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一早,不等闹钟响起,杭语眠的电话已经先到。
“昨晚的那个IP我找人查过了,的确是在国外,具体所在的城市也已经查到了,离我这不远,虽然还不能确定是否真的由这间公司发出,不过我还没听说过有人冒充她们诈骗的新闻。”
“我已经拖朋友去确认了,最晚今晚就能确定。”
杭观雨忍者头痛仔细分辨了半天她妹送来的一连串信息,勉强挤出个心虚的问题:“你确定这通电话是打给我吗?”
杭语眠愣了下,停止继续输出,深吸了口气:“杭观雨!你是不是又喝醉了?!”
被质问的杭观雨扫了眼地上空荡的酒瓶,依稀看出好像是她前几天从私厨买回的那瓶。
“怎么会?你又不是不知道,我根本不会喝酒的。”她清了清嗓子,把酒瓶踢到一边,打开窗户推走酒精味:“我在去公司的路上,昨天那事就是误会,我发错了,别再查了,你现在只需要好好休息。”
杭语眠听着那边忽然出现的风声,冷声暗讽:“看来我这病情还多了项失忆的新症状啊。”
不会喝酒?
也不知道几年前来这边找她时,天天往家带各种酒的人是谁。
“我……”
“行了行了,你肯定不会记得昨晚发生什么了。”杭语眠打断:“大概就是你发来一封邮件让我查是不是诈骗。”
“邮件我仔细看过了,虽然看上去有点像童话,但也不排除真有天使投资人。不过出于安全考虑,如果进一步调查没问题的话,下周末一定要多带几个保镖去。”
杭观雨吹了几分钟凉风清醒了不少,跟着应了几声,思考能力终于回归:“你之前有在那边发过公司相关内容的消息吗?”
昨晚大概是她喝醉时又想到要争取最后可能挽救公司,所以才又把邮件发给她妹。
可从没想过会是这个结果。
假如是江城甚至国内任何一家公司发来这封邮件都有可能是真的,也许她真的遇到了什么天使。
但偏偏这个东西出现在国外。
如果没有杭语眠的这通电话,她可能真的要去报警自己被诈骗了。
“前几天我都在医院,真没时间发这些,不过听说这间公司在国内也有分公司,也许只是看中了杭氏的商业价值,所以才决定投资的。”
杭观雨这会儿终于察觉出一丝异样,她按下免提迅速找到昨晚的聊天记录。
果然,在半醉半醒的时候,她转发邮件时只选了很正常的合作附件,根本没有选择要求她每晚陪玩的那份。
难怪杭语眠会劝她赴约。
假如看到这份附加内容,她妹就一定会明白,这间公司绝不是对什么商业价值感兴趣。
分明是对她感兴趣。
“行,我知道了,你别管了,国内的分公司由我来调查。”她这会儿脑海中正不断在猜着发邮件的幕后人,随口敷衍几句就挂了电话。
仅仅是接电话的这几分钟,公司那边就又发来几条紧急会议的通知。
她没空再多想,将昨晚邮件的具体信息发给调查人,吃了颗止痛药洗漱完又赶往公司。
“小杭总,我刚才路过楼下会议室,听到几位董事在商量转让股权之类的事,很可能在会上要提到……”助理提早等在地下车库,刚走进专用电梯就急声道。
她没说全,但意思足够明确,杭观雨表情未变,抬抬眼尾:“明白了,一会儿不论发生什么都别进去,除非警方那边找我,否则就算那几位吵翻天,也别进去送水。”
从小耳濡目染这么久,她很清楚今天这个会议的目的。
事实证明,她的判断的确没出错。
她才坐定,今天组织会议的那几位就急不可待地表明目的。
“小杭总,我们也不买关子了,今天开这个会,就是为了让公司有个更好的结果。”
她睨了男人一眼,没有开口,阖眸轻靠在椅背上。
没得到预想反馈的中年男人有些尴尬,看向身旁的自己人,示意他继续。
“没…没错,根据杭氏目前的情况来看,如果能有一笔资金及时注入,很可能就能度过危机。”
“谁说不是?公司上下这么多员工,有谁想让公司走到破产清算的那步呐。”他才说完,旁边的另一个男人立即帮腔。
杭观雨也不急着发表意见,右手指尖夹着一支没开盖的钢笔,没什么规律地点落在本子的封面上。
“你们倒是挺会做梦,目前这个阶段从哪儿去找资金?”站在她这边的一位董事接过话题,冷眼在对面的几人身上扫过:“还是说,几位准备卖房卖车来支持公司?”
“你……你怎么说话呢?”
“好了好了,都别吵了!你们有什么办法直接讲出来,大家一起看看是否可行。”另一位年长些的董事及时劝道,阻止了闹剧的演化。
“办法嘛,当然是有的。”刚才还争到面红的男人情绪稍缓,特意顿了半秒,眼睛打了个转,看向杭观雨:“就是不知道小杭总会不会同意了。”
被点到的杭观雨这才睁眼,浅笑着回看过去:“王总是又想和长赢合作吗?”
她全然没有被往事牵扯的顾忌,公正分析着现实:“可惜,由于产业园的这场突发火灾,我们已经没有资本再去和她们谈判了。”
“现在这个局面,单纯的合作当然不行了!”男人意味深长地教育道,紧接着又话锋突转:“但以我们杭氏在江城的地位,如果能卖掉一部分股份,或许,还能有度过危机的可能。”
他将话音有意拖长,抖抖西装,瞄向杭观雨,“不过,这就要看小杭总是否愿意了。”
“王总不妨直说,准备买走我多少的股份?一半?还是全部?”杭观雨也不急,还保持着那副笑意,幽幽问道。
杭氏目前的股份有百分之七十由她们母女三人持有,剩下的则归各位股东。
三个月前离开江城时,杭槿将名下的百分之十转给她,使她成为目前持股最高的股东。
所谓的紧急会议到了这步,杭观雨很清楚,这几人一定是在外找到了愿意出钱的投资商,准备趁机买走她的股份,再在日后找合适的机会各自买回。
这样的话,不仅她将不再是总裁,恐怕过不了多久,由杭槿亲自创立的公司就会归他人所有。
“你们这是胡闹!”当年共同与杭槿初创公司的一位董事拍桌怒斥:“杭总才将公司交给小杭总几天啊,你们就这么着急要夺权?这些年公司亏待过你们吗?!”
“姚总这话就不对了,什么叫胡闹?我们这不也是为了公司的未来着想吗?难道你愿意看着杭总多年的心血就此毁掉吗?”
有备而来的几人自有无数正面理由,对主位的杭观雨没有半分介意。
“是啊,我们之前也都给过小杭总建议了,是她坚决拒绝和长赢合作,我们能有什么办法?”
“合作?那是合作吗?许吟风之前对别家公司所用的那些手段难道你们都不知道吗?尚且不说她们从始至终都没有正面的合作意向,单说我们和那几个公司就快要谈成的合作,到最后都是被谁截胡的?你们就别装傻了!”
“姚总说得不错,就算在火灾之前我们成功和许总谈成又能怎么样?她那是想帮我们吗?分明就是等着将公司收入长赢名下,壮大自己的势力!”
年纪稍大的董事除了最近频频参加董事会议之外,基本已经是退休状态。
钱赚够了,又不奢求更高的位子,自然是毫无畏忌。
“收入名下怎么了?要想挽救公司,就必须要某些人让位,否则有谁会那么无私来帮我们?”
“……”
几人话声渐高,杭观雨在一众争执声频频听到某个让她头疼更严重的公司名,犹豫着该不该再多吃一片止痛药。
她始终没有发表意见,冷眼置身于几方不断的争执中,直至会议持续到不得不结束的时间,才讲了几句场面话用来收尾。
接着趁吵到声嘶力竭的几人找水喝的间隙悄然离席,在逼她签合同的那几位回过神之前,早已离开了杭氏。
纠缠不休的吵闹仅休止不到半小时,还没等止痛片起效,便又接到一通电话。
“杭小姐,根据我们最新的调查结果显示,那家公司在国内的分公司与长赢无关。”
她今早特意请来的调查昨晚邮件所属公司的行业内探给了回复。
杭观雨稍停几秒,“和她们的总裁呢?”
对面也微滞片刻,“您是说许总?”
“……嗯。”
“也没有关系,国内外的两家公司同属于一位华裔,我们查过了,这位女士和许家完全无关。”
车停在路口红绿灯下,街角的一间门店闯进杭观雨眼中。
她欲要挪开目光,又不自觉联想更多——五年前她用来演戏给某人的那间咖啡店,后来被温繁卖掉变成了一间生意并不好的面包店。
回到江城的这几个月,她每次都会特意绕行,只有今天在头疼严重的情况下忘了导航。
“小……小杭总?”电话那端见她沉默,试探着追问。
绿灯随即变化,杭观雨回神,“你确定,是女士?”
不急不缓的车速擦过街道,店面很快变成余光中不重要的一点。
“是的,已经确定过了,两间公司的持有人及掌权人是同一人,是位三十多岁的女性。”
“知道了,把详细资料发给我,尾款一会儿给你。”
止疼片终于起效,杭观雨打消联系前几天刚辞退的私人医生,继续开向公立医院。
“小杭总!”那边赶在她挂断之前加快语速补充:“关于这人的详细资料我们获取有限,目前也只查到她在国外的部分资产情况,但她对个人信息保护得很好,所以……”
车排在进入医院的漫长队伍中,她车技勉强算合格,但很少会有这种驾驶经验。
仅是分神的两秒,前面突然挤进了插队的车,她迅速踩下刹车,还没回神,身后又响起一连串的鸣笛,包括后视镜中探出车窗的怒骂。
才缓和几分钟的头痛又再次袭来,她在更加激烈的鸣笛声中向后倒去,仅差几厘米停下,随后加速拐出长队。
噪音终被完全甩到身后,她挂断电话将车停在最近的车位,点进助理的微信。
「下周六晚的会议帮我取消」
随后找到那封被她丢进垃圾箱的邮件,将那个地址的定位放进导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