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刘正晨的帮助下,柯让顺藤摸瓜,终于盯住了剩下的两个富商,那两人如今整日闭门不出,龟缩在家中。
趁着夜色浓郁,斑驳婆娑的树影空过墙上,柯让一个翻身便到了其中一人家里。这富商如今小心的很,看家护院的守卫安排了三四个,柯让不愿意伤害他们,便偷偷隐藏于夜色之中。
等他靠近主厅,里头却是灯火通明,柯让轻挑眉头,小心翼翼的快步接近。他将糊窗的纸用手轻轻戳了个眼洞,随即便看起来里面的情况。
只见那富商来回走动,步伐急忙,一手握拳不停捶打着另一只成掌的手。他嘴唇不断翕动,似乎说着什么,柯让斜眼望去,竟见另一位富商坐在椅子上紧锁着眉头。
究竟是怎样天大的事情,能让这两人不惧死亡也要筹划呢?柯让更加好奇了,他将耳朵紧紧贴在墙上,努力听着里头的情形。
只听站着的富商说道:“这批西药是运给组织的,眼下怎么能只顾个人安危,而将前线作战的士兵弃于不顾!”
坐着的另一人说道:“老于,我知道你救人心切,可这批药的位置只有我们五人知道,那无头杀手恐怕就是奔此而来!你我兄弟可以不顾性命,却不能不顾药品的安危啊!倘若让这批药落到东瀛人手里,我们才真是死不足惜!”
两人纷纷叹了口气,在房间里愁眉苦脸,一筹莫测。他们声音不大,却躲不过柯让的耳朵。他将这事听在耳里,这才知道他们这么做的缘故。那小桃红呢?她在这次事件里又担任着什么角色?柯让继续附耳听着。
可谁知二人却没聊起她来,柯让在门外顶着燥热,愣是再没得到任何有用的信息。夤夜造访毕竟不好听,他只好偷偷撤出去,准备第二日正式登门拜访。
时间过得飞快,转眼到了第二日晨,柯让咬着油条不紧不慢的赶到了警察局,大方向上已然有了头绪,只要守株待兔,他不相信揪不出这只鬼来。
可谁知他刚一踏进警局大门,一个探长立刻便冲到他跟前,他面容中带着严肃:“督察,中山路死了一名女子,看手法,应当也是无头尸做的。”
柯让赶紧抹了抹嘴角:“法医去了吗?女子是什么时候死的?”
陈探长摇摇头:“验尸报告还没出来。”
柯让赶紧把油条扔在桌上,他有种不祥的预感:“林秋,你前面领路,带我去看看。”
柯让和陈林秋带着几名警员飞速赶往中山路,尸体已经被搬走,地面上划着白线标识死亡位置,大滩大滩的血迹成喷射状向外延伸出去,柯让愤愤踢了一脚路面:“好一个无头尸体,没了眼睛还能看的这么精准?我倒要看看,是谁在天津卫装神弄鬼!”
他细细检查了一遍案发现场,又赶紧回了警察局,法医的验尸报告已经出来,女子的身份也果然如柯让所料——她就是小桃红。
柯让心情十分复杂,按理说连续四个人死亡,东瀛人一定会问责他办事不利,然而此次他们却安静如龟,这说明东瀛人很可能掌握了富商们通赤的一些线索,只是碍于几人的身份,才选择了这样下手。
他有些愤恨,如果真是东瀛人所为,那一切都说得过去了。那两名富商的处境如今十分危险,柯让当即决定派人赶往他们家中。
他带上几十名警察飞奔而去,警车疾驰在马路上,身边景物一个个划过,柯让轻吐出一口浊气,转身下车迈进富商家中。
不同于漆黑的夜晚,此次到来风景却是非同一般。柯让扫视过去,户庭细叶被夏日柔风吹的翻动,殿廊木拥、朱瓦碧栏,皆是柔翰频染,古藤百绕、清溪千折,远处飞泉倾泻,空鸣潺潺,柯让虽着件轻衫,来的路上还是出了一身细汗,在这番清凉之下却顿觉舒适非凡。
他享受的轻眯起眼,像一只打盹儿的大老虎,静坐在院子中等待人到来。不一会儿,两位富商拄着拐不紧不慢的走到院子里,柯让注视过去,主动站起身来,这两人虽是泥菩萨过江,但也摆出来些菩萨的气派,看样子是很讨厌自己这位督察了,柯让心想。
富商似乎有点不愿意搭理柯让,但还是摆足了样子,柯让看着他们这幅老神在在的模样,端着茶碗小酌一口,也不气恼,反而是开口寒暄道:“宋老板,于老板,柯某不请自来,确是担心您二人的安全,还望您等能够海涵。”
柯让脸上带些笑意,那两人听闻他的话,面色有些羞哧,眼中神色已然不像刚才那样不屑,他们对视一眼,使劲恢复常态,于亮率先开口说道:“柯督察请坐。”
几人于是纷纷落座,他又说道:“督察打算用什么办法抓住凶手,可否与我等透露一二?”
柯让收拢了笑意,双眼直直看向二人,那眼神令他们发毛,他没多说些别的,反而是问道:“小桃红今天早上死了,两位是否知道?”
那两人相视一眼又分开,宋轮回他:“有所耳闻。”
柯让又笑了起来,扯动嘴角:“两位老板不妨说说你们之间的关系,也好帮助我们破案。”
于亮刚要开口,宋轮赶忙伸手拦住他:“不过是一个歌女,除此之外还能有什么关系?柯督察不如将心思放在正道上!”
柯让从客座上站起,两手反身握住宋轮座位的左右扶手,将他箍在自己侧下方,扑面而来的压迫感让他有些急恼。柯让眼睛没再盯向他,而是看向自己的鞋尖,随意开口道:“你说要是人民党或是东瀛人抓住你们通赤的证据,会怎么对付你们?”
宋轮本还想反抗,一听他这话就像泄了气的皮球,他左手狠狠揪起衣服,眼中露出点点凶光。
柯让看着他这幅样子,却依旧没表现出丝毫怒意,他转身一屁股坐回椅子上:“想杀我?两位老板不妨掂量掂量。”
宋轮挣扎一番,又将手松开,两人看向柯让的眼中满是警惕:“我们实在没听懂柯督察在说些什么,今日身体不适,柯督察不如先请回吧?”
柯让看着他俩,又掏出支雪茄来,他口中吐出烟圈,点点头:“我敢来找你们,就一定有证据,不信你们就试试看,这批药能不能运给赤党。”
说罢他起身便要离开,那两人一听柯让说出药品来,心中防线被他全然击溃,立刻起身拦住他:“柯督察留步!”
他们急急拉着柯让,转身就要带他向里走,柯让一手将他们拨开,整了整衣服,重新系上单西服的上扣,才随同他们进去。
屋内设施整齐,但却没布置些暗室,柯让想到二人昨夜谈话的泄露,此时也是丝毫不愿表露出身份,反而是开口说道:“我不管你们是做什么的,我只知道这个杀手已经严重影响了天津的治安环境,也大大降低了我们警察署的公信力,所以我一定要把他拿下。至于你们其他的事,与我无关。”
柯让的暗示让于亮和宋轮吊起的心又微微放了下来,他们想说些什么,柯让却将二人打断:“两位老板有时间不妨和我去趟警局,我还有些话要询问你们。”
柯让打着手势示意二人跟他离开,那两人似乎也发觉些什么,点点头:“督察有需要我们的地方,自然是义不容辞,督察,请!”
柯让没向他们解释原因,心中暗暗想道:如果杀手真是东瀛人,那么这两人家中极有可能还有监视,毕竟他们的目标是那批西药,倘若再遇上个不镇静的,前面杀得几人足以吓破他们的胆,让没死的宋轮和于亮自乱阵脚。
柯让坐在副驾上,右手伸出窗外,轻轻敲打着窗户,面容和蔼,心中却暗自想到:这几人虽有救国之心,但恐怕对东瀛人的愤恨太过显眼,早就招致了他们的不喜,此次被报复倒也是不出意料。
他深呼了一口气,轻闭上眼睛。不一会儿,车子驶进警局旁的车位,众人纷纷下车,柯让在心里理着头绪,一时没注意后面的宋轮几人,正当他快步向警局走去时,突然一声巨响,身旁的警官们都呆愣住了,柯让看着他们的表情,心道不妙,他猛的拔枪转头,只见于亮已经倒在了地上,尸首分离,大量血液涌出,将警局前不错的水泥路染成了深红色。
他猛的抬头,一具没有头的身子手中握着斧头,只见那具无头尸猛的跑开。柯让难得一见的气愤极了,他大喝道:“追啊!”
说着一边派人将仅剩的宋轮放进警局保护起来,一边率先甩开了步子。众人这才如梦初醒,也跟着追赶起来。
那无头尸似乎是知道两腿跑不过四轮,便一头冲进闹市区,让警车派不上用场。路边群众眼见一个无头的尸体,手中还握着斧头,身上血迹斑斑,斧头更是滴滴答答落下些暗红的液体,哪还有心思再游逛,顿时四散开来。
恐惧的人群跑的如同无头的苍蝇,十分默契的避开了无头尸,可他们却不知道避让柯让,他被人群逼的狠起来,三步变做两步跳上低矮的房子,在高处如同跑酷一般,紧紧追赶着那恨的他牙痒痒的凶手。
如此明晃晃的挑衅,让警局的脸面荡然无存,柯让心中明白,如果还不能尽快抓住凶手,告破案子,灵异凶手的事情一定再也挡不住四下传开,到时候警局公信力大大降低不说,更会让民众缺乏安全感,倘若恶人趁机再模仿,天津治安将混乱不堪,一发不可收拾。
他心中想着许多,脚步却没有慢下分毫,那凶手不断向上看去,柯让敏锐的捕捉到,他胸前的衣服似乎有几个口子,果然,什么所谓的无头尸体杀人,恐怕他的真身就隐藏在那件宽大的袍子里。
柯让继续追赶着,无头尸眼见前方无路可走,立刻一步蹬上墙头,可还没等他翻过去,柯让飞起一脚将他踹下,这一脚正好踹上他的后背,那无头尸被踹的狠狠摔落下来,柯让不想与他废话,猛的给手s枪上了膛,端起枪来便要击打,可那无头尸竟然反应了过来,他提前柯让一步,将带着鲜血的斧头冲他狠狠扔了出去,柯让躲避不及,手中勃朗宁被他打掉,好看的西装袖子上也沾满血迹,加上他一路追赶而来,白色的亚麻西裤上泥点斑驳。
柯让余光看看自己的衣服,有些洁癖的他眉头渐渐皱了起来,他一句废话也不愿再说,两人即刻正对上打了起来。
没过上几招,那无头尸就知道坏事了。柯让根本不是传说中那个风流浪子,他身手矫健,出拳狠辣,这位神探恐怕真是名不虚传。无头尸心知绝不能再与他缠斗下去了,这次是自己轻敌了!
他有些无奈,只能一下甩开袍子,趁着宽大的衣服挡住柯让视线,身形瘦小的真身便一步迈上墙头。柯让被这一下遮挡了目光,他发起狠来,左手如利爪猛抓住袍子向侧边甩出,那衣服还没落地,柯让便也跳上了墙头。
后头跟着的警察眼见自家督察已经不见了身影,赶忙分出两人把地上的袍子和斧头收起来,剩下的人在陈林秋的带领下也快速翻上墙头,急急忙忙的追赶柯让去了。
偌大的天津卫似乎要被二人跑个遍是的,柯让猛追了许久,心中竟然生出这荒谬的想法来。他努力甩开心中这些情绪,继续追赶着,那个身形瘦小的男子几乎被柯让刻在了脑海里。他又开始默默描绘起来。
前方就是护城河了,柯让本以为此次定能拿住他,可谁知那人一扔衣服便跳进了河里,柯让大啐一声,一脚甩开皮鞋,脱了西服和马甲,再一扯领带,也跟着跳进河里。
五月份的天津气温还不算炎热,河水甚至有些冰冷。柯让追赶他出的一身汗,此时在这水中顷刻便烟消云散,他不明显的打了个寒颤,又开始了水中的追逐战。
津河历史悠久,河两岸皆是奢华的英式建筑,河旁芍药、槐花、玫瑰争相开放,在春日里增添了许多滋味。可柯让此时却没有半分心情,他体力开始不支,大口大口喘着气,河水漫到胸口,让他呼吸有些困难,柯让努力探出头去,却不慎呛了口水,他鼻腔酸痛起来,游得速度也慢了几分。
柯让使劲甩甩头,努力恢复状态,他眼睛被水迷离,有些模糊的看着眼前男子,那人的速度也明显慢了不少,柯让暗自咬牙,不抓到这个杀手,他誓不罢休!
就在这时,警察们终于赶到了护城河,他们划着船飞速赶往柯让身边,他摆了摆手,使劲指着前方,几个警察瞬间会意,又加快速度将那个男子提了上来,男子还想反抗,然而体力早已严重透支的他哪里是年轻力壮的警员的对手。他们将他反铐起来,又戴上脚镣,蒙上头锁进船里。
第二只船此时也赶到柯让身边了,他们奋力把他拉上来。柯让浑身脱了力,躺在船头上大口大口喘着气,他绵软的浅紫色衬衫湿哒哒的挂在身上,透出好看的身形来。白色的亚麻西裤更加皱巴巴的了。他歇了口气,赤脚站起来,湿漉漉的头发还在往下滴水。
柯让腿脚有些发软,但仍然努力直起身子叫住陈林秋:“林秋,准备登报,告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