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死后到底有没有灵魂，存不存在三界六道，转世轮回？
凌尘是个唯物主义者，他向来认为没有、也并不希望有灵魂的存在。
他觉得，人活着本身痛苦，如果连真正死亡和彻底消失的权利都没有，是一件非常残忍的事情。
俗话说人死万事休。
他一直这样相信着，直到他死后，在另一具躯体里睁开了眼睛。
凌尘：“？”
灵魂仿佛还没落到实地，身体便被人牵引着走了出来，“咱们这训得最好的抚慰犬——一口价，十八万八！”
“？”凌尘几乎听得到那人倒吸了一口凉气，“十八万八？你抢钱呢？”
什么情况？
周围的光线明亮，似乎是在开着灯的室内，而自己的视线极低，好像是正趴在地上，恹恹的样子。
旁边是谁，他们在说什么？
自己不是死了吗？
凌尘忽然感觉脖子上的项圈紧了紧，随即身旁男人卖力推销的声音响起，语速极快如机关枪一般：“哎，话不能这么说，小姐您知道我们培养一只合格的抚慰犬要多少钱么？看这茂盛白亮的皮毛，油光水滑盘靓条顺的，看这漂亮的眼睛干净的爪垫，咱可都是花了心思的。打小要选种，性格要温顺亲人，又是品种狗，不便宜啊。疫苗费绝育费护理费治疗费，训练要聘教官，喂食要买狗粮，店面要付房租，卖了钱得交税，我一家老小还要付养老费择校费伙食费啊——”
一边说着，一边还作.爱抚状摸了摸凌尘头上的毛。
凌尘：“？”
“……”女顾客脑袋上冒出了黑线，“你怎么不把自己今天的午饭钱也算到这只狗头上？”
男人一时没话说了，只是挠了挠头嘿嘿笑：“您就说买不买吧，这狗可抢手，手慢无哈。”
“八万八，卖不卖？”女顾客言简意赅。
男人被噎了一下：“老板，您打骨折呢？讲价也不是您这么讲的呀？您瞧瞧这狗，多温顺——”
他握着狗绳的手拉紧，把狗的脸完整露出来，试图用萨摩耶的美貌获取一点争取不降价的竞争力。
凌尘只感觉一瞬间脖子发紧，他还没搞清楚状况，心里有种恐怖的猜测却不敢相信。
此刻只得抬起头来，却是颈部难受，面对女顾客时不由得呲牙咧嘴、面目狰狞，而且喉咙有些发痒，片刻终于忍不住，朝着女顾客狂吠两声。
“……”
“……”
一时间所有人和狗都沉默了。
两秒后，女顾客抹了一把脸上不存在的狗口水，指着始作俑者萨摩耶，斜着眼睛瞧卖家：“——温顺哈？”
“……嗯，温顺的，”男人心里止不住骂娘，“平时真不会这样，今天不知道怎么回事，是不是你来之前身上沾了什么别的味道……”
“你的意思是这还是我的错了？”
“老板我不是这个意思……”
凌尘听着两人扯皮，心里却早如天崩地裂。
如果说之前还无法确认，方才自己发出的那两声狗吠可以说是板上钉钉了——自己真的变成狗了！
他抬眼望向不远处，那里是一面玻璃，映出他自己的身形，一只雪白的萨摩耶。
难怪从醒来就感觉不对劲。四肢着地，全身披毛，身后摇着一条尾巴，眼睛能看见自己嘴筒子上的鼻头。最重要的是……身下某个应该有重要器官的位置空空荡荡！——这能对劲儿吗？！
不知何时被做了绝育手术的萨摩耶一脸麻木，表面如无波古井一般平静，实则灵魂已经走了有一会了。
要不，他现在立刻咬舌自尽吧，这日子实在不是人过的。
也不是狗过的。
再不行，他也得趁机逃走，既不能被女顾客买回家，也不能被犬舍老板留在这里。
根据他们的说法，萨摩耶是抚慰犬，买回去必然是给心理疾病患者当宠物，心理疾病分很多种，万一碰上一个幻觉妄想严重的，凌尘觉得自己很可能会受伤，甚至一不小心就是个死；留在培育中心，老板显然不是个好相处的人，他也受不了这种周围都是此起彼伏犬吠和大型犬气味的环境。无论是哪种可能，都让他无法接受。
萨摩耶想逃跑的心蠢蠢欲动。
然而忽然，“叮咚！”
老板还在和女顾客激烈争论，没有发现腿边的大白狗一个激灵，随即耳朵警醒地抖了抖。
什么声音？
凌尘随即发现声音来自脑内：“你好……我来自重生之我给任务对象当狗系统，你也可以简称为纯恨战士之变狗大作战系统，我是系统11号。”
“……”这真的有任何简略吗？
还有，这都是些什么奇葩名字。
声音滋啦滋啦，显然没有听见宿主心里的吐槽。
它透着电子音的混响，说话的声音懒洋洋的，“你是我的第……嗯，第1000个宿主，你又姓凌，就叫你小零吧。”
“？”
“嘿嘿，不用惊叹于我为你起名的天赋和智慧，”这道声音洋洋得意，“小零，很高兴认识你。”
“……”
凌尘试着和这位系统先生对话，果然在脑海里听见了自己的声音：“请你不要这么叫我，谢谢。”
“啊……好吧。”系统的声音还有点失落，夹杂着些许觉得凌尘不识货的愤懑。
凌尘对系统的出现倒不是那么惊讶，初中时他也看过一些小说动漫，既然不科学的重生都出现了，有重生系统也不奇怪。他对这位系统先生的奇葩名字和奇葩起名天赋比有系统这件事本身更惊奇。
“跟随我的号召吧，愚蠢的人类。满足我的愿望，你将获得重归神位的力量，在你原本的身体里苏醒，成为宇宙之神……”
系统的声音透着传/销头子般的狂热和诱惑，然而凌尘却对此兴致寥寥：“听着，不管你想让我达成什么目标，做完什么任务，我都没兴趣。我不想做，有什么惩罚都接受，原地暴毙都无所谓。”
“啊？”系统大概也是第一次碰到他这样的宿主，连语气都维持不下去了，“你不怕死？我们的惩罚可不是单纯的死亡——而是彻底的魂飞魄散，从此脱离六道轮回，你也不会再有转世来生，宇宙苍穹内再也找不到你一丝的灵魂碎片，这样也不怕？”
“求之不得。”
“哎呀呀，哪有你这样的，”系统有点慌，“我带过那么多宿主，怎么就你不一样嘛，人哪有不怕死的。”
“就算有，魂飞魄散总该怕的嘛，这应该是最恶毒的惩罚了。”
“你带过的宿主还是少了。”而且大概率性格正面积极过于单一。凌尘笑了笑，虽然在萨摩耶的脸上看不出来——实际上世界上消极的人多了去了，没见有多少人想安乐死呢。
系统是真的急了，在大白狗脑袋里团团转，他尖叫道：“不行，你得做任务，我还得去总系统那里交差领工资呢！你要是摆烂，我不仅没工资，还得自己贴钱，更严重的是我在整个系统空间里的1000连胜战绩会彻底告吹。我的死对头系统带过999个宿主，要是我被他超了还不得被笑死！怎么办怎么办……有了！你要是不听话，我就不仅会让你魂飞魄散，还要把你所有的痕迹全部从地球上抹去——不论好的坏的，从此以后，你的爸妈、朋友、爱人甚至最恨的人，通通都会忘记你！”
听到最后一句，萨摩耶半眯着的眼倏地睁大。
“是的，你没听错。你爸妈会忘记自己的儿子，你发小会忘记自己的朋友。你最恨的人会忘记自己的宿敌，你的恋人——如果你有的话，也会彻底忘记你……”
萨摩耶的耳朵开始不明显地发抖。
他留在某人那里的，就只剩下记忆了。
如果连这记忆也要被剥夺……
系统继续恶魔低语，它的声音在脑海里360度混响无处摆脱：“不仅如此，你死前还会经受难以忍受的磋磨，我会用系统币在系统空间换取道具，来对你进行惨无人道，不，惨无狗道的折磨。天灾人祸，刀山火海，癌症车祸统统来一遍，把你的皮肉滚过刀片，把你的内脏榨成汁水……”
“停！”凌尘打断了他，决定大丈夫能伸能缩，“你要我做什么？”
“这才对嘛！”系统终于笑了起来，凌尘眼前仿佛浮现出一个戴着八嘎帽的大佐形象，系统如果有脸，必得笑出一口大白牙，“吸吸务者为俊杰！”
“……”
“其实任务也很简单啦，”系统羞涩道，“你也知道我是个什么系统——顾名思义，给任务对象当狗。具体任务呢，根据每个宿主的情况有所不同，对于你而言，总任务就是要保证任务对象的生命体征——任务对象一般是你见过的人，而且有一定交集，不会随便抓一个路人的。”
凌尘一时怔了怔：“这么简单？”
“是的，你只要保证他活着，就这样。”系统说，“任务时间为三个月。等你完成所有任务，就能回到自己身体里活过来，同时附赠一份小奖励。”
“行。”凌尘答应得利落干脆。
系统拿出合同，凌尘一边在脑中扫阅，一边随口问：“这份工作有没有五险一金啊？”
“……没有的呢亲。”系统皮笑肉不笑。
黑心资本家，统扒皮，强买强卖，吃宿主不吐骨头。凌尘痛骂。
但他也没得选，合同上没看出其他问题，于是签了字。
刚签到一半，他忽然想起什么：“对了，你刚才说回到自己的身体……我的身体还活着？”
“嗯，不过现在是植物人状态，”系统道，“你不完成任务，它是不会苏醒的。”
“它现在在哪里？”
“我只能告诉你在医院，其他的就不能多说了。”
“哦。”凌尘没问题了。
等他终于签完字，系统收起合同，这才彻底松了口气：“好，那从现在开始，我们的利益就一致啦。现在发布第一个主线任务：你要被这位女顾客买回去，跟她回家。”
“？”
可这女顾客如果买他回去，大概率是要给心理疾病患者做宠物的啊。
要是碰上个不太好对付的，那也很惨无狗道。
对方会不会死另说，他自己可能都会死。
毕竟如果自己情绪和精神状况不稳定，对小动物会怎样就很难说。当然并不是说每个心理疾病患者都会欺负小动物，但毕竟概率比较高……
凌尘不死心：“一定要跟她回家吗？不能逃走吗？”
“Nonono,”系统晃了晃赛博手指，“任务对象在她家里，你不跟她回去怎么做任务。”
“？？”凌尘突然明白任务真正的险恶了，“任务对象是不是很容易死？”
“这……”系统有点心虚，“可能有点吧，不过我相信你，你一定可以完成任务的。”
凌尘瞬间脑补出一个精神状态极度不稳定，动不动把自己搞到快死，而且长着一副天使脸蛋，却喜欢对狗阴恻恻笑的蛇蝎美人。
“你可别想跑，合同签都签了，不遵守会判定违约，后果你知道的。”系统警告道。
“……”
看来，只能祈祷任务对象有点人性了。
耳边再度传来争论声：
“哎行行行，姑娘我说不过你……”那男老板终于松口，“八万八，八万八就八万八，发发发！……哎呀，发个球儿啊，本儿都收不回来呀！”
他一边说着，一边有些恨恨地斜眼瞪着腿边的萨摩耶——要不是它今天突然抽风，也不至于只能卖出这点价！
这么想着，他趁着女顾客不注意，反手狠狠拧了萨摩耶后腿上的肉一下，拧得大白狗后腿重重一抖。
凌尘吃痛，条件反射往后一蹬。他有些控制不住身体本能，吠了一声，又反身张嘴咬了男人一口。只听男老板“嗷”了一声，手上顿时多出两个嗞嗞冒血的小口！
“怎么了怎么了？”女顾客正在清点用于付款的现金，被老板的叫声吓了一跳，快步朝这边走来。
“没事，没事……”老板死死捂着受伤的爪子，不敢让女顾客看见。开玩笑，要是被顾客知道狗咬人，这只狗以后都别想卖出去了，“刚刚有只苍蝇差点飞进我眼睛里，吓得我叫了一下……”
他干巴巴地笑了两声：“呵，呵呵。”
“喔，”女顾客狐疑道，“我怎么感觉……这狗不会暴起伤人吧。”
她可是听到了刚才一声狗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