臭鸡蛋黏在百里微胸前，月白色的衣服粘上了一片恶心的痕迹，散发出恶臭，也不知道这么大冬天那人怎么找到臭鸡蛋的。
他站在阶上，摇摇欲坠像是随时都会倒下。
眼见着周围人越来越多，殷晚渡果断上前一把抓住百里微的手，把他拉回了家里。
百里微的手很凉，殷晚渡刚一握上去就被冻了一哆嗦，犹豫了一下把怀里的汤婆子塞到了他另一只手上。
“拿着，别冻死了。”
百里微身形僵硬，迎着殷晚渡关切的目光第一次感受到不知如何是好。
他掩下眸中一抹异色，道：“多谢。”
声音低沉，看上去为刚才的事情伤透了心。
殷晚渡也不知道要怎么说，看着百里微落寞的脸一句话都说不出来，只得叫了陈管家准备热水，让百里微清理一下自己。
上朝的时间很紧，他看着百里微进了浴房才匆匆忙忙赶去皇宫。
已经是深冬了，京城的路上两侧铺着厚厚的一层雪，有扫雪的工人在路上忙碌着清除积雪，为马车开辟出一条可通行的道路。
阿木的车技尚生疏，早上又耽搁了一会时间，紧赶慢赶总算是没有错过早朝，到了皇宫他才骂自己，自己管这么多作甚？又不是自己被砸臭鸡蛋。
当时在想什么他已经不得而知了，只当是一时冲动加上怕百里微想不开，他在朝堂上站着，一直心不在焉。
“殷卿何在？”成帝一句话把他从发呆中唤醒。
他站出去：“臣在。”
他一个人站在堂中，成帝对着身侧的老太监试了个眼色，老太监立刻站了出来。
“殷晚渡接旨——”
殷晚渡意外的往上看了一眼，正巧对上了太子安抚的视线，他规规矩矩跪下。
“臣接旨。”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户部给事中殷晚渡，天惠聪颖，屡立奇功。更不辞辛劳，于是夜仍不忘问问大事，朕心甚慰。着吏部从重议奖，特晋升为户部侍郎。钦此。”
老太监走了下来，把圣旨送到了他手里。
殷晚渡领过圣旨，又钻了回去，这应当就是明昭去找成帝，给自己的补偿了，户部侍郎这个位子，相比于户部给事中，确实高上不少。
散朝之后明昭找到了他，这段时间他也一直有来往，殷晚渡对这位太子的印象不错。
明昭看起来心情很好，拉着他讲了许多话，多是在表达很高兴成帝果然没有失信，一个多月，殷晚渡的升迁总算是定了下来。
看着他志得意满，殷晚渡没忍心拆穿他，自己在户部，尹辉也在户部，这或许也是成帝能大胆让自己官阶一跃跃两级的缘故。
更别说这决策这么久才下来，他并看不到成帝对明昭的喜爱。
但是明昭都这么好了，让他高兴点又能怎么样呢？说了反倒不讨好。
明昭邀请他到东宫吃饭，说是庆祝他升迁，殷晚渡歪着脑袋想了想，还是摇头拒绝了。
“家里已经做好饭等着我了。”
明昭见状也没有强留，只是笑着道：“是四王子吧？”
殷晚渡点头。
明昭：“那你回去吧，他做饭挺好吃的。”
他也是尝过百里微手艺的人，比宫里御膳房还要好些，自然理解他。
殷晚渡一到家门口天上就下起了鹅毛大雪，天地都变成了白色，掩盖住所有痕迹。
有人倚靠着大门，往外张望着。
他快步走上石阶，到那人身边。
“你在这站着当门神？”殷晚渡不解的问站在门口没动作的百里微，又攥住他的手腕急急忙忙的往屋里赶。
这下反过来了，百里微的手暖融融，殷晚渡的手倒是冷冰冰了，他一握上他的手腕，就感觉像是窝了一个汤婆子，让人离不开。
百里微把手抽出来，把早上他塞给自己的汤婆子放到他手里，抿了抿唇，“有人到府前捣乱，我看着。”
陈管家也在前厅，见他回来了立刻大呼小叫：“大人你不知道啊，上午来了好多闹事的，还有人往门上泼狗血啊，我们擦了好久才擦干净。”
百里微抿着唇在一边不说话，看上去很是局促。
“银庭人？”
他看向百里微，发现他站在风口处，把他又往里拽了点。
百里微点了点头：“是。”
“报官了吗？”殷晚渡问陈管家。
陈管家道：“报了啊，可是被抓走了一批又来一批，抓不完。”
百里微的脸色有血苍白，看上去不安极了：“都怪我。”
他的声音脆弱又无助，或许他也不明白，为什么自己的同胞要这样对待自己。
殷晚渡看的心软了几分，尽力放软声音，道：“你别想太多了，回屋去吧，这事不怪你。”
百里微在原地立了一会，发现自己确实帮不上什么忙，便一人离开了，大雪纷飞，那背影看上去似乎下一瞬就要消散在风雪里。
殷晚渡眉头拧的紧紧的，这或许就是皇帝要的效果了，银庭对于自己国家的四王子要嫁给一个男人，反应确实很大。
“我之前倒是不知道京城里这么多银庭人。”殷晚渡若有所思的道。
“前些年银庭战败，送了四王子来玉国之后，国内银庭人就多起来了，有不少通婚的呢。”陈管家道。
殷晚渡看着屋外的茫茫白雪没有说话，山雨欲来风满楼，他心中总觉得不安。
午饭时百里微也一直心不在焉，殷晚渡也不知要如何宽慰，只能道：“我待会去找左街使问问什么情况。”
百里微这才有反应，抬起头来，道：“你能不能……”
他欲言又止，表情：“……能不能放过那些人？”
殷晚渡头顶上缓缓冒出一个问号，感情这人不是为了被银庭人找麻烦而烦恼，而是担心那些银庭人受到惩戒呢？
他心中莫名升起了一股怒气，道：“那些人都这样说你了，你一点脾气也没有？”
百里微：“你不是也没有？”
殷晚渡的话被塞了回来，一时不知道怎么回，最后只能气呼呼的道：“你就是活该。”
他囫囵吞枣般吃完了饭，便打着伞往外走了，百里微看着他怒气冲冲的背影，眼中闪过一丝思虑。
……
“消息传回去了吗？”百里微坐在书桌前，提笔在纸上写着什么，表情冷淡，全然不似方才在正厅中的懦弱姿态。
阿木站在前面，道：“已经开始往回传了，不出半个月，大王就能知道您的处境。”
他语气有点激动，“主子，我们是不是要回去了啊？！”
百里微抬眸，用看傻子的目光看了他一眼，叫他顿时噤声了。
“回去做什么？我们现在回去，不是撞刀口上了吗？”
“那您真的要嫁……同殷晚渡成亲？！”阿木的声音里全是不可置信。
银庭的环境恶劣，对待子嗣之事就尤为上心，就百里微的父亲银庭王，足足有二十多个儿子，所以对于龙阳之好这种事情，是极力的抵制，他也是从银庭长大的，自然而然的认为百里微应当娶个姑娘，繁衍子嗣。
“嫁啊，”百里微专心的写着，不给他眼神了，“为何不嫁，你没发现我们近来做事都方便许多吗？”
这倒是确实，自从赐婚的圣旨下来之后，他在府里进出自由，虽然暗处有眼睛盯着，但是比起之前在皇宫传个消息还得靠泔水桶可好多了。
阿木还想说些什么，一张脸都皱了起来，不过最终还是没有开口。
主子这样做，一定有他的理由！
百里微写完了信，把它塞到了信封里，又用蜡水封上。
“这是给小妹的，走官道，”他从怀里掏了掏，又掏出一封信，“这封让默河送，他不是想回家了吗？”
阿木对此见怪不怪，接过了信就离开了。
屋内被炉火烤的十分暖和，他到窗边推开了窗，一瞬间凛冽的寒风像是刀刃一样往他脸上冲，将屋内的暖意冲散，他眯了眯眼，看着屋外被风雪压低的海棠。
这么大的雪，却远比不上故乡的寒冷，他往手里哈了哈气，搓了一下手，喃喃道：
“还没到时候。”
……
见到谢应时，殷晚渡没想到会在这里碰见苏见风。
苏见风一见到他便惊喜的道：“殷兄，你怎么来这了？”
殷晚渡把伞收起来，和两人打了招呼，“我为那些银庭人而来。”
谢应在一旁沉默着没有说话，倒是苏见风道：“我也是为这事来的，”
谢应：“那些闹事之人都被押送大理寺了，是苏丞相下的指令。”
殷晚渡心下有些奇怪，按理说这事不该闹到大理寺的，“怎么苏丞相也关注这事了？”
苏见风立刻站出来，“你有所不知，银庭人在京城内已经不是第一次闹事了，他们风俗与我们不同，经常和街坊邻里闹矛盾，这次算是借着你府上的事情，才正经的处置他们，我这回来是来拿卷宗的。”
殷晚渡没有想到这一层，忍不住问道：“那最后会如何处置他们？”
他想起方才百里微那谨小慎微的样子，内心有点不舒服。
谢应：“不如我们一起去瞧瞧吧，反正近来闲着无事。”
他自从降级之后清闲了许多，死对头张晖又被充军了，他现在可以说是过得无比舒服。
苏见风对此举起两只手表示同意，把殷晚渡的伞塞回他手里：“难得看得到，我们也去瞧瞧。”
殷晚渡犹豫片刻，还是跟着一起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