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尘难以认同。
他就像一个被困在角落,无所适从的小孩,他只能看着一切在他眼前发生,却什么也阻止不了。
当初是赵辞镜非要自己同意和他在一起的,后来又是赵辞镜主动把他拉黑的。
他永远只能跟在对方身后,情绪和心都被对方拉扯,完全被动的姿态让他非常难受。
而如今又多了个现男友。
诚然,分手已经三个月,对方再谈新的自己也没什么好说的。
感情就是愿赌服输,无论对方怎么做都不后悔。
既然当初同意和他在一起,就已经做好了结局是这样的准备。
只是还是不甘心。
就算对方是自己的替身也不甘心。
既然都甘找替身了,为什么就不能来找他本尊?
难道是一气之下拉黑了自己后,现在又拉不下脸来求和?
他又不会笑话他。
凌尘的脑子纠结得都快扭成一团了,萨摩耶耷拉着脸,嘴角下压,看起来有种滑稽的好笑。
赵辞镜走过来,摸了摸它的脑袋:“摇摇怎么了,不开心?”
“……”摇摇一脸幽怨地盯着他,还不是因为你。
双相的快速循环就是这样,像一把失控的大摆锤,也许前一个晚上还深陷抑郁的漩涡,过了一个晚上情绪又被抛了上来,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停止。
当然也有短暂的情绪平稳期。
赵辞镜现在看起来就挺平静的,他又撸了一会狗头,站起身来:“走,我带你出去溜溜。”
萨摩耶的大尾巴又自己摇了起来。
·
赵辞镜牵着狗绳,走在人来人往的街上。
西门老区这边的街坊许多都认识,有的人知道他在二院住过院,会拉着孩子躲远,一边拿奇怪的眼神看他。
但大部分人不知道,或者知道了也没有躲远。
因为周女士惯常与人为善,赵辞镜又长得讨喜,性格也讨喜,路过时大家都乐意和他打个招呼。
仿佛离小时候在南城那段人人喊打的日子已经很远很远。
赵辞镜在楼下小商品街的一家小卖部买了两根冰淇淋,一根草莓味,一根牛奶味。
他把牛奶味的撕开咬了一口,牵着狗溜溜达达走着,一边走一边和狗子聊天:“我男朋友打电话叫我出去玩,我带你一起去。他好像不太喜欢你,可能是还没有领教过狗子的魅力,你到时候表现好一点,他一定会被你征服的。”
“……”萨摩耶恨恨磨牙,又是这个男朋友,他倒要看看是何方神圣。
赵辞镜这话说的,像个单身父亲带着孩子去见相亲对象一样,百般叮嘱孩子要听话,讨对方喜欢。
……太过分了。
是可忍孰不可忍。
单亲家庭小孩凌尘跟着赵辞镜走到附近一所公园的时候,那里有很多父母和小孩正在放风筝。
孩子们都放了暑假,三五成群地约出来玩。
他们可能一开始不认识,闹一通就变成了世界上最好的好朋友,疯玩一个下午的风筝,然后又分开,转眼就把彼此抛在身后。
但这个下午的阳光会被永远印在童年的记忆里,会褪色,不会消失。
阳光落在一人一狗身上,赵辞镜四下张望着,没有看到想看的人。
他皱着眉头拿出手机,拨打电话:“喂……啊,你又忽然有事?我还给你买了冰淇淋,特意挑的草莓味……”
萨摩耶抬起头,看着赵辞镜失落地放下手机,低声说:“他不来了。”
每次都是这样。
好像自从出院之后,就再也没有真的看清过那人的脸。
这本该是件很容易令人怀疑的事,赵辞镜却没有多想,或者说是在逼自己不要多想。
现在这样就很好,他想,不要让他再消失了。
凌尘看着赵辞镜把那根草莓味的冰淇淋也撕开,在心里幽幽叹了口气。
终究只是自己的替身啊,连喜欢的冰淇淋口味都一样。
而且身在福中不知福,自己都吃不到的冰淇淋,他居然还爽约。
简直可恨。
公园的草坪上,盛夏的青草格外繁茂,萨摩耶的爪落在上面,感受着草微微向上的韧性。
这天的阳光没那么晒,所以草坪上有很多狗,从戴着小发夹的约克夏到身形巨大的阿拉斯加,它们汪汪吠叫着,落在凌尘耳中就成了另一副模样。
“哎呀你踩到我了!好痛!”
“对不起嘛,要不你也踩我一下算扯平。”
“我一只博美,你一只巨型哈士奇,我踩你一脚和你踩我一脚能一样吗,这怎么扯平?”
那边,一只博美悍然上前,和二哈扭打在一起。
凌尘:“……”
“主人主人我要喝水!”
“主人主人我要玩飞盘!”
“主人主人我想交/配!”
另一边,一只泰迪口出狂言,对着空气骑了起来。
凌尘:“…………”
“看我电动小马达!”
这是在草地上奔跑疯狂抖臀的小短腿柯基。
“这群家伙都是傻比,耻于与他们为伍。”
这是在角落里独自冷艳的黑白花边牧。
“嘿嘿,又偷偷翻了主人家的冰箱,鸡腿真好吃……”
这是看起来憨厚,实则心眼极坏的老抽色金毛。
对于萨摩耶来说,狗语不是外语,所以凌尘不使用15s速成外语的系统道具也能听懂。
赵辞镜松开了萨摩耶脖子上的狗绳,放它在草坪上和小狗伴们一起玩耍。
然而对于凌尘而言,他的感觉可能就和旁边那只边牧一样,觉得自己和同类格格不入吧。
赵辞镜看见了脚边那只边牧,觉得它长得挺好看,问边牧主人:“它叫什么名字呀?”
“问我吗?”边牧的主人是个打扮精致的女大学生,小姑娘从手机上抬起头,见来问自己的是一个小帅哥,脸红了红,“它叫边博士,是只很调皮的狗。”
“哦……”赵辞镜蹲下身,抚了抚那只边牧干净的毛发,“它长得好可爱。”
闻言,萨摩耶内心怒然大勃。
他居然说别的狗可爱?
还当着自己的面说?
简直一点都不把自己放在眼里!
系统都快被他脑海里无能狂怒的火烧成灰了,着急忙慌道:“熄熄火,你不是真的狗,不要和狗扯头花。”
“……我没有。”凌尘嘴硬,不过也确实意识到自己不能和一只狗一般见识,悻悻地趴下身。
那边,赵辞镜还在和小姑娘聊天:“它几岁了呀?”
“快两岁了,”小姑娘说,“小时候还更听话些,长大后反而越来越调皮了。你这只叫什么名字?”
“它叫摇摇,应该是一岁半……”
凌尘趴在一边,只觉得越听越难受?
什么话要讲这么久?
不是说出门是来溜他的吗?
凌尘已经选择性遗忘了赵辞镜其实一开始想要见的是现男友,萨摩耶固执地张嘴叼住赵辞镜的裤脚,想把他给扯走。
更令狗生气的是那位边博士。
“这个人摸得狗好舒服……”赵辞镜一边说话一边撸狗,边博士眯起眼睛,看上去被摸得十分惬意,一只耳朵竖着听人类聊天,“好像还很大方,他家狗半夜去厨房偷吃打碎了碗都不生气。我决定等下就跟着他走。聪明的狗要学会为自己挑选主人。”
凌尘:“……”
凌尘:“???”
谁允许你挑选主人了?
谁允许了?
萨摩耶毫无预兆地大声狂吠起来,冲着边牧龇牙咧嘴。
“汪汪,汪!”
旁边聊天的两人停下了,边牧被兜头喷了一脸口水。它一脸莫名地看着突然发疯的萨摩耶,忽然露出鄙夷的眼神。
“有这么好的主人还情绪这么不稳定,”它鼻孔朝天,眼睛斜着看向萨摩耶,“一点都不如我乖巧!”
疯狂萨摩耶:“……”
边牧甚至还趁机摇着尾巴欺身而上,蹲在赵辞镜脚边眼巴巴地看着他。又主动躺倒在地上展现自己腹部柔软的白毛和任撸任抱的特性。
它真正的主人都看不下去了,哭笑不得:“……吃里扒外的家伙!”
边博士厚着脸皮不为所动。
萨摩耶不甘示弱,一屁股把它挤开了。两只狗抢着在赵辞镜面前卖萌,一时场面颇为混乱,赵辞镜表情空白,不知道自己怎么搞出了这种修罗场。
事情以赵辞镜决定为萨摩耶戴上狗绳,提前带它回家告终。
被主人亲手戴上狗绳的萨摩耶得意得尾巴都要翘上天了,一脸睥睨地看着手下败将边牧:不管怎么样,他还是只会带我回家!
萨摩耶得意得走路都雄赳赳气昂昂,直到听见系统幽幽叹了口气:“唉,最终还是和狗扯起了头花。”
“……”凌尘猛然一清醒,反应过来自己刚刚做了什么。
“你告诉我我的神智会受到这具身体的影响和同化。”凌尘冷静开口。
这样他就有理由欺骗自己刚刚的行为不是出于他的本意了,快说啊!
系统:“很遗憾,并不会,你就是你,就算和狗扯了头花还是你。”
“……”
“崽啊,争口气吧,”系统的语气恨铁不成钢,“你得有点正宫气场。”
凌尘:“……”什么东西啊!
经过一番系统的打击,萨摩耶的表情魂不守舍。
不过因为视角原因赵辞镜看不见它垮着张狗脸,他只看到前面小巷子里刚刚发生过群殴的现场,萧苟又在那里扒人家裤子。
“……”这人是有什么特殊癖好吗?
幸亏小时候没有扒过他的。
出于觉得自己应该在朋友干坏事时离远一点以保持体面的想法,赵辞镜想绕路过去以免被萧苟发现。
然而萧苟还是看到了,还冲他招了招手:“小镜——过来呀。”
“……”赵辞镜只好牵着狗走了过去。
一人一狗站在墙根边罚站一般,看着萧苟手脚飞快地扒人裤子。
他干这事显然很熟练了,一抓,一拉,搜一遍,然后扔到旁边的裤子堆。上次那位秋裤帮大哥的央求显然没被他听进耳里,这次大家虽然没人大夏天的穿秋裤,内裤上印着的还是一溜儿喜羊羊或派大星,显然又是秋裤帮,可以说帮风非常统一了。
等萧苟忙完,赵辞镜和他一起走在回家的路上,不由得问:“你为什么非要扒他们裤子,直接搜口袋不就行了吗?”
“不一样的,”萧苟说,“你是不是觉得他们没做过什么坏事,就总被我扒裤子,觉得我有点过分?”
赵辞镜挠了挠头:“倒也没有……”
其实的确有点这种想法,但不能直说。
毕竟在他眼里,秋裤帮的人也不算罪大恶极,何必纠缠着不放。
“其实他们说是小混混,实际上就是在街巷间到处乱窜受保护费的,”萧苟忽然解释,“经常向学生敲诈勒索,收不到钱就扒人家衣服裤子,害得人家在厕所里不敢出来。这群人在派出所都挂了名的,是真正的恶人。”
萧苟低着头:“你还记得小时候南城那伙人么?他们比那群小孩年纪更大,手段也更多,老师管不了,家长管不住,就让我来帮他们管。”
赵辞镜当然记得当年那群小孩,在他们的家长父母眼里是可爱的孩子,在被欺凌的自己眼里是张牙舞爪的恐怖恶童。
也许在被小混混们敲诈勒索的人眼中,秋裤帮也是这样吧。
只是因为他们打不赢萧苟,才会显得有些滑稽可笑,实际上还是违法犯罪的团伙。
萧苟的做法也无非是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
其实还有更深层次的原因,但萧苟没有说。
“不过……你还是回学校好好读书吧,”赵辞镜有些担忧,“为了这些人耽误前程不值得。”
萧苟看着他,有点惊讶:“啊?没有耽误,我还在读书呢。”
“……你不是退学了吗?”
“谁说的,”萧苟笑了笑,“我上学期期末还进步了不少。”
“你自己说的啊,上次你还说来鱼尾市是为了创业。”赵辞镜瞪着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