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死者面部和胸口处遍布红斑，皮肤上有多处肿胀，眼肌神经麻痹，从肌肉状态来看，咬合肌之前处于紧绷状态，似乎是在用力咀嚼？”
法医在路上有事情耽搁了，经验较为丰富的老警官便开始着手检查尸体，最后得出的结论竟然意外简单——死者是因为呼吸困难导致窒息而亡。
“但是看这些症状他的身体内大概率存在神经毒素，这是致使他死亡的间接原因。犯罪人应该有给死者注射过某种毒素或者在食物中下了毒。”抬头纹格外明显的老警官盯着桌上的食物，示意旁边的人不要轻举妄动。
中川静子正沉浸在看见死者面容的震惊之中，老警官一通有理有据的分析终于把她拉回神。她扭头看向餐桌上很可疑的食物，自己的呼吸声带动心跳使得她的头皮有些发麻，她清楚地知道自己正在紧张。
“对了，你知道新……他最近有接触过什么陌生的人吗？以及……他一直在学校那边？”
“啊……我们的社团并不需要经常性集会，平时我也和新井君的交流不多，话说回来，这一次的活动策划还是有其他人和我说新井君想要加入讨论我才来咖啡厅的。”春田晔依一愣，对于中川静子的问题很快做出反应，“陌生人的话……”
春田晔依绞尽脑汁地思考，想要积极地配合警官调查：“好像、是的？”
中川静子听着这似是而非的回答讪笑一声，很快正经起来：“这怎么说？”
“虽然我不太了解新井君的人际关系，但是在上一次社团集会之前，我似乎有见过他——是在学校附近的书店！因为当时新井君的脸色很不好，而且那次集会他还以生病的理由请了假，所以印象比较深刻。”
“如果我没记错，当时有一个比他高一点的人在他身边，总觉得那种黑漆漆的穿衣风格不像我们这样的大学生，远远看着都有一种莫名其妙的阴森森的感觉。”春田晔依有限的回忆到此为止，接下来她只是不停的说着对不起、给你们添麻烦之类的话语，默默当起了背景板。
新井高连没有死。至少在一个月前，真正的新井高连还活着。
他甚至在不久后有在学校里露面，正常的过着校园生活。而他身边的同学并没有发现任何异样，按部就班地进行着日复一日的生活。
中川静子顿时觉得后脊发凉。
倘若按这个思路想下去，那一个月前他们在地下室里找到的人是谁？当时调查失踪案是监控里出现的和他长得一模一样的人又是谁？为什么明明新井高连还活着，上面却可以轻率地下了失踪的决定，又为什么“新井高连”这个身份被判定死亡后，他还能够正常生活？
他身边的人真的什么都没察觉到吗？
等等！！既然那个时候新井高连还活着，又是谁报的案、警视厅里是谁不加调查直接立案的？！
中川静子咬着牙齿，控制住自己将要爆发的情绪，她压低声音拍了拍身旁正处理现场的警察的肩，随便用一个理由搪塞过去便到咖啡厅外面假装维持秩序。
外面已经开始有记者聚集了，天知道这群头条嗅觉成谜的群体是怎么在如此短的时间内赶过来的。中川静子现在没有心情像以往一样驱散记者，她脑子混乱地在人群扫视，被过去记忆锻炼出来的敏锐让她在十秒内锁定了人群中的一个身影——戴着黑色帽子、黑色口罩，顶着大太阳依旧身着厚厚的黑色夹克，却用一台摄像机遮住面孔的身影。
中川静子扒开人群，撒腿追了上去。
而那个身影在她动起前的一秒就放下摄影机，嘴角意味不明地一勾，一晃眼便隐匿在愈聚愈多的人群之中。
其速度快到让中川静子不禁联想到之前在警视厅碰到的假装警官的人。
挤开人群后，除了一句接一句的抱怨和臭脾气的谩骂后，中川静子没有收获任何其他的东西。跟丢了。气愤之余，她脑子里只充斥着一个词条。
然后，中川静子又拨通了一个电话。
“中川？”
“冲田警官，您能告诉我一个月之前的人口失踪案的报案人是谁吗？”
“为什么需要知道这个，是案件原因吗？好吧，我想想……”
“谢谢。”
“当时据下面反映，似乎是一个女孩子？但后续期间报案人就没有出现过了，因为考虑到一些特殊原因我们也没有追究。”
“现在能查到她的电话号码吗？”
“原因。”
中川静子深吸一口气尽量让自己镇定下来，她将方才的经过一五一十地描述过去，也将泷川与见所反馈的线索一一说出，而电话对面是一阵长久的沉默，中川量着对方的呼吸，判断出他大概也处在震惊之中。
“好的，我一会儿发给你，中川警官。”
……
“西昂那个狗东西……”
纤长的身影扶着断裂的老红砖墙一时脱力倒在浅浅的草丛中，她毫不客气地发出一声又一声的叫骂，但愤怒的情绪仅仅在眉眼间掠过一瞬，而后无影无踪。
没有带口罩或者面罩那种东西，也许是在奔跑中被锋利的树枝划烂了吧。银灰色的长发绑成一个干脆利落的高马尾，此时正稀稀拉拉地黏在草地上，而头发的主人显然并不在意这些小细节。
太阳光落在她的脸颊上，平添几分柔和的光晕，而那人一抬头，眼中的锋芒冰冷而危险，那双琥珀也像能腻死人的蜂蜜——可惜带着能腐蚀金属的剧毒。血腥气息，神经末梢尽职尽责地传达疼痛，而她却忽略了自己的伤口。
那是一道很深的伤。手臂被尖锐的武器狠狠地划了一道，扭曲得像一条巨型蜈蚣。可想而知，这里以后会留下多么难看丑陋的一个伤疤。皮肉翻卷的同时，炽热的液体不断滴落，染得草丛一片危险的鲜艳，血肉之下仿佛能看得见白骨。
“真希望里面能长出一朵花。可惜是个谎言。”女人自言自语着。
不过真奇怪，今天的伤口好像没有平常那般疼痛？
果然，半路丢下同伴不知道干什么去了的西昂还是要打一顿吧，情报组果然没有一个好东西。至少在那位回来前必须要下一个马威！
维欧尼丝毫没有觉得自己的人设崩了，反而在一阵突如其来的抽痛中扬起了谜之微笑。
西昂，祝你好运。
……
“我的天呐，你怎么来这么快？”
焦灼地走来走去的时候，中川静子突然被人拍了一下肩，当警察的本能反应让她差点给被后人来了一个过肩摔，直到她对上那双熟悉的眼睛，她才堪堪停住自己差点没收住的手。
“刚好就在附近有事，所以就很快赶过来了。”眼睛的主人不着痕迹地将手从中川静子那边抽回来，心里已经被其他事情填满的中川静子自然不会注意到，她没来得及打量来人身上的异样，只是焦躁地与其分析当下的状况。
“这件事情的调查不太好搞大，理由——好吧，我现在相信那些关于上面的疑点了……不要用那种眼神看着我啊！虽然我是一个警察，但我还是有基本的明辨是非的能力，不会盲从啊。”
“嗯嗯。即使这是在动摇你的信念，是吗？”对方说出的话好像是在敷衍，但飘忽不定的语气在念道重音时又似乎有那么几分郑重，令中川静子的动作一顿，表情微微有些凝滞。
“泷川，你遇到什么麻烦事了吗？看起来你的状态很不对劲。”中川静子关怀道。
刚刚太着急了没有注意到，现在这么一看，泷川的眼睛是不是比之前明亮了一些？但是色号虽然清浅透明不少，里面的情绪好像更加不可捉摸了……年轻人的熬夜有那么严重吗？他的黑眼圈真是毫无掩饰——之后要不要介绍一点好用的眼霜？
“没有什么……只是同伴有点让人不省心——这个倒也没什么好在意的。”泷川与见眼眸暗了一刹，随后他摸着脑袋哈哈笑了几声，表情倒真是为自己的处境苦恼。
而关注点向来与众不同的中川静子则注意到泷川奇异的从黑过渡到白的头发不知何时又变回了全黑状态，就像他们最开始见面的那样，于是她想也没想就调侃：“警校里是不允许有疑似染发的案例出现吗？头发还是不得不戴上假发了啊。”
对面那人身形一僵，没有出声。
“寒暄就不必太多了，中川警官。”泷川与见提醒道，他看向咖啡厅那边，在中川静子没注意到的地方神情有几分戏谑。有两位警官对看到案件就如饥似渴的记者们忍耐度一降再降，已经开始扯着嗓子驱逐，咖啡厅里的情况则和外面相反，似乎是犯罪嫌疑人被列了出来，有人开始破案了。
“这么看还真是草率。”泷川与见抱胸说道。
“啊？”中川静子有点没听清。
“那群人里面没有一个人认识新井高连吗？”泷川与见皱着眉毛，好似很不满，“过了这么久连死者早已被打上死亡证明都没发现，是想要这个事件化为平庸……最终不会反倒找出一个无辜的人来当替罪羊，让真正的凶手逍遥法外？”
“呃……泷川先生，当时你应该也知道，上头对人口失踪案颇为重视，除了包括目暮警官在内的几位最初就知情的警察外，新井高连事件具体情况以及死者模样照片，内部并没有流传。”
“果然在那里有n……”泷川与见不知道嘀咕了什么，下一秒示意中川静子再去咖啡厅里看看情况，看到对方有些为难时，他只是轻轻笑了一下：“这种时候，我也算半个侦探吧。”
……
“所以是死于肉毒杆菌？”中川静子对这个答案思考片刻，提出疑问“可是不是说，这个餐桌上的任何餐点都没有问题吗？那么……肉毒杆菌又是什么时候——”
“是注射哟。”另一个声音插了进来，众人的目光聚焦过去，看见的客人是靠在墙边仿佛无所事事的泷川与见。
“……”方才在分析症状的老警官深深看了一眼黑发金眸的青年，叫身边的人去检查死者身上是否有较为新鲜的针孔。
“其实不用检查多余的地方吧？就是左肩、左肩上啊……别用那种眼神看着我我可不是凶手——都是正常人你不会从来没有打过疫苗吧？如果最近没有发烧打吊针这种经历，注射神经毒素的人聪明点都知道要找个伪装的地方。”
“不过就是毫无用处罢了。”
的确。中川静子想到了这一点，顿时觉得泷川与见的脑子转得分外快速，在凶手的作案手法上格外敏锐。
“是的……应该就是这两天三天。”前去检查的警官点点头。
老警官沉思一会，才发现从咖啡厅里找出来的嫌疑人正站在原地尴尬不已，其中一位咖啡厅的甜点师一脸焦虑，老警官便又说：“食物里没有毒，他们的嫌疑也不能完全抹消。”
“嗯，我能听听原因吗？”泷川与见状似很随意地发问，只是眼神渐渐不对劲。
“因为刚刚这位甜点师似乎就想自首了。”这次是位小警官回答。
“也就是说，他承认自己是凶手？可是……餐点里没毒。如果你想说是最近送了餐点给死者的话，我想问问你的犯罪动机是什么？”
犯罪动机，一个案件的核心内容之一。
“我…我——我的妻子前不久被车撞了，这个家伙当时明明在身边为什么不帮她一把？！只要一推开，我的妻子就不会出事，她肚子里还有一个孩子啊！！！”面相有些懦弱的甜点师掩面哭泣，漫上血丝的眼球充斥着憎恨，看着死者曾坐着的地方，神态疯狂。
“……”
“好牵强的犯罪动机。可是你的妻子没有死吧？我没猜错的话她现在正在医院接受治疗……这可是一笔不小的费用，但你却没有任何负担。虽然每天客人很多，但你身上的衣装都算不上廉价，身负欠款的你是怎么做到如此奢侈的呢？”
泷川与见冷笑一声，那位甜点是低声说着“不可能”，又有哀求他不要继续说下去，但他向来都不是一个会看脸色的混蛋。
“——是有人指使你替罪吧。”
中川静子听着泷川与见的话，正想叫人去查死者的医院记录，泷川此时忽然扭转了视线，他身上属于人的活气在一瞬间似乎消失殆尽，那双眼睛除了死气沉沉之外就是空洞和茫然。
中川静子觉得面前这个人好像站在悬崖边上，可她伸手也抓不住对方。
“中川警官你觉得，想要拯救几个人可以成为杀死他们的犯罪动机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