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岓本想从顾七腿上下来,毕竟他这么大个人压在人身上肯定不好受。
可顾七却收紧了手,制止了他的动作,在他耳边低声说:“别动。”
傅岓心一怔,便没再动了。
“顾七。”,他唤了一声。
顾七温声应他:“嗯?”
思索之后,傅岓还是决定把刚才就想说的话说了出来,他问顾七:“三日后的出征,你会带上我吗?”
这不像是在询问,更像是在请求,以他对顾七了解,顾七肯定不打算带他,他知道顾七怕他受伤。
可他难道就不怕吗?
顾七搂着他,没说话。
傅岓抬起头来,他望着顾七的眼睛,那双眼睛似乎总是深沉沉的,藏着他看不透的东西。
他仰起身,又吻了一下顾七,也没再开口问顾七。
三日后,集军拔营。
黎族主营所驻之地,距离清关城大约六七十里,在距离二三十里外的地方,也有一支军队,黎族专门防止平朝军队偷袭的。
按照方浔所说的,黎族的主要力量是主营,前方队伍只不过是起到一个传信作用,所以他们打算兵分两路。
顾七和谭同景领军绕过前营突袭主营,而程沐和段扬攻打前营。
城门口,傅岓和方浔在送顾七一行人。
顾七没着盔甲,还是一身便服,在一众人里显得特别单薄。
有众多人在,傅岓也不好表现得过于亲昵,他只能看着顾七,顾七也望着他。
不知过了多久,他听见方浔的声音,说:“预祝殿下旗开得胜。”
军中士气高涨,可傅岓从知道顾七要走的时候,他心里就一直堵得慌。他忍住了想去抱住顾七的冲动,勉强挤出个笑容,望着顾七的眼睛,说:“殿下平安。”
顾七望着他的眼眸,应了一声,便转身走了。
等军队的尾巴都快看不到的时候,傅岓还在望着行军的方向。
方浔看着他失落的样子,笑了笑:“傅兄,你这样,我都要以为你是送夫出征了。”
傅岓没理他的玩笑。
方浔走过来,他在傅岓身旁颇为认真地问了一句:“傅兄,你想跟上去吗?”
傅岓这才回头看他,方浔还是一脸温和。
“你…是顾七的人?”,傅岓斟酌一番,还是问出了口。
第一次见方浔的时候,傅岓并没有起什么疑心,一个温润的军师,似乎很符合方浔的气质。
可当顾七出使边关,方浔跟上来的时候,傅岓就开始怀疑了。
起初,程沐说他是囯将军的奸细,他也猜想过一番,觉得没道理。囯述与顾七的交情有多深他不清楚,可方浔与囯述的交情必然不浅却是事实。
他是聪明人,当然看得出来,不让囯述回边关是因为平朝皇帝忌惮,那么囯述一人在京城估计也不好过,方浔选择回边关,有两种可能,一是他本来就想回,二是被囯述送来的。
本来傅岓觉得第二种猜想更合理一些,可自从他喝醉那晚到了顾七的房中,他就不得不怀疑,是谁告诉顾七的?目的又是什么?
方浔听了他的问题,是半分神色也没变,还是一副从容淡定的样子,笑着说:“傅兄还真是聪明。”
平静的语气却让傅岓的心里不由一怔。
方浔是南朝的人。
他心里突然生出了一丝寒意,如果说方浔是南朝的人,那又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
而顾七又是什么时候把方浔放到了囯述身边?想做什么?保护?还是另有目的?
方浔见他神色复杂,脸色有些不好,担忧地唤了一声:“傅岓?”
傅岓这才稍稍回神,他努力在心里劝说自己,意料之中意料之中,可他心里还是没由头的一阵失落。
他对顾七,还是知之甚少。
“你知道我和顾七的事?”,他问方浔。
方浔愣了一下,不知道该怎么答,因为他不确定傅岓要问的是以前的事,还是现在的事。
他看了一眼傅岓,傅岓就淡声补了一句:“以前。”
这次方浔听懂了,却还是不知道怎么答,只能硬着头皮答了一句:“知道,一些。”
但凡知道傅岓和顾七往事的人都知道,那是一个禁忌,不能提。
“我和他以前……”,傅岓也不知道自己究竟想问什么。
方浔卸下了防备,他很怕傅岓会逼问他以前的往事,不过还好,傅岓似乎也没有那么想问。他知道傅岓心里在想什么,便认真地说了一句:“你和主上,以前很有缘分。”
他说这话的语气不再像往日那般总带着点和风细雨的感觉,而是带着深深的感慨。
方浔一句“很有缘分”,确实说明了他和顾七从前关系匪浅,傅岓不禁想,会是和现在一样吗?
两人又站了一会儿,方浔恢复那副波澜不惊的样子,他笑着说:“傅兄,回去吧,主上可是托我好好照顾你,你要是在这儿着了凉,我的命可就没了。”
哪有这么严重,方浔这话明显就是在调侃他。
不过,的确也不可能一直在这儿站着,人都走了。
傅岓没理方浔,自己转身走了。
走了几步,他又突然停下来,方浔在他身后,还以为他落下什么东西了,也停了下来。
然后,他听到傅岓问:“你刚才是不是问我,想不想跟上去?”
方浔笑了,他看着傅岓:“那也不是现在啊,他们前脚刚走,我们就马不停蹄的跟上去,肯定会被遣回来的。”
傅岓觉得他说得有道理。
回到府中后,傅岓去了顾七的房间,虽然那里没人,不过能让他安心。
反正还不用怕被人发现,不去白不去。其实傅岓仔细一想,也没什么好瞒的了,毕竟好像只有程沐那傻小子不知道了。
这样一想,傅岓还挺同情程沐的。
他走到顾七的书桌前,上面有一本翻开的书,他瞥了一眼,大概是一本讲治国的,也没太在意。
然后他目光一转,看到了压在这本书底下的一本书,看纸张似乎很旧了,他伸手把书抽了出来。
看到书的瞬间,傅岓脸色立马就沉了下来。
这是那日在密室里看见的那些书?
虽然没那日那么大的反应,但傅岓心里还是猛地颤了一下,他努力压下心里的不舒服,随手翻了两页。
很奇怪,这本书上的字虽与他刚才瞥见的那本并无太大的差别,可他总觉得哪里不对。
他皱了皱眉,伸手拿起了桌上的那本书,把两本书放在一起对比。
确实有些不同,他仔细看了一下内容,刚才摊开的那本,有些字他认不出来,他又伸手拿了桌上其他的书,一一比对。
傅岓惊讶地发现顾七这里的书,居然或多或少都有他不认识的字!
他捏着两本书,瞬间生出一阵寒意,一股莫名的恐惧爬上了他的心头。
他低头又看见了几副画卷,他想伸手去拿,门外却突然传来了敲门声,还有方浔的声音:“傅兄,你在里面吗?”
傅岓思绪被打断,他放下书,去开了门,然后有种干坏事被抓包窘迫,他僵硬地问方浔:“你怎么知道我在这儿?”
方浔笑着说:“我猜的。”
傅岓也不好意思再多说,便又问他:“有事吗?”
方浔敛了笑容,道:“云织她说有事找你。”
云织?那小丫头找他能有什么事?
“在哪儿?”,傅岓问。
方浔说慌说得自然:“在后面那个水池边的亭子里。”
傅岓也没多想,真以为云织找他有事,抬脚走了。
待人走远,方浔才进了顾七的房间,把门关上了。
他刚才只是猜想傅岓会在,没想到人真的在这儿,他本来是想找傅岓谈出城的事。
可刚刚傅岓开门的时候,他明显察觉到了傅岓脸色不对,他心中一紧,担心傅岓是不是看到了什么东西,便随便找了个理由把傅岓支走了。
进了门,方浔巡视了一周,最终目光落在了有些凌乱的书桌上。
他走近一看,桌上零零散散摊开了许多本书,他皱着眉头,凑近了些。
看清书上的字后,他心头一惊!其中有一本书上印的竟是涼朝的字?
涼朝……不知道傅岓认出来没有?
惊讶过后,方浔转念又想,要是傅岓认出来了,刚才估计就不会同他说话了,而是拿剑架在他脖子上了。
方浔拿起那本书看了看,只是一本很普通的诗词,内容没什么太多值得考究的东西。
随后,他同样也看到了那几副画轴,他伸手拿过来,将画打开了。
画上是一个女子,姣好的容貌,即便是在有些发黄的画卷上,也丝毫没有被岁月侵蚀。
仔细一看,画上的女子,眉毛、眼睛都和顾七十分相似。
想来,画上便是顾七的生母,赵樾熙,平朝的熙贵妃了。
最后,方浔拿着那本书和那些画卷,退出了房门。
画且不说,一本涼朝的书,若日日摆在傅岓面前,难保傅岓不会想起什么。
另一边,傅岓按方浔所说,来到了后院池边的亭子里。
别说云织了,他根本就没见到有人,意识到被骗了之后,傅岓脑袋一滞。
不对!等他回到顾七房间之后,东西早就不见了。
傅岓不知是该骂自己蠢,还是骂方浔卑鄙。
果然,越是人畜无害,越喜欢玩阴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