭什么!我不准!”
一直过了好一会儿,屋外突然响起一道严厉的声音:
“住手!”
奴婢们转头皆松了一口气,低下身行礼:“夫人。”
胡氏快步走进来,看见地上一片狼藉,狠狠皱眉。
眼看着晏青宓又举起一尊白玉观音像,她眉头狠狠一跳,疾步冲过去扼住她的手腕,喝道:“晏青宓,你发什么疯!”
晏青宓终于停下来,直愣愣地看着她,过了很久,憋不住地埋进自己母亲的怀里,崩溃大哭:“阿娘——!”
胡氏趁机夺过她手里的白玉观音,递给一旁的婢女。
“好了好了,娘在呢,别怕。”
她深深地叹一口气:“好了阿宓,不值得,知道吗?”
晏青宓哽咽的声音从她肩头传来:“他凭什么退婚?我不同意!”
胡氏的眉头皱了皱,知道她这是女儿家的自尊心在作祟,只安慰道:“并非是退婚,不是在信里说清楚了吗,他这是怕连累你,主动让这场婚约作废。”
“那他为什么说让我觅得良配?分明就是故意的,我才不让他如意!”
“好了阿宓。”胡氏严厉出声打断她,“他既然主动提出解除婚约,也省得我们再想办法,不要再使性子了。”
晏青宓抬起头来,精致的脸上俱是泪痕:“可这样一来,外人要如何说我,我的名声可怎么办?景湛哥哥一点都不为我考虑!”
胡氏拿锦帕一点一点擦去她脸上的泪水:“外人的眼光又如何?解除婚约是他提出来的,外人再怎么也怪不到你头上来。阿宓,清醒一点,你是要做八皇妃的人,这是好事,知道吗?”
晏青宓愣愣地看着她:“阿娘,我……”
胡氏看着自己这个尚显懵懂的女儿,叹了口气,双手捧着她的脸,看着她一字一句道:“阿宓,人不能什么都要,谢景湛和八皇子,你只能选一个,知道吗?”
在胡氏的目光下,晏青宓一点一点垂下眼眸,过了很久,才轻声开口:“阿娘,我知道了……”
胡氏露出笑,抬手替她拊一拊碎发:“好孩子,去洗漱一番,然后好好睡一觉。”
婢女们沉默有序地上前来收拾狼藉,替晏青宓打水洗漱,好似方才什么也没有发生过。
……
陛下给虞舟渐赐婚的消息很快便传遍了京城,与此同时还有谢景湛与忠靖侯府提出解除婚约的消息。
忠靖候府一连出了这两件大事,属实让京城人乐道了好一段时日。
而就在这段时日里,虞舟渐与晏相淇的成亲的事宜也很快安排了下来,日子选在了五月初八,那天是个黄道吉日。
距离成亲不到一个月,晏相淇这些时日被勒令待在停云院,林学究的课也不必去上了,只管待在屋里绣喜服。
停云院,芸姨娘放下手里完成一大半的喜服,深深地叹了口气。
不远处正在看话本子的晏相淇闻言,放下手里的书:“阿娘,怎么好端端地叹起气来了?”
芸姨娘转过头看她一眼,摇摇头:“没事,你继续看罢。”
低头,拿起手中的喜服,继续一针一线地仔细缝制。
只是怎么着都有些心不在焉罢了。
晏相淇放下书,走过来从背后围住她的肩膀,轻声道:“阿娘别有心了,前几个月阿娘不是时常见我与那虞舟渐书信往来吗?他的为人我清楚的,阿娘就放心吧。”
芸姨娘放下针线:“可毕竟是要与你共度一生的人,这虞舟渐我未曾见过一面,他的相貌、为人品行、家世我都不清楚,叫我如何放心把你交给他呢。”
她低下头,把绣线分成一绺一绺,有些不满道:“那虞舟渐也真是,若是要来求娶你,上门来提亲便是,好端端地去求陛下赐婚做什么?便是想拒绝也不行,这……不是强迫你吗?”
晏相淇心里突然泛起一阵心虚,她张了张嘴,在芸姨娘面前坐下,想了想,道:“阿娘,其实……是我让他去求陛下的,您别怪他。”
芸姨娘动作一顿,不可置信地看向她:“你?这,这是为何?”
晏相淇低下头,装作有些不好意思道:“阿娘,其实是我先喜欢他的,虽然他人很好,但是……我怕他对我只是一时新鲜,日后变心,所以那日忍不住对他说了重话。”
“我说,他要是真心喜欢我,就去求陛下为我们俩赐婚,把这门亲事定下来,我也没有想到……他竟然真的去了。”
芸姨娘认真去瞧她:“这是真的?采采,你……你什么时候看上他了?”
晏相淇把头转向一边,咬了咬唇,小声道:“那次诗社,他答应我帮忙看诗,后来又因为成绣局生意的合作,书信来往频繁了些,他才华横溢,出口成章,所以女儿就……”
芸姨娘听了,又见她这番模样,心中顿时信了七八分。可不是嘛?她虽未曾见过那虞舟渐,却也听过他年纪轻轻便中状元,又生的一副好容貌,京城多少姑娘芳心暗许。
采采这般年轻,到底也是看重人一张皮囊的年纪,喜欢上那虞舟渐倒也不奇怪。
芸姨娘低眉沉思了许久,晏相淇也没出声打搅她,过了许久,她缓缓点点头:“若是如此,那这个人,倒是个有担当的。”
晏相淇心里松了口气,笑起来:“就是呀,阿娘,女儿原本也担心他不靠谱,如今他真做到了,我也就放心了。”
芸姨娘笑了笑,握住她的手:“你若满意便好,为娘就是担心他待你不好,男人向来如此,一颗心放不到一个人身上,若他当真是真心待你,为娘也就安心了。”
晏相淇拥进她怀里,过了好一会儿,静静道:“阿娘放心,我一定对自己的人生好好负责,绝不将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