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教皇又沉睡了。”
庄严的大殿内,格雷姆皇帝不复平日里的威严,疲惫地斜倚在王座之上。
台阶之下,文森佐站在一众宦官之首。
众臣小声议论纷纷,人人脸上都布满忧愁之色。
在瑟什大陆的封建等级关系中,教廷与君主权力相当,君主需要倚靠教皇的预言稳固政权,教皇则需要君、臣、民的无上信仰。
教皇拥有预言之能,但却极大地损耗精神,每留下一则预言,便需要长久地沉睡休眠。
上一次教皇苏醒,留下的那则预言撼动了弗格尔帝国常年稳固的政权根基,扰得君心惶惶——
“神,在瑟什大陆埋下了一颗种子……”
“这颗种子,将搅乱整片大陆的风云…”
弗格尔帝国作为三大帝国之鼎,一旦这颗潜藏危机的种子出现在这片国土上、政权坍塌——克罗琅同基洛林帝国将如同饿狼般扑咬上来瓜分政权,到时候整片大陆都将应验预言那句“风云大乱”。
格雷姆皇帝因此忧心忡忡。
文森佐看出了皇帝心里的忌惮,扬声问:“教皇可有留下什么新的预言?”
皇帝摇了摇头,半晌,哑声说道:“…他给我讲了一个故事。”
“他说——《圣经》中的伊甸园有两棵树。一棵‘生命树’、一棵‘知善恶树’。”
“知善恶树结出了两颗禁果。一颗‘善果‘、一颗’恶果‘。后来有人盗走了其中的一颗‘恶果’,并为了掩盖自己的罪行,放了把火意图烧毁伊甸园,生命树被烧毁了,只留下一颗残败的种子,生命女神盖亚震怒,为了阻止恶果在瑟什大陆掀起腥风血雨、因此在大陆播下新种,可不知什么原因、这颗种子的本质发生了逆转…”
“从带着希望的生命,变成了裹挟着罪恶的死亡。”
文森佐的眼神玩味起来,“哦?教皇这么跟陛下说的?”
格雷姆皇帝沉沉地点了点头。
——这便是恶种的由来。
一枚恶种就已经够棘手了,现在又出现一颗恶果。
那么,
究竟又是谁吃了那枚恶果呢?
*
花园中,芙丽娅同克伦劳德一并悠闲地散着步。
亚瑟兰跟在他们身后,不,准确的来说,只是紧跟在芙丽娅身后。
克伦劳德不满他破坏甜蜜的二人时光,芙丽娅却说这是大公的命令、让他跟着吧。
红发青年侧眸深深看了一眼低头不语的亚瑟兰,没再阻止。
…
芙丽娅走路太慢了……
亚瑟兰的长腿努力调动着步幅,让自己走得不那么快、也能紧紧跟在她身后。
但是眼前两个人谈笑风生的画面过于碍眼,亚瑟兰没有刻意去听两个人在聊什么,耷着眼尾,目光落在脚底,有些恶劣地、有一下没一下地踩住眼前那片拖曳在地的裙尾。
芙丽娅好几次感受到腰间轻轻一扯,一开始可能是不小心、后来接连不断地发生,她不耐地皱起眉头,侧过眸瞪了亚瑟兰一眼。
那张脸面无表情,从她的角度看去只能捉见他低垂的浓睫,以及一头如初生麦穗般柔软的金色碎发。
他的眼尾下耷着,故意避开她投来的视线,像是被人欺负了一样神色忧郁。
欺负个鬼!……现在也不知道是谁在欺负谁!
芙丽娅为自己心里这个诡异的想法打了个大红叉。
无辜和忧郁,分明是他长相的天然优势。
——她差点就要被他蒙骗过去了!
后来亚瑟兰像是玩够了,没再闹她。
直到芙丽娅和克伦劳德在小亭中坐下,芙丽娅忽然感觉发根瘙痒起来。
“怎么了?芙丽娅,你今天的状态看起来有点奇怪。”克伦劳德问。
他一直察觉到身旁的少女聊天时有些断断续续地走神。
芙丽娅脸上堆起一个微笑,“没事,殿下,你对我真是关心,让芙丽娅有些受宠若惊了。”
她的手悄悄从腰间穿过,精准地捉住了那根在她背后作乱的手指,用力捏了捏。
亚瑟兰本在一心专注地玩弄少女跑出软帽的发丝,此刻却动作一滞。他的眼神落在那只攥紧他食指以示警诫的温软柔荑上,没有退缩的意思,反而翻过手腕,捏住她指尖轻轻回了个礼。
亚瑟兰的心情很简单,在严肃礼苛的皇宫里,她表面上和那王储未婚夫甜蜜地谈话,背后却在和自己偷偷你来我回地勾手指,像不像偷情?
意识到这一点,他就兴奋地舔嘴巴。
但当事人就不一样了……
芙丽娅简直快气死了,她几乎用的掐他的力道警告他,是不是最近对他太好了、让他开始对她心生冒犯之意了?
这条坏狗……
亚瑟兰确实拿准了芙丽娅的心思,她不会动他,因为她怕自己再把人折磨下去,就要被他掐死了。
芙丽娅失了耐心,背后的手向外用力一推,亚瑟兰的身体顿时和她拉开了点距离。
不过她用过了劲,连带着自己也踉跄了一下身体——两人之间这一点微妙的平衡被克伦劳德眼尖地捕捉到了。
他没说话,只是抬眸看了眼芙丽娅身后、这一路自己都没给过正眼的无名骑士,绷紧唇线。
那名金发骑士体格健壮、容貌更是出色——这一点是他刚进入花园就注意到的,奇怪的是,他脖子上那根勒紧喉结的黑色饰品,怎么看起来有点儿像狗项圈?
…不太现实。
他像个哑巴、不会说话,也面无表情,脸上像贴了层面具般不真。
此刻,那张面具,却因刚才的那番动静有了丝崩裂的痕迹。
克伦劳德读不懂他那诡异的神情——惊讶之余迅速抬眸掠了自己一眼,而后垂下眼睛嘴角肌肉抽动,看起来隐隐有点像……兴奋?
……
“咳咳咳咳咳咳!——”芙丽娅演技发作,兰花指翘在额前晕晕乎乎地轻声咳嗽起来,身体摇摇欲坠。
亚瑟兰眼疾手快地扶住她欲倒不倒的身体,配合地关切询问:“小姐,您怎么了?”
“我的头好晕,可能是花粉过敏了,我真是太不小心了……”
这会儿功夫成功打断了克伦劳德深入的想法,他拧紧眉头:“怎么回事?还好吗?”
芙丽娅痛苦地呻吟:“……不,殿下,看起来我身体有些欠恙,需要提前回大公府休息了。”
这个地方是不能呆了,再呆下去指不定要被这个蠢狗搞砸了!
“既然如此,今天我们的会面就到此结束吧,我派人送你回去。”克伦劳德站起身。
“多谢殿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