临时买来的廉价围巾最终也不知是被谁甩到了无尘的地板上,蜿蜒着团在一起,连回头记恨的欲望都没有。
就算身价再低,也低不过这张无趣的戏票。
已经洗完澡的两人靠在沙发上,一言不发地互碰着酒杯。
本该像以往出现在卧室的剧目迟迟未到,反变成各怀心思的品酒大会。
在走廊激起的冲动被一通电话打断,不怎么情愿的被迫终止在玄关的激吻中。
相同的沐浴用品留存的余香缠绕在两人中间,让思绪也随着杯中红酒起起伏伏来回翻涌。
刚才那通电话是助理打来的,许吟风当时正陷在和杭观雨许久未见的情愫中,忘了在接通电话的同时避开她。
于是不该见人的秘密就这样径直铺开在两人中间:“风总,下午匿名送来照片的人暂时还没有找到。不过我已经调查过了,杭小姐最近的行程都没有问题,并没有和昌总有过联系。”
今天从许家出来那会儿,许吟风收到张匿名照片,画面的角度很巧妙,恰好能拍到杭观雨和许维昌先后进出同一间写字楼,还同时兼顾到了对面楼体LED广告屏显示的时间。
那间饭店她有印象,上次去杭氏谈事,午饭就约在那边。
生意人的第一反应有时也很刻板,很自然地让许吟风怀疑杭观雨就是杭氏联合许维昌安插在她身边的间.谍。
生长在许家这样的环境,她丝毫不敢有懈怠,今天这场发布会的确尽兴,但若不是她运气好,能提前将昨晚疑似故意伤人的许维昌送去派出所,很可能就算赶到现场也没机会登台。
坦白说今早在路上认出杭观雨时她并未有过怀疑对方会掺杂在这些明争暗斗中,甚至不可否认的是,仅是一个模糊的背影,也的确让她快乐的情绪提早到来。
哪怕在许家的腥风血雨中厮杀了一整个下午,她仍对晚上的见面有所期待。
直到,看到那张照片。
不定时玩伴的关系无需要将所有背景都查得一清二楚,尽管刚开始就知道对方和杭氏或许会有关联,她也有意无意地忽略了这件事,很多次都没有深究。
但现在不同。
在利益面前,只会在深夜卧室出现的心动和那些暧昧的文字语调都不再重要。
按她的准则,刚才是该在走廊和这位一刀两断的。
哪怕怀疑只是误会,哪怕杭观雨和这件事毫无关系,和杭氏毫无关系,和许维昌也毫无关系。
都没必要再继续。
可偏偏,这次的游戏对手并不简单。
势均力敌的较量才最有趣。
不是吗?
“那间餐厅最近很有名,我们班上次聚会就有同学提到过,但我们都没那么多钱去消费。那天我只是路过,忽然想去看看环境而已,真的对你们这些公司之间的事没有了解。”快要喝完的红酒被杭观雨放在手边的几桌上,诚恳看向女人。
这话半真半假,世上哪有那么凑巧的事,她那天和许维昌先后出现,完全是因为当时她正忙着联系花海,恰巧看到对方进了那间餐厅,出于寻找破绽,让对方错过开业仪式的侥幸心理,悄悄跟了进去。
但很可惜,到最后还是一无所获。
没想到,这幕竟会被许吟风的人拍下来。
眼睛看久了某处自然会生出眼泪,还要在最合适的时候避开对方的眼睛,才更符合表演课所授的技巧。
“但许总如果需要什么消息的话,我也可以想办法拖我那位朋友帮我通过实习申请,这样以后我就可以去杭氏想办法直接帮你了。”
许吟风心中难以抉择的天平晃了几晃,最终又因带着哭腔的细语悄然失衡。
两人之间的距离少了又少,到最后,她已能完全看清自己在对方泪光中的神情。
怎么看,都有些太冷漠了。
“我听说杭氏的各项保密工作都做得很好,你这么明目张胆地背叛她们,不担心以后在江城待不下去吗?”
许吟风的声音不急不缓,讲到话末那句,已经听不出来是关心的疑问还是别有意味的威胁。
杭观雨暗暗冷笑了声,不禁想:除了背叛你,还会有什么可能待不下去?
“没关系啊,反正...”她收回心思,专心进入演戏状态,又牵起女人没有握着酒杯的手,探回自己嘴角的酒渍上。
“反正我,不是还有你吗?”
发香混在酒味中,许吟风温热的指尖碰到了残存的酒液,比体温更冷的触感没有攻击性,她丢了防备,就连假情真意都无法明辨。
所幸失神并没有维持太久,很快,她回过神,避开炽热的注视,探身拿来一旁的礼袋。
“这次出差随意买的,喜欢就留下,不喜欢就卖掉换钱。”
蓝色丝绒的长条礼盒上印着杭观雨并不陌生的一串英文,这个牌子她大概从中学那会儿就见过很多次,若按常规的标准来分,应当还算是较为小众的高奢品牌。
盒子被许吟风打开,一条造价不菲的项链跃到她面前。
按照她此时的身份,最是该演出惊讶欢喜的,但在上个月刚刚拥有过一条同款的情况下,她的演技实在难以达标。
“看来是不喜欢了,那就拿去卖钱,再去买自己喜欢的。”
严苛的评委老师想必已经给不同的被观察者送出过无数份相近的礼物,五秒内没在她脸上见到标准的激动,“啪”的关上盒子,随手丢回旁边的纸袋。
许吟风欲要起身的动作本该随着反锁卧室门一起行云流水,可却被迅速跪在自己大腿上的膝盖仓促打断。
“没有不喜欢,只是更喜欢你只会送给我的礼物。”杭观雨双手向上,环住女人的脖颈,眼尾悄然朝旁边她从脖间摘下的皮圈瞥去。
从关系确立开始,这个手工定制算得上她们之间唯一一份除纯粹金钱利益之外的礼物。
当然,这也许只算是她自以为是的礼物。
但无论如何,这也是独属于她的尺码。
虽然,也被她当成过生气时丢掉的废弃物。
可她还是有点喜欢。
不动心的喜欢。
“这么怕我送给别人?”许吟风抚上她腰侧,丝绸睡裙无比顺滑,在许家积攒的阴霾仿佛也能由此散去。
她没有阻止,还说着些语调轻快的词字,便让杭观雨又有胆量吻在她唇畔。
这次,意识沉沦的控制器被杭观雨掌握着,体温渐升的途中,她向后拉开些距离,单纯地摇摇头。
“当然不怕。”她又向前,停在女人耳边,造出些闹哄哄的热气,“你说过的,不会轻易遇到合适的宠物。”
她说着,探身勾着旁边纸袋的钩绳,取出那条项链放到女人手中,又一言不发地握着她的手牵到自己脖颈间。
冰冷的奢侈物哪会夹杂感情,但被有心人握得久了,自然也就不再是谁都可以收的东西。
“等一下。”
沾染着许吟风体温的传导物就快来窃取她的温度,却又被她亲口叫停。
空荡的红酒杯在静谧的房间发出不和谐的脆响,被杭观雨徒手掰断,染了血色的玻璃缺口无比锋利,最最适合在什么东西上留痕。
许吟风慵懒地靠在沙发上,像在观赏大众剧目一般惬意,仅有眼底藏着无人可知的笑意。
天晓得,她多期待遇到对手而非顺从无趣的宠物。
玻璃碎片在空中停滞片刻,最终落在了项链背面,在所谓的完美中留下很小一段精彩划痕。
“这样,就没办法再卖给别人了。”
也不可能再被你我送给旁人。
藏匿在许吟风眼中的笑意加倍出现在杭观雨的表情中。
快乐无限放大的时候,最是容易忽略细节,指尖微小的疼痛早被她遗忘,满目皆是独属于她项链的喜悦。
思考能力也适时缺席,直到指尖感受到一些温热,才令她惊觉女人在做什么。
淡淡的血腥味在许吟风口中绽开,混在酒精的余韵间,温婉悠长。
莫名让她想到很多很多年前,有次她故意扔掉许维昌的午饭,两人在全家佣人的阻拦下扭打在一起,最后她站在餐桌上砸碎了许长仲珍藏的一瓶红酒,然后用右手的伤口换来了许维昌额角终身的疤痕。
那天的血腥味也像现在一样,明明只是平铺直叙在味蕾上,却能轻易唤醒她的兴奋神经。
酒精终究还是发挥了作用,不真实的光影在杭观雨眼前绕了不知多少个来回,到最后甘愿停歇时,还不忘让她记得在这个奇妙的冬夜留下了两件事——
手指的痛觉完全被这个女人用她不敢妄想的方式消融。
这个女人亲手为她戴上了拥有深刻划痕的项链。
还说:“只送给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