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间九月,秋意清凉。
几声响亮的鸡鸣,唤醒了客栈中沉睡的赶路人。
没人注意的院落一角,灵力残痕逐渐衰退。
无声消灭了昨夜一场厮杀的痕迹。
阁楼上光线暗淡,洛青捧着一盏灯,轻手轻脚推开了陈旧的屋门。
入门又有一道简陋的山水屏风,隔绝了床帏内的动静。
她绕过屏风,就着晕黄的烛光将床帘挽上。
“师父,该起了。”
她轻轻拍了拍被子。
“今日便进京了,马车待会就来了。”
床上的人合着眼眸,显然还未清醒。
身为师父的人毫无自觉,甚至往被子里缩了缩,声音带着无限的睡意。
闭着眼睛问道:“还有多久?”
洛青答:“估摸一刻钟。”
人间一刻钟,眨眼之间而已。
林鹤语抱着被子坐了起来,仍闭着眼默了默。
很少见师父赖床的模样,洛青有些稀奇地瞧着,静静等着。
林鹤语却下意识伸手,“行李都收拾好了吗?”
洛青一愣,很快反应过来。
转身抱来衣衫,十分乖顺地侍候师父穿衣。
“昨晚就收拾好了。我等着您吃早点呢,等去了京城可就不能吃到这么正宗的莲子酥了,今日可不能错过了。”
几个莲子酥,哪里就稀罕了。
若是从前,怕是在桌上摆烂了,都得不到她一眼青睐。
林鹤语的睡梦直接醒了。
垂眸看着性情与昔日迥异的徒弟,并不吝啬于满足她这一点小小的愿望。
“可以带一些在路上吃。”
“哎!”
洛青偷笑,师父对她总是有求必应的。
特别是这几日,似乎格外让人亲近。
洛青不知道自己的父母是谁,自三年前从昏迷中醒来后,一直跟在师父身边修炼。
师父很忙,平日除了交代功课,经常看不到人影,这一次却突然带她一起出来去永安,她高兴极了。
林鹤语像是不知道她徒弟的这些小心思。
起身后,仔细清点了两人的行装,确认无误,又带着人下楼买了点心,才出发。
天已大亮。
一轮金光带着暖意缓缓从东边升起,草木渐渐被染黄。
洛青第一次出远门,好奇心重得很,趴在车窗边左看右看。
任清爽的秋风吹拂发梢。
林鹤语看着上了马车还在傻乐的少女,眉眼间也沾上一点笑意。
几个荷花酥就值得这么高兴吗?
她将手掌伸出窗外,一缕晨阳化作一缕灵光,被她收在手心。
让洛青坐回来坐直。
才将手腕一转,轻轻点了一下她的额头:“清晨正是修炼的好时候,还不抓紧时间。”
灵光随着她的手指,悄悄从洛青的额头溜了进去。
洛青对她的小动作浑然未觉,只是她素是乖巧,努努嘴,听话地静坐了下来。
这一缕晨光够洛青坐上一会了。
等她入定,林鹤语掀开车帘,拿出一锭银子打发了车夫。
无人驱驾,好马却识途。
安静祥和的旷野,举目无人,只有几只晨起觅食的野鸟在草地里扑腾。
就这么让马散漫地走着。
走了好一会,确定车夫已经离开。
林鹤语才扬声不知道跟谁说:“别躲了!”
她手持马鞭站在车辕上,眉目如画,神色却冷淡。
隐隐有一种不可侵犯的气势。
旷野无声,阳光给她披了一层金色的光。
“林姑娘真是如传说中那般敏锐。”
不远处的灌木后,走出来一个青年男子。
也不知道他怎么藏身于那么低矮的灌木中的。
男子“啪啪啪”抚掌三下,皮笑肉不笑:“可惜京城不是你该去的地方,林姑娘不如就此打道回府,回去过好自己的太平日子。”
林鹤语语气懒散:“马上到永安了,现在打道回府岂不是对不住你们这一路打打杀杀。”
下一瞬间,果断的抽了马屁股一鞭子。
回那人道:“太平日子,那确实是好东西。可惜再好,你今日也留不住我。”
话音未落,马车四周突然卷起一股邪风,刹那间竟有七八个人影扑了上来!
他们隐蔽得很好,几寸高的小草竟然藏住了这些人的身影。
这些训练有素的杀手,像一支支离弦的箭,手持长刀,从隐蔽处飞身而出!
而这些利箭的靶心,只是眼前手无寸铁的少女!
感受到危险的马,在马鞭落下的顷刻之间狂奔了起来。
它拖着马车,速度说不上极快,但让它驮载的两位少女,堪堪躲过了刺客堪称致命的一击。
“吁!”
刺客一击未中,弓身而止,绕着马车围成了一圈。
林鹤语丝毫不受马车颠簸的影响,一个弹跳,稳稳立于车厢之上。
挑衅道:“如何?”
“哼!留不留得住,可不由林姑娘说了算。”
男子仰头看着她,早清楚她的能耐,知道这几个杀手冷刀冷剑定然制不住她。
只是,没想到对方都不用出手就躲了过去。
运气太好了。
男子冷哼一声,挥手让杀手们远远围成一圈,而后从怀里掏出事先准备的灵符。
念道:“天缠地绕!劲草疾风!”
这就按捺不住了吗?
林鹤语只是静静等着,并未出手阻止。
旷野无端刮起风来。
不消一会,地上的灌木被狂风连根拔起,搅和着无根的枯草在空中打着旋。
马被吓得疯狂嘶叫,几个疾步后被迫停下来。
立于一片疾风之中,衣袍头发被吹得疯狂起舞。
林鹤语终于想起来一问:“究竟是何人不想让我去京城?”
也不待回答:“一介草民,只是想带我徒弟去京城见见世面。”
自称草民,是一种试探,也是一种暗示。
男子撇嘴道:“林姑娘不必知道,只要你现在改变心意,回到你该去的地方。金银珠宝良田美宅悉数奉上,今后你我不会有再见之时。”
林鹤语不再接话,只是微微低头看着他。
那一眼没什么情绪,但柳望一瞬间竟然有一种被看穿的感觉。
那完全不像是一个小姑娘的眼神,让人不由自主的生出敬畏之心。
柳望明明没有见过她,却莫名觉得这个眼神有一点似曾相识。
一些关于这个姑娘的传闻从脑海中翻腾而出。
他心下一凛,专心控制起疾草阵来。
疾草阵阵如其名,阵法启动,便会有无数草木绕着目标打旋。
这法阵只是将人困在一处,使人行动艰难,不硬闯便没什么太大伤害。
破此阵法,刀光剑气几乎无用。
如果施法之人不配合解除,只剩下两种方法可解。
温和些的方法是,持续用比施展法阵之人两倍的法力强行逆转风向,直到对方支撑不住。
另一种则是用更强大的法力强行突破,但是必定会让施展之人受反噬之伤。
比拼的是双方灵力的深浅以及对灵力的控制。
更是试探着,被困之人的心术。
林鹤语师徒二人此去永安,途经的这片旷野,名为十里原。
顾名思义,十里原青草漫野,延绵十余里,正是天然施展疾草阵的好地方。
已临近永安城,这柳望如今使的不过是熬鹰之计,拖延之法而已。
腿发软的马嘶叫着,原地徒劳趔趄几步,疾风一刮,便不敢动弹了。
被林鹤语牢牢拉住缰绳,仿佛被注入了一股神秘的精神力,竟然无法倒地。
短短一会,这阵人为请来的妖风便把方圆一里的草木几乎卷秃了。
从远处看犹如一个黑压压的怪物拔地而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