审讯结束后孙行舟将摄像机收好，身旁其他的侦查员开口问道：“这群人是带下去，还是留在这？”

李小山“呵”了一声：“留在这呗，他们不是挺能耐的吗，让他们怎么上来就怎么下去。”

李大海用鞋侧踢了他一脚：“你闭上嘴。”他还挂念着自家这个臭弟弟伤人的事，看到地上那个人的被箭矢洞穿的肩膀便一阵头疼。伤人了啊，这事要是捅出去，回去又得挨罚扣奖金。23队里最不省心的就是李小山和金满，每次任务奖金都快扣个精光。

孙行舟看了一眼地上那群人，说道：“人先留在这，我去找队长，看他怎么处置。”

随着“咔嚓”一声脆响，陈佳佳把男人身后的手铐摘了下来。

男人坐在地上，察觉到手上的动静，错愕地抬起头，看向陈佳佳：“你……”

“行了，问完话了，你可以走了。”他收起手铐，一副无所谓地模样对着他说。

“就这样让我走了？”男人难以置信，他警惕地看着陈佳佳，怀疑这是他的计谋，他可不信陈佳佳真的那么好心。毕竟刚刚那一段审讯，眼前这个男人已经给他留下了难以磨灭的恐怖。

“不然呢，你要是不想走，那你自己留在这吧。”陈佳佳收好自己的东西，拿出解锁工具，继续开着一旁小房子上的门锁。这一次，男人没有拦住他，一是知道自己打不过陈佳佳，拦也没有用。二是这房子里有没有什么宝贝，他自己也不知道。

当年来勘州的进化神教替他们修好信号塔以后，便将这控制室锁了起来，告诉他们闲杂人等不要随意入内，不然就会破坏信号塔的信号。他们没有太大的好奇心，有了信号比别的什么都重要。

于是他们每隔一段时间都派不同的人来信号塔巡逻，防止有人破坏信号塔。要问他们这信号塔是怎么修好的、怎么发出信号的、这控制室里面有什么……他们便一问三不知。

门轴长满了铁锈，推开时发出尖锐刺耳的响声，门上集聚的木头碎屑被抖落下来，簌簌落了满地。

门内是密密麻麻的仪器，勘州是小县城，仪器也尤其笨重，占据了整个房间。或许是防止仪器积灰损坏，房里用了当时最好的防尘材料，房间里没有什么积尘，看上去像是被人清扫过一样，与乌黑的窗户截然不同。

仪器上灯光闪烁。陈佳佳眯起眼。

身后那个原住民提到过，平常没人进入控制室，如今仪器也仍旧显示运行中。但陈佳佳能确认，此时此刻勘州的信号没有接通。这就说明，控制信号开关的地方不是这里，应该还有一个远程中控室。

陈佳佳的视线扫过一台台机器，他忽然蹲了下去，伸手在桌子之下的角落里摸索着。收回手时，他的指尖捻着一个熟悉的黑色方盒——监听器。

他的第六感一向很准，他总觉得这桌子的角度适合放点什么东西，果然，他在桌子角落贴近墙壁的缝隙里挖出了这个东西。

这贴监听器的手法也莫名熟悉。

陈佳佳翻看着掌心的监听器，眉头逐渐紧锁。这一款监听器虽撕掉了标签，但陈佳佳知道，它是前年绿洲产的新品，特供给侦查局。这种东西只有侦查局内部的员工才能搞到，外面的人可拿不到这个。

为什么这个东西会出现在这里？它到底是谁留下的？是侦查局的队员？还是那群来修信号塔的进化神教？又或者……两者并之？

“队长。”身后传来了一声叫唤，陈佳佳回过头去，正好看见一个逆着光的身影站在门前。

陈佳佳手一转将监听器藏进随身的挎包里：“处理完了？”

“对。”孙行舟看了一眼站在门外的那个男人，回应道：“已经审完了，录像也备份了，等着回去再整理，接下来的人怎么处置？是解决掉吗？”

站在不远处的男人听到他的话，瞬间警惕起来，眼睛余光在地上搜寻着想要找回他的那根铁棍，但他忽然又想起来，自己的铁棍早就被陈佳佳丢到山下去了。

“哈？”陈佳佳听了他的话以后眼角一抽：“你在说什么？你想回去挨罚吗？”

“我们出来前接到的任务就是除掉所有的不安定分子，难道他们不符合要求吗？他们攻击侦查局成员，早就足够给他们定罪了，按照规定，我们可以处理掉他们，还高危区一个稳定。”他义正辞严铿锵有力地说道。

陈佳佳听着他的语气，瞬间明白了他的意思。他一秒入戏：“不行，就算他们现在是非法组织，在过去的那么多年里，他们为高危区的稳定作出了突出贡献，我们不能将他们全盘否定。”

陈佳佳话锋一转：“如果他们未来有归顺的意图，我会向组织请求，酌情替他们提出申请，降低他们的安全区入住申请。”

孙行舟唱黑脸，陈佳佳唱白脸，两者一唱一和着，门外的男人听得脸一阵红一阵绿。

陈佳佳拍了拍那个男人的肩膀：“好好努力。”便随着孙行舟顺着来时的路下了山。

“你说他能听懂多少？”孙行舟小声问道。

“百分之三十。”陈佳佳平静地评价道：“那个人不太聪明，你还得再重新找一个，再演一遍。”

“……”孙行舟语塞：“失算了，演得太早了。”

“你问出了什么？”

“这群原住民背后的指导者是进化神教，每一次他们下发任务都是通过短信，并且每一次的号码不同，IP不同，想要追溯需要一点时间。”

“我那审的二十几个人情况也一样，这些人都是外围的小员工，接触不到进化神教的核心人员，提取不到什么有用的信息。不过我发现进化神教每一次给他们下发信息都是随机抽取一个人，将短信发到他的手机里。他们没有专门用来对接信息的人员。”

说到这，孙行舟不太认可：“他们怎么确定，自己把信息发给的那个人一定会把任务交代出来，就算他把任务藏了起来，也没有人会知道。”

“那不重要。”陈佳佳拨开身前的灌木丛：“因为进化神教根本就没打算信任这群人，他们只是下达命令，他们不在乎这群人听不听，也不在乎他们能把任务完成得怎么样。”

孙行舟想起他从那些人手机里翻出的信息内容——“前往xx市收集衣服，放在xx店铺。”、“收集xx吨铁，xx吨塑料……”“前往xx市xx区支援，带上武器”……

他们的任务就是收集资源，或者支援其他队伍，进化神教会派人去收取他们提交的资源，并且给他们一定的分成和安全区的货币。

是的，是安全区的货币。

安全区和高危区的通过资源和货币在黑市交换，安全区的人获得低价物品，高危区的人获得安全区货币，用来购买安全区的户籍。

兜兜转转，他们做了那么多还是为了一个合法的安全区居住资格。

从结果上看，进化神教似乎真的是在帮助更多的人离开高危区，前往安全区。

“但是从信息上看，这个进化神教也不是多坏的组织。他们做的都是帮助人类的好事，要是他们对侦查局没有敌意，肯和侦查局合作，那我们建立新安全区的任务也轻松很多……”孙行舟感慨了一句。

但陈佳佳没有说话。

在任务的档案中，进化神教一直是一个消极的形象，他们将公有资源私自占为己用，还将土地围圈起来，阻止侦查员进入，妨碍安全区建设。他们坏，但没有坏到无药可救的地步。他们的一切行动驱使都是为了钱。

这些都是所有侦查局成员得知的信息。

但陈佳佳不一样。他家里有人脉，他还知道一些其他侦查员不知道的消息——进化神教涉嫌给正常人类注射丧尸病毒，导致大批量人类受到感染，异化成丧尸。这也是东环沙案件的内幕。当时攻击侦查队的那一群丧尸，便是进化神教创造出的新丧尸。

这些消息都是他偷偷打听到的，但他的权限不够，没有办法获得更多的信息。

因此，陈佳佳才和唐煜走得近。因为在整个23队里，只有唐煜的管理员权限最高。毕竟他虽年轻，也算是在侦查局里工作了数十年的“老员工”。他肯问，唐煜也肯告诉他，他们便开始悄悄着手调查进化神教的相关资料。

这一件事他们没有告诉其他人，因为在侦查局里，他们碰见的任何一个人都可能是进化神教派来的内鬼。

天知道，为什么一群高危区的家伙能有这么广的人脉，这么长的手……

进化神教的信息错综复杂。不是简单的对与错能够评判的。陈佳佳想要弄清的，是那群人到底要做什么。他想知道他们的目的。

他们确实清除了丧尸、清理了高危区，给高危区带来了安定，直接和间接救活了更多的人。他们和安全区里的人进行交易，真的只是为了钱吗？安全区的货币只有在安全区里才能使用，在高危区里如同废纸。

交易的双方一向是等价物，若是以物易物，陈佳佳便能理解。但进化神教却愿意给出大量资源换来几张安全区的钱币。他们做这些，真的只是为了让更多的人买下安全区户籍吗？

他们要当大善人，那他非要看一眼，他们这幅皮囊下藏的到底是什么心思。

走回平坡时，其余的人还守在原地，那些袭击者背靠背被丢在一起。

杨华枝和舒安将剩下还没录入的城市信息录入完毕，收回飞行器，正在检查数据。

陈佳佳走下来，其他侦查员对着他行礼。那群袭击者见下山的只有侦查员，心里凉了半载。

“人审完了，存了记录，那这些人就放在这吧。他们也是有本事的人，解开绳索这点小事可难不倒他们。”陈佳佳扭头看向舒安：“你的数据录了多少？”

“已经全部录完了。”

陈佳佳挑眉：“这么快？”勘州地图有些小，但按照他以往的经验，至少得七八个小时才能录入完毕，这还不包括校验的时间。

“有高手帮忙，小事一桩。”舒安竖起大拇指，示意他看向一旁的杨华枝。

杨华枝没有理会他们的讨论声，她的视线在生成的地形建筑图像上快速扫过，检查着漏洞。能源局的图像修复系统很高级，生成的结果基本没有问题，也省下她很多功夫。

他们录入的只是建筑信息，没有生物信息，但她眼尖地从一一截截视频中捕捉到了异样。

浓烟、火光和人影。

在城区中进行清剿任务的侦查员在杀死丧尸之后会焚烧尸体进行清理，但若只是一小片烟雾，在俯视图中并不显眼。如今画面中显示的大片黑雾弥漫了街道，显然，这一次他们碰到的丧尸数量尤其庞大。她把这个想法告诉了陈佳佳。

陈佳佳看着显示器上放大的画面，眯起了眼。

“我没有收到他们的支援请求，他们那边行动没有出现差池。”话是这样说，但陈佳佳还是即刻下令：“既然信息已经录入完毕，那我们现在就下山，和B组集合。”

“是！”

他们将东西收拾完毕，发动车辆向着山下开去。

原本坐在地上的袭击者见状，开始在地上摸索起石头，试图隔断自己手腕上的绳索。他们的武器和手机都被这群侦查员收走了，如今身上什么都没有，只能就地取材。

这时，山上传来窸窣的声响，他们警惕地望过去，只见一个熟悉的身影窜了下来。

“大智？”有人看清了他的面容：“我还以为你死了，没想到你还活着……快，快来给我们解开这些绳子！”

叫做大智的男人连忙跑过来，给他们解着手腕处的绳索。

“那群侦查员没对信号塔做什么吧？”

“没有啊，他只是在上面看了一眼，问了我一些话就放我走了。”

“这么好心？”他们狐疑地看着大智：“神教不是说，侦查员来了以后就会把信号塔拆掉，还把我们全部赶出去吗？怎么这情况和他们说得不一样？”

“谁知道他们在想什么，他们不懂信号塔就行了，我们也打不过他们，等他们走了以后，我们赶紧把入口全都堵住。”

“对，把高速路炸掉。”

“不行啊，炸掉以后我们也没办法出去……”

这时，埋头替大家拆着绳索的大智突然开了口：“那些侦查员不是没杀我们吗？我觉得他们也没有传说中的那么坏。”

众人一静，只听见大智的声音在人群里响起：“要不，我们投靠他们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