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彻闻一定不会答应和我成亲。”周贺丹说。
“他敢!”
周贺丹掩唇噗嗤笑了。
沈彻闻也意识到这话莽莽撞撞跟个毛头小子似的,同样笑起来。
“总之,他心里有你,我打包票。”沈彻闻得寸进尺,摸上了周贺丹的肩膀,凑近了他说,“我会比老二对你更好,还比老二长得更英俊潇洒。虽不是皇族,家里也多多少少有个王位,总之跟我成亲不亏。”
周贺丹头微微仰着,跟沈彻闻对视:“那就看你表现了。”
沈彻闻悬着的心终于落了地。
周贺丹年纪小,比那个跑去十年后的自己还小上一岁,加上本来就容易没安全感,遇到这种事肯定会犹犹豫豫想很多,沈彻闻不打算逼他现在就有决断。
周贺丹进屋告诉了王大夫暂时不用落胎,王大夫没多问,只跟周贺丹说,如果打定主意要打胎,一定这个月来。
周贺丹答应下来,又给了王大夫几两碎银子,让她和从前与自己关系好的兄弟姐妹们分一分。
王大夫收下银子,同时絮絮叨叨同周贺丹说了许多要注意的事。
“出都出来了,吃了馄饨再回去?”沈彻闻问。
“好。”周贺丹说,“原是跟二殿下说身子不爽要去医馆才出来的,若是他之后问起来,得有个合适的理由。”
沈彻闻:“就直说怀了我的孩子,让他把你送西平王府去。”
“那怎么行?”周贺丹说,“而且我现在继续留在二皇子身边,不是更方便?”
“话是这么个话,只不过我担心你。”
周贺丹只笑笑:“放心,我瞒得住。”
“二皇子如果让你侍奉,该怎么办?”沈彻闻问。他相信周贺丹能保护好阿南,但就是……唉,沈彻闻毕竟是人,又没成圣,更没什么特殊癖好,哪有眼睁睁跟别人分享自己夫人的心胸。
“不会的。”
说完周贺丹径直坐进了馄饨摊子里。
馄饨都是店家提前包好,个头又小,下锅捞出来也不过转瞬,配着鸡汤海米就端了上来。
沈彻闻拿起筷子,抬头看向坐在对面的周贺丹。馄饨碗中飘出的氤氲水汽模糊了他的眉眼,只能看见对方略勾起的嘴角。
周贺丹的面孔与二十九岁的周向之重叠,沈彻闻心脏猛烈跳动起来,他怕自己忍不住会对周贺丹做些什么,只能端着面前的碗,大口吃起馄饨。
仓促在摊子上吃完,两人就一同回了王府。
到王府后,燕台意终于派人叫沈彻闻过去,吩咐道:“二殿下的话,他身边暂时不缺侍卫,平日里将庚大人带在身边,倒是埋没了大人的武艺。”
沈彻闻差点没听出来“庚大人”指的是自己,转念想起来自己现在叫“庚辰”,忙说道:“燕大人唤我庚辰就好,既来了二殿下府上,便是在大人手下当差听吩咐的人,不敢当一声‘大人’。”
燕台意点头,继续说:“倒是周公子是府里贵客,身边一直没合适的侍卫跟着,二殿下总是忧心。庚辰,日后你就跟着周公子,务必保护公子周全……
“二殿下关心周公子,你日后每隔几天,就来找我,把周公子每日做了什么说说。”
说完,燕台意朝着沈彻闻递了个懂的都懂的表情。
“这……”沈彻闻故意做出迟疑。
“我相信你是个聪明人,什么该做什么不该做,什么该说什么不该说,都清清楚楚。”
“属下领命,定不负殿下嘱托。”
燕台意摆了摆手,让沈彻闻回去。
沈彻闻回去路上一直在心里盘算。
什么情况,乐书音让周贺丹监视自己,又让自己监视周贺丹?
互相监视?
但细想也能大概明白乐书音的想法。
在乐书音的角度看,自己和周贺丹毫无私交,周贺丹一个府内幕僚不会与太子一党有什么牵扯,让平日里清闲无事的周贺丹监视太子府暗卫出身的自己,是完全没有问题的。
而自己,刚被赐给二皇子,必然没有归属感,觉得在府里是外人。这种时候,二皇子突然委派了机密任务,自己定然会感觉受到了信任,就算是单纯为了朝二皇子卖个好,也会认真完成任务。
只不过让沈彻闻诧异的是,乐书音竟然对周贺丹有所防备?
他在防备周贺丹什么?他想掌控周贺丹什么?
沈彻闻想不到。
周贺丹没权没势,完全依赖乐书音过活,总不会背叛乐书音?而乐书音一个闲散王爷,能有什么值得背叛的。
想法又多又乱,沈彻闻一时理不清思绪,便暂时抛诸脑后。
反正无论如何,自己现在有了光明正大站在周贺丹身边的理由,高兴还来不及。
阿南在周贺丹肚子里呆了四个多月,却依然像头几个月一样磨人。周贺丹呕吐的症状变得更加明显,食物几乎是刚入口,便会立刻吐出来。
沈彻闻变着法子的哄周贺丹多吃点东西,有了王府侍卫的身份,可以正大光明的出入府内,便经常去永桂街给周贺丹买一些可口新奇的吃食。
一开始沈彻闻外出,二皇子府还会派人偷偷跟着,去的次数多了,人也就并非次次都跟着了。
某次沈彻闻终于找到了机会,趁着买吃食的空挡,独自进宫了一趟,朝瑶贵人询问进展。
瑶贵人这些天一直在翻医书。
自从进了宫,从前烂熟于心的药理再没了用武之地,天长地久,许多信手拈来的东西也变得陌生。
“我这些天翻找了很多医书,觉得你说的毒,听特性很像木家家传。”瑶贵人说,“但木家稳坐南疆几十年,家传的毒种类繁多,毒性复杂,最要命的是那些毒的效果相似,解法却大相径庭,我目前还没办法确定到底是哪一种,要不你再跟我讲讲中毒人的症状?”
沈彻闻将乐书音如何渐渐虚弱,生命如何一点点流逝的,无比细致地告诉了瑶贵人。
“只有他一个人吗?还有没有别的人中过这种毒?木家的毒千奇百怪,有些类型的毒,明明是同一种,但在不同人身上,表现得可能不会完全一样。”瑶贵人一边将沈彻闻的话记录下来,一边引导他仔细回忆。
沈彻闻想到了什么,蹙眉问道:“如果同一种毒,表现得不一样,我怎么判断是同一种毒?”
“会有相似的地方。有的毒可能会让人逐渐失去知觉,有的会令人虚弱,有的会呼吸困难,只是在细节上表现不同而已。”
“那……或许有。”沈彻闻垂放在身侧的手渐渐握紧,指尖在掌心留下几道痕迹。
他如同傀儡一般木讷地将周贺丹如何一点点变得体虚脆弱的过程讲给了瑶贵人。
瑶贵人若有所思,还是没能立刻给出结论。
沈彻闻想,自己终于知道周贺丹为什么会变成十年后那副弱不禁风的模样了。
到底是谁,要害他的向之?!
沈彻闻眸中燃起浓烈的恨意。
他一定,一定要把那个人碎尸万段!
“所以,毒是木家下的?”沈彻闻追问道。
“不一定。”瑶贵人说,“只是可能性非常大,我需要确定毒的种类后才能彻底判断清楚。不过木家在南疆安安稳稳的,给老二下毒做什么?”
“木家……”现在的木家没有动机,但很快就会有。
木家的女儿,现任南疆王的孙女,马上就会嫁给三皇子。来日登上皇位的小皇帝,身上流着木家一半的血脉。
木家,本来就是最有动机谋害乐书音的。
只不过,木家给乐书音下毒的事,老三清楚吗?
他应当是清楚的……身处十年后的自己明确被谢青鸾告知,木偌瞳身死,疑似被灭口,但木家其他人目前还好好的……说明或许木家知道此事前因后果最多的,就是木偌瞳,因此老三才在事成之后宁愿留下把柄也要迫不及待先杀了他。
如今看来,乐书音身上的毒,应当和木偌瞳脱不了干系。
还有这毒,到底是通过什么途径下到的老二身上?在王府与自己朝夕相见的周贺丹又为什么会沾染?而与周贺丹生活在一处的自己,为什么没有中毒的痕迹?
看来一切或许都要先从木偌瞳身上下手了。
沈彻闻记得周贺丹前几日提过,三皇子很快要在京郊别院办场酒会,介时二皇子会带他一起去。
三皇子速来是个喜欢玩乐的性子,惯和三教九流江湖客们混在一起,隔上几个月便会在京郊宅子里办上次酒会,几个皇子得了空都会过去聚一聚,甚至皇帝偶尔得闲也曾带着冯贵妃亲临过。
沈彻闻跟三皇子关系好,只要身在京中,几乎每次酒会都要到场,二皇子不喜欢这种人多热闹的场合,除非沈彻闻拽着他一起,否则不会轻易到场。
但这次不太一样。
马上要到万寿节,今年皇帝又是整岁,万寿节比往年筹备更早,规模也更大。许多常年在封地的王公贵族都派了族中子弟前来为皇帝贺寿,京中比往日更加热闹。
也正因此,这次酒会将成为大燕上层子弟互相结识、联络感情的一次契机,二皇子就算是不想出席也身不由己。
沈彻闻隐约记得,皇帝给老三赐婚,就是在陛下五十岁的万寿节上。
不出意外,这次的万寿节,南疆王会派世子前来,木偌瞳作为长孙,也会跟着过来。
他不可能错过三皇子的酒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