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明天早上有课吗?”裴安生站累了,随便找了个球形的石墩子坐上去,岔开两条大长腿。
顾寻北站在他面前,裴安生不得不仰头才能看着他。
“明天去实习公司。”顾寻北回答。
“实习?你又上课又实习?”裴安生皱眉。
“嗯,”顾寻北点头,“大三嘛。”
裴安生对大三还是大一都没什么概念,不光他不知道大三学生既要忙保研,又要兼顾实习,和他一起玩的那帮废物点心没一个人知道的。
他只知道现在已经快到凌晨一点,而自己面前这个人说,他刚从实验室出来。
从来没正经学过物化生的裴安生对‘实验室’也没有概念,但是他大概能想象,这应该不是什么轻松的活计。
“实习……几点的?”他问。
“明天开例会,实习生七点半得到。公司在市郊,通勤一个小时,我五点半起。”顾寻北语气平常。
近半年来从来没有在早上十点之前下过床的裴安生有点茫然:“几点?”
“什么几点。”顾寻北拿不准他问的是什么时间。
“你五点半起床?早上五点半?”裴安生甚至要以为自己理解错了,会不会他们公司开会是晚上七点多,顾寻北晚上五点从床上爬起来就来得及。
顾寻北垂眼看着这人一脸茫然,一头披散的金发有几根被风吹起来立在头顶,扮作呆毛的懵懂样子,点头:“对。”
又是无比自然的样子。
裴安生瞳孔都缩了一下。
“你就算现在回宿舍,你最多也只能睡四个小时了。”裴安生觉得这太恐怖了。
“够了。”顾寻北语气平淡。
“……”裴安生瞪大眼睛,下意识觉得这人在吹牛。
可是这似乎就是这个人生活的常态。
而且……按照酒吧老板所说,顾寻北明天忙一整天之后,晚上还要去酒吧陪酒。
这个人酒量并不好。裴安生已经看出来了。
“那后天呢?用早起么?”陪酒,最早最早也得到三四点才能回学校。
等入睡,怎么也得快凌晨五点了。
顾寻北却仍旧点头:“有早课。”
“……”
裴安生想知道,为什么这个人能这般淡定地讲出来这么令人绝望的日程。
“今天早上,你抢到前排了吗?”
面前神色平淡的人,终于稍微换了些表情。
顾寻北有点不好意思地摸了摸后颈:“第一次喝那么多酒,早上没起来。”
也不知道是冻的还是羞的,裴安生感觉这人耳朵尖红了,于是招手示意他弯腰:“回宿舍吐没?”
虽然不知道要干嘛,但顾寻北还是听话地弯下腰,他迟疑了一下,才轻轻点头:“吐了。”
“啧。”
裴安生捏了捏这人的耳垂,手指一直顺着他的脸侧滑到了他突起的喉结上。
“让你喝那么多酒,活该。”
敏感处被人用冰凉的指尖抵着,顾寻北忍不住吞咽,喉结也随之滚动。他稍微向后撤了一些,好避开这人不安分的手指:“我听说,酒量可以练出来。”
“别动。”裴安生不满他躲,上手扯着他的领子,强迫他弯腰靠近自己。
这下,顾寻北没有再抵抗,任凭裴安生勾着手指逗弄他的喉核。
只是微微颤动的睫毛出卖了他。
这反应实在可爱的紧。裴安生哂笑一声,揪着他领子的手滑向他的后颈,借着他的身体从石墩上站了起来:“真听话。”
一靠近,裴安生又重新闻到顾寻北身上好闻的味道,混合着一些消毒水味。
“你喷香水吗?”裴安生侧眼看他。
瞧着这人精致的内双,还有漆黑的眼珠,裴安生忽然意识到,自己昨天还在感慨这人有天生的卧蚕,不笑的时候看人也深情。
但也许,眼下的淡淡深色,不是卧蚕,而是黑眼圈。
“我?不喷。”
“那你身上是什么味道,有没有人说过你很好闻?”裴安生像一只大金毛,把脸埋进顾寻北的颈窝,深吸一口气:“消毒水味,我本来很讨厌。但放你身上,就还好。”
他还沉浸在对顾寻北身上的味道来源的猜想中,忽然感觉到一只手摸了摸他的头。
裴安生:……?
“你这样,像一只小狗。”顾寻北润冷的声音,在他耳侧不远的上方响起。
“谁他……”
从来没给人当过狗,但是从各种意义上训过狗的裴安生,应激似的抬起头来,却撞进男学生无辜干净的黑色眼睛。
看到这人戴着眼镜的脸,说到一半的脏话硬生生卡在裴安生嘴里,他一个字也没再说出来。
顾寻北目光一顿,十分无辜地看着他:“不像吗?很可爱。”
“……”
瞧着这人正经的样子,裴安生甚至有些怀疑是不是自己脑子太脏了。
黄者见黄。
不过顾寻北也没有等他讲话,只是极淡地笑了笑,绕回去回答裴安生之前的问题:“可能是洗衣粉的味道吧。我总是漂不干净。”
这转移话题的水平,就仿佛那种撩拨完别人,见好就收的混蛋。
但是裴安生没有证据。
“……我以为你用了什么类似香调的香水。”他有些结巴着,就此也绕过了小狗的话题。
“没。”顾寻北轻轻摇了摇头。
洗衣粉啊。
裴安生所有衣服都扔洗衣机,有阿姨负责洗衣服。
他们家里洗衣服用的都是国外进口的洗衣凝珠,他见过阿姨用洗衣机,每次洗衣服,往里面扔三四粒凝珠就好。
洗完的衣服会有股香味,但不像是顾寻北身上的味道给人那么强烈的洁净的观感。
于是裴安生又忍不住去联想,面前这个男人在宿舍楼里洗衣服的样子。
水珠溅在手臂上,手臂上有好看的肌肉线条,随着力道而变换。
不知道为什么,刚才被人摸头的感觉忽然又浮现起来。
仿佛这人修长的手指还插在自己的头发里。
等他回过神来,自己的手已经覆盖在刚才顾寻北摸过自己头的地方上了。
神经病啊!
裴安生的手指收紧又舒张,他有点尴尬地摸了摸自己头发,报复似的又捏了捏顾寻北的脸:“……从明天开始,你不要去酒吧了。”
“为什么?”顾寻北因为被捏着脸,所以讲话有些含糊不清。
他这样子简直要把裴安生心都萌化了。
裴安生问:“你昨天晚上挣了多少钱?”
“嗯……3108。”他精准地报了数字。
“……”真是够少的。
本来他应该一个小时就赚这么多的。
对钱没什么概念的裴安生忽然有些怜爱这个清澈的大学生了。
于是他也没有告诉顾寻北,他被酒吧老板压榨了的事。
“我给你五倍的钱。”裴安生松开捏着他的手,岔开手指,比划了一个五。
“从明天开始,你只能陪我玩。”
瞧着男大学生眼底闪过的讶异,裴安生轻佻地笑了:“回去吧,起早贪黑的小朋友。”
说完,他也不等顾寻北答应或者拒绝,转身就朝着自家司机停车的地方走去。
最后,他背对着顾寻北摆了摆手。
.
和顾寻北分开以后,裴安生也没有什么兴致回酒吧玩了。现在他已经完全被这个“恋爱诈骗”游戏吸引了全部的精力。
也没看顾寻北有没有老老实实回学校,他就让司机开车送自己回了家。
到他自己在京城买的大平层的时候,已经快要两点了。
刚进屋,还没开灯,裴安生就听见了劈里啪啦的硬物划过地板的声音。
下一秒,一团黑影就蹿了过来,直直扑到了裴安生身上。
裴安生被撞得往后一仰:“嘶——罐罐,你太沉了!”
他熟练地抱住挂在自己身上的沉重毛球,空出来另一只手去开灯。
开了灯才看清,这是一只通体洁白的狐狸。
只不过……有一点胖。
裴安生撸了几把罐罐的头毛:“你又胖了,你看着像只萨摩耶。”
也不知道罐罐有没有听懂他讲话,反正它跳起来踩了裴安生几脚,还嗷嗷地叫。
“罐罐,你个臭小狗,大晚上不睡觉,还扰民。”裴安生站起来关门,顺便拍了一下小狐狸的脑瓜子。
他一丁点都没收着力气,把小狐狸脑瓜子拍出来“啪”的一声。
但很显然,这只狐狸并没有被威慑到,反而更变本加厉追着裴安生闹。
“不许叫了。”裴安生一边逗它玩,一边指着它鼻子恐吓它。
罐罐:“嗷嗷嗷!”
“到底谁教的你,你怎么叫得跟个小狗似的。”裴安生无奈地捧着罐罐的小脑袋,左右来回摇晃了半天。
“嗷嗷!”
说到小狗,裴安生不自觉联想到了刚才在华大东门口,那个穿着白大褂的男大学生伸出一只手来摸他的头发。
还说,他这样像小狗。
“操。”裴安生又骂人了。
他得好好管管这人,不能再这么没大没小。
罐罐不知道他在想什么,只感觉到了自己主人升高的体温。
于是他用自己冰凉湿润的小鼻子顶了顶裴安生的掌心,然后轻轻咬了咬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