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气晴朗的时候人类的心情也会跟着不由自主地好起来，迎着明媚而暖洋洋的辉光，仿佛心底都藏着一片暖融融，像是置身在一片温暖的棉花之中，世间的温柔乡。

哪怕一切都司空见惯。

街道边的绿植都是四季常青的树木，树干下节都像穿着军装的士兵一样统一地附上了惨白惨白的衣装，却衬得那枝叶茂盛、绿得生机勃勃。

一切都预兆今天是个好日子，然而泷川与见怀疑上天是故意和他作对。

在这么好的日子里让他迎接一个未知的、甚至带着说不清楚的恐惧的未来，每次想象他踏进警校后的那副样子就莫名让他感觉到反差极大，带着与生俱来排斥，总而言之……他一点都不想进去。

“真的真的没其他选择了吗？”泷川与见抬头，明明是在阳光下脸庞却煞白，他的眼底下有着淡淡的青黑，揉杂着难以掩饰的困倦与疲劳。

他在和系统说话。

【你都已经到这个门口了，你敢说接下来你会不进去？】系统自认看透了这家伙的虚伪，神态语言上表现的再如何抗拒，这个混蛋的心里可谓心如止水，比起千年古井还要更加平静无风。

明明早就做好了准备，临门一脚反而戏精了。

泷川与见料想到自己损人的系统狗嘴里吐不出象牙，如何折腾都是那副欠打的样子，他随心所欲地秉承着自我表演法则，形体姿态端正起来让顶级模特也挑不出一点错，那双深邃中涌动着英云的眼睛望着远处象征光明磊落的大门，不为人知的风暴席卷。

警察学校。

怎么听，都还是很陌生啊。

泷川叹口气，银白色的发尾微微颤抖，身形纤瘦的青年全身上下都酝酿着不属于这个年纪的劳倦气质，和先前的小白花或尖牙利嘴的毒舌又不同，这次的人设靠近表面光鲜亮丽浸泡在奢靡中的毒蛇，根扎在腐烂的花泥，精致又脆弱，缱倦而如同毒药般让人无可自拔。

在路人的视角——

容貌精致昳丽的青年双眼微眯近乎闭目养神，遮遮掩掩不一会儿又明晃晃漏下来的阳光扑在他单薄的身躯，裹挟飞散的清风亲吻他的面庞，轻轻拢住他裸露的手腕，一不小心又坠入那片金色的汪洋。

糖衣炮弹的假象。系统嗤笑。

富贵病弱大少爷般的外壳下是一颗腐烂发臭的黑色心脏。如果不是碍于一些特殊原因，它对于评价泷川与见完全不适合警察学院举双手双脚赞同。

至于混蛋会出现在这而不是连夜赶飞机逃避……至少泷川与见嘴上的理由是“那两个鲁莽的灵长类还欠我一顿揍，怎么的，也不能亏是吧？”

在校门口又磨磨唧唧半天，实际上只是因为好玩儿才披着那个诡异的人设到处走走，顺便把周围一些地形、建筑全部拓印在脑子里的泷川与见终于提着行李前往登记。

谨慎者，恐怖如斯。

……

诸伏景光和降谷零是报道来得很早的一批，他们俩本身也不是什么喜欢拖延的性格，况且他对于在警校的生活尤为期待，怀揣着对光明未来的美好憧憬，和所有初出茅庐的青年一样，哪怕面上不显心底也热血沸腾。

总的来说，情绪相较还算激动。

猫眼青年的笑容和今日的阳光相辅相成，旁边乍一看没什么、仔细看莫名拽里拽气的金毛黑皮与他聊着天，同时两人也在熟悉警校的内部环境。

原本是很愉快的事，可总有一些家伙会跳出来煞风景。

“诶？为什么会有金色头发的人啊……看他那个样子真的能进警校吗？”

“看那个样子就不好惹，走啦走啦。”

“还有他的皮肤颜色……”

“分明就格格不入嘛。”

七零八落的杂言碎语，几乎全都是在议论zero与常人不同的外貌。

察觉到身旁幼驯染身体紧绷，嘴角抿成一条直线，眉间跳动的愉悦和舒坦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是一如既往的愤怒和隐忍。

诸伏景光皱眉。

没想到到了这里还是会有人议论zero的发色肤色。诸伏景光心底升腾出一股不平衡与替幼驯染的抱不平，脾气一向很好的他就要上去友好地理论一番，哪想这次自己的幼驯染拉住了自己，低声说道。

“算了，走吧。”降谷零开口，紫灰色的眼睛表面一片平静，但他紧攥的拳头出卖了自己内心的波涛汹涌。

从小到大一直都是这样，也该学着适应了。

降谷零默默忍下心中的愤怒，告诉自己尽量不要惹是生非，而他耳边那群人的声音却越来越喧闹，越来越接近，他可以把每一个嘲讽、怀疑都听得清清楚楚，明明白白的如同一根根针插进他的心里。

人类的偏见。

“你看那个人！他下面的头发是白色的，为什么这种看起来染发的不良也能进警校？”

“好像真是诶……这素质也太低了吧，他真的没有带美瞳吗？”

这种描述当然不属于降谷零。诸伏景光很快做出判断，朝着人们转变的话题中心投去目光，一番视觉搜寻下，他锁定了一位拖着行李的黑发青年。

“……”

正如旁人所议论，那人的发根延伸至一定长度都是漆黑发亮的乌丝，可到了某一个节点突然过渡为灰色而后如同凋零枯萎般褪色——刺眼的死寂的灰白。

只远远一看，诸伏景光下意识觉得那人的头发并不是染的，天生的几率更大。

降谷零当然也没错过。

也许是因为相对于金发更加具有反差的黑白搭色让那群议论纷纷的人更加猖狂，他们当着正主的面肆无忌惮地评判、讽刺、贬低，嘴上的语言显示着他们低下的素质，一句一句都让人的心脏温度渐寒。

降谷零觉得自己不能忍了，他改变自己前进的方向，朝着人群声音最密集的地方大步走去。

正当他的训斥要脱口而出之时，另一个陌生的声音先他一步让众人安静。

“你们……刚刚是在说我吗？”

降谷零诧异，转头对上一双略有迷茫，眼底染着青黑的双眸。

！

泷川与见在决定扯下假发顶着一头走在路上绝对会被注视的黑白毛时，就已经料想到了各种各样的具有偏见的发言。

公园也是，街上也是，他最初可不认为警校的人都是品学兼优的高素质者，心理准备做得堪比铜墙铁壁，再如何的污言秽语、流言蜚语都没办法侵蚀掉那层防御。

然后，他被打脸了。

他承认，他可以在面对众多人言说自己的外形如何如何的时候面不改色，但……在他听到他人评价一个他素未相识的金毛黑皮之时，他的拳头突然硬了。

那种感觉就好像是……我都没有说上几句话，你们又有什么资格？的诡异心理。

当他远远的望见了那个比他更加耀眼的人时，新贴上脸的腐朽人设顿时失去了它的伪装价值，连一个招呼都没打就露出了泷川与见的庐山真面目。

那股暴躁又轻佻的感觉一下子涌上心头，伴随的还有系统叮叮当当的声音。

【检测到宿主■■值大幅下降，当前指数0%。】

……

突然被正主询问的幸运青年是一位长得中规中矩的一米七，是那种丢在人流里下一秒就绝对找不到的类型，他的鼻梁微塌，嘴唇稍薄，却莫名给人一种圆滑之感。

看着他嘴角若有若无嘲讽的泷川与见很想直接上去给他一个礼貌的大耳光以示问候。

这副高高在上的样子是怎么回事？请问您是流着什么上古神兽的血脉，还是什么哥斯拉的人类形态？天皇的儿子都没你这么埋汰。

泷川与见心里吐槽欲望直接爆表，他冷冷地看着和他平视的家伙，语言不经大脑思考，隐隐有种逼问。

“你刚、刚、是在说我吗？”

“这位平平无奇的普通人君？”

被亲切问候的普通人仿佛被钉在原地，他被迫看着泷川与见那双压迫力拉满了眼睛，对方刻意压低的嗓子透露出不良的意味，给他一种他要是回答令对方不满意就会掉头的感觉。

于是寂静的人群渐渐散开，人们都看见了普通人君和标准站姿背道而驰的身形，以及……颤抖的腿。

“我不是！我没有！我没说你！”求生欲直接封顶，一连三否认的普通人君属实是慌不择言了，他迅速四下查看，以迅雷不及掩耳之诉指着沦为看戏人的降谷零，一字一句铿锵有力，“我说的是他！一定是你听错了！”

这副样子，搞不好还以为泷川与见在玩什么校园欺凌的老套套路。

听到这个回答，系统都为他捏了把汗。

果不其然，泷川君的眼眸顿时愈发深邃了，他的周身冒着一缕一缕近乎实质化的黑气，再只有他可听到的范围内，铜墙铁壁轰然倒塌的声音伴着啪啪打脸的响声奏响了一曲美妙的乐音。

……

降谷零皱眉，这也没管顾奇怪的现场，他压下心底不知从何而来的熟悉感，对身旁诸伏景光说悄悄话。

“hiro……不知道为什么，我看见这个人总想把他……”

“抓到监狱里面去。”

“？”诸伏猫猫不理解，“为什么？”

降谷零沉默。

他为什么会有这种奇怪的想法？弄得自己好像也对他人有偏见一样，可是这种感觉真真切切的存在于心底，看见这个人他总有种要掏出手铐把那人锁走的冲动。

他的脑子还没想出其中的原因，自己的注意力就被人群中心的金眸青年所吸引，那个让他初印象奇怪的青年此时脸上挂着令人忍不住想要揍上一拳的微笑，一些美妙的话语如同机关枪似的从嘴中倾泻。

“请问……”

“您是上上上三世纪封建时代文化思想宣扬领头人吗？还是说您从小患有色彩认知障碍令您面对太阳般耀眼的色彩自惭形秽？看您的样子私下里绝对在不为人知的地方对莎朗一类的金发女明星嘿嘿地自娱自乐吧？性别歧视这种东西在光天化日下就不要表现太明显啦，要是说面对金发的人您因为男性无法让您得到快乐，那作为男性的您自己恐怕也没有生存的意义吧？以及——拥有肤色歧视的上一批人类您知道结果是怎样吗？当然是——”

“永远活在冰冷的文字里被万千语言所唾弃批判，被安置在与红色相对的一面做教材——我指的是反面。当然，如果您好心到乐意为警察学校就读的各位的思想教育课程多一个现实例子，而让同学们深刻意识到歧视是不可取的，我也非常乐意尊重您。”

“前提建立在，您去教官那里‘自首’的情况下。最后小小地提一句，您狼狈看了都要鼓掌，小丑看了都要发笑的模样已经被纯洁公正的时光铭刻下来，说不定已经变成哪个电子屏幕上的照片然后被您所暗恋的女生看到了哦？”

“您看我说的对吗？”

“松、尾、君——？”

黑白发的青年一大段话下来行云流水，脸不红气不喘，深刻地体现了其肺活量的优越性，他的最后三个字咬得又重又清晰，还带上了反问语气的延长，最后嘴角勾起胜利的恶劣弧度，眼神却像不谙世事的孩童，仿佛方才针针见血、字字扎心的话语不是他说的。

最关键的是，他的每一个称谓都是象征礼貌的敬语，全程也没有吐出十分越界的脏字，但每一句话都颇有深意，并且能让人轻而易举地联想到。

被怼话的对象早已目瞪口呆，仿佛下一秒就可以原地360度螺旋后空翻式下跪忏悔，就像自己犯了什么弥天大错一样露出了崩溃害怕却又莫名尊重的神情。

笑死，一个陌生人仅仅一分钟不到的交集就知道他私下里看的女明星、知道他有暗恋的女生，甚至他的名字——遇到这种品种的怪物除了干脆利落地认错还有什么办法？

警察学校是什么怪物生产基地吗？如果是的话妈妈请让我赶紧回家！！

“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这位同学，原谅我一时目光短浅，鬼迷心窍、鬼使神差地对他人怀有偏见和揣测之心，下次一定不会这么干了！！！”

“请原谅我！”

松尾君犹如受到了主的洗礼，就差痛哭流涕地将自己过往所有的错误通通扒出来一一认错，他还是那副喝了苦瓜芥末芦荟汁一样的表情，朝一脸云淡风轻的泷川与见和露出豆豆眼的降谷零鞠躬认错，并且向周围人义正言辞地表明他心甘情愿——而不是被胁迫。

诸伏景光突然有点想同意降谷零之前的那番言论了。

这人的嘴巴、好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