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章金石为开，难为开。（上）
“你为什么不开心？”
金十三轻轻搂着怀里变成狐狸的柳为雪，手指点了点他的头，见柳为雪不作声的把头贴在自己的胸口，半合的眼睛看得出柳为雪听得见金十三的问话。
“呜～”
怀里的小狐狸嘀咕咕的呜了一声，却没再讲话。
垂搭在臂弯的尾巴不耐烦的快速扫着，尾尖的毛痒痒的打在金十三的胳膊上。
金十三不再继续探寻下去了，要是接着追问，好不容易哄好的家伙又要开始不开心了。
“是不是阿倩教你的？不开心就喝酒？这可不是个好习惯。”
金十三不用猜都知道，柳为雪能找到梨花林里自己酿的酒，一个人黑灯瞎火的就往这林子里钻，肯定少不了阿倩的挑唆。
柳为雪不喜欢金十三这种教导似的说话语气，从初遇时就不喜欢。
有一股高高在上触摸不到的感觉。
一旦仰望的东西变得触手可及，你就永远不可能甘心再回到原先仰望的位置，相反，你会越来越渴求、希望，甚至恶劣的想，把那个东西俯视在身下。
柳为雪不得不承认，初遇咬伤金十三的那一刻，怦然的心动也许最初真的只是源于狐狸本性的见色起意，但在今天那只红狐的刺激下，柳为雪不再这么认为了。
自己不单单只是动物本性的驱使，从内心更迭更多的，是窥探、占有，自己的东西被别人染指的愤懑从骨髓里渗出来，却在自己所有物面前得到了全盘的否定。
金十三，你没有心。
柳为雪打开那坛尘封多年的梨花酿，酒液擦过嘴角溢出来坠进脖颈里，就像柳为雪现在身体里漫出来的醋意跟不甘一样。
神明什么神明，简直就是木头!都是木头!没有心!
虽然现在柳为雪还蜷在金十三的怀里，可气是一点没消，尤其是金十三问自己为什么生气的时候。
第二天一大早，还抱着金十三睡的正香的柳为雪冷不丁就感到背后一阵寒意。
扭头，门口正站着一个艳俏的女人。
之所以说阿倩是女孩而门口这个是女人，那肯定是有原因的，爽利的盘簪发，特地留了几缕修饰着脸型，勾勒好看的绛仙眉，红而不俗的胭脂衬着饱满好看的双唇，也不知道这红狐从哪里搞来的一对红玛瑙的耳坠，连带着她这身衣服都显得华丽起来。
柳为雪只一眼就能认出这就是昨天在金十三怀里搔首弄姿的红狐。
真讨厌，怎么又来了。
“山神哥哥，你看人家今天穿的漂不漂亮？”
“呕～哪里好看了？你这狐狸怎么比那个大白毛还喜欢给山神老头献殷勤？喂你搞清楚哩，这座山的山神，这得多大了？干嘛把你大好的年华浪费在她身上？”
阿倩是真不懂了，怎么狐狸窝里竟出些喜欢老头的家伙？
“跟你这个黑皮秃头蛇有什么关系？还有，我们山神哥哥年轻着呢，帅着呢，要你在这瞎说!”
这下可好，跟阿倩拌嘴的可不只柳为雪一个了，方伽也加入了柳为雪的阵营。
红狐名叫方伽，本命属火，跟她这只狐狸一样，张扬而明媚。
但柳为雪单方面不同意方伽加入自己的阵营。
这只狐狸心眼多着呢，从今天早上开始就没停下来过，哥哥长哥哥短，哥哥伤口疼哥哥要抱抱，柳为雪突然就庆幸金十三长了个榆木脑袋，不然自己真的要被气炸了。
“你再说一句秃头试试呢!到底是谁穿我们蛇族秃头啊!我要把他的头咬掉!”
阿倩一看方伽躲在金十三身后根本没办法动手就来气，但一转眼看见旁边马上白狐要脸黑成灰狐的柳为雪，就莫名不那么气了。
早该来咯，这下热闹了，既然角儿都准备就绪了，那她阿倩就把这个台子打起来。
阿倩去过人族，她可是最喜欢听曲儿的了，金十三也很喜欢听阿倩讲人族的故事，那这次这个家伙一定会喜欢自己搭的这台戏。
金十三自己也感觉奇怪，同样的话从方伽和柳为雪两只小家伙嘴里说出来，自己的下意识的反应总是不一样，柳为雪的要抱抱金十三总能满足，但到了方伽这里，金十三老是觉得别扭。
可能这就是阿倩讲的男女有别吧。
金十三赶紧把脸别了过去，方伽今天穿的衣服有点少，雪白的皮肤大块大块的露着，金十三想现在天气这么冷，不知道会不会生病。
想着金十三连忙费力的从方伽热情的怀抱里抽身，他想着院子里药架上的药晒的差不多了，可以配一贴驱寒的药，给这几个小家伙都喝一喝。
柳为雪在旁边可是把那扫灰的毛掸子都给薅秃了，见金十三挣脱开来去了前院，机不可失，连忙一个窜身就跑了过去，明明都跑到了金十三跟前了，但下一秒柳为雪就又顿住了脚步，仅半步之隔，金十三背对着柳为雪，并不知道柳为雪就在身后，还一心一意的挑着药架上的药材。
心里醋的气哄哄的，柳为雪真不想就这么主动的低头去跟金十三讲话。
心里是这么有点小怨怼的想着，但身子还是很诚实的，柳为雪在金十三后面挪动着，挪动着，几乎就要贴在一起了。
柳为雪心里暗暗思索着要不要伸手抱抱金十三。
耳朵噗啾一下挨了个脑瓜崩。
一个很轻但让柳为雪大受委屈的脑瓜崩。
凭什么那只破狐狸挨了半天没有事，自己刚靠近就要吃脑瓜崩!
金十三大坏蛋!金十三不公平!
柳为雪真的生气的喉咙里呜呲呜呲的叫着。
“靠这么近小心摔着。到时候可不许赖我。”
金十三怕自己力气使大了把柳为雪的耳朵搞疼了，连忙伸手去轻轻揉了揉，但嘴里依旧没放过柳为雪。
“就赖你!全都赖你!金十三!就赖你!”
柳为雪整个尾巴直接炸了毛，他忍了一上午，真的真的要生气了!
“好好好，赖我赖我……为雪不生气了，待会儿我做点吃的补偿你？就给你一个人吃怎么样？”
金十三以为是自己这个脑瓜崩的玩笑开过了，赶紧想办法找补，果然，自己还是不适合阿倩教的那种人族互相增进感情的方式，因为自己根本感受不到阿倩所讲的那个度在哪。
“不要。我才不稀罕!”
柳为雪说完这话架着个胳膊正悄咪咪想看看金十三的反应，结果就是看到了那一汪平静里装满了忧郁的湖波。
十三……不开心了……
因为我？
意外的收获让柳为雪瞬间把小脾气抛之脑后，那种独属自己一份的优越感再次回来了:
“那……我就勉为其难帮你试试你的新菜吧!对了，别放太多的辣椒!”
“好!只要为雪喜欢，以后都做给你吃!”
金十三也不知道柳为雪怎么突然就开心了，但看到柳为雪开心，他自己也跟着高兴，刚刚还神伤方法没用的心思立刻就被现在的愉悦所覆盖，为雪喜欢自己做的东西，那自己就要多多做给为雪吃。
然后就有了中午那一桌子满汉全席般的菜式:
烧花鸭，蒸鱼头，清炖鸡，土豆丝炒姜丝，红薯烩鸡蛋，酸汤芋头汤，最后还有金十三独家原创点心——糖心鸭蛋黄枸杞青梅酥。
“十三哥哥～人家想吃辣的～”
方伽瞧着这一桌子清淡的就难受，但他旁边的柳为雪可就逮着话讲了:
“不吃就算!这是十三哥哥专门做给我吃的，你不吃就饿着，没人管你，略略略～”
虽然柳为雪话讲的幼稚，但的确是成功气到方伽了。
结果方伽下午就又换了套衣服。
这次换风格了，不走成熟温婉的路线了，现在改小家碧玉的贤淑感了，这倒是让金十三适应了老半天:
“方伽，下午我们要去抓鱼，你穿这身不方便吧？”
得，媚眼抛给瞎子看，金十三一句话说的方伽差点石化在原地。
亏得自己进来前还特地练习了练习人族大家闺秀的走姿。
白搭。
最近山里那伙人没怎么再出现了，山里受伤小动物的数量也开始减少，金十三已经很多天没有看见再有动物受伤了。
不过一直没见到往日经常在河边晒太阳的几个小家伙。
这一阵子危险多，许是藏起来了。
今天河里的鱼格外的好抓，除了穿的一身绣花绸缎的方伽放不开身去抓鱼，柳为雪和阿倩可是撒了欢的在水里扑腾，两人在水里闹了一阵子，等金十三把他们丢在岸边七零八落的鱼都捡进鱼篓，再一抬头，阿倩早不知跑到哪里去了。
岸边只有一只湿哒哒的小白狐在那呼噜呼噜的甩着身上的水。
柳为雪看着眼前弯腰拿着鱼篓的金十三，耳朵吧嗒一动，一个起跳就朝金十三扑了过去，鱼篓啪嗒一下落到了草地上，篓里的鱼趁机蹦出来了几条，在西沉的橘阳里泛着鱼鳞的点点光斑。
湿漉漉的眼睛贴的很近很近的盯着金十三，柳为雪扑过来的动作太猛了，金十三直接就被扑倒在地，毛发滴答的水珠大颗砸在脸颊，浸湿在脖颈，顺着柳为雪湿漉的耳尖掉落在金十三的衣领和肩膀，这下湿乎乎的不只是柳为雪那双热切的眼睛了，还有柳为雪绿色瞳孔里印着的金十三。
方伽的确是想冲过去把柳为雪这只趁机钻空子的家伙从金十三身上抓起来的，但有那么一瞬，方伽看到了金十三眼眸里闪着的光亮。
不是木讷的清澈，而是实实在在在闪动，在跳跃的光，灵动的光。
许是柳为雪身上的水滴进金十三眼睛里了。
方伽这么安慰自己。
妖怪啊，人族称他们妖怪，妖精，怪就怪在太洞悉得了情这个字，精就精于，好似天生就是为情所生。
有不甘吧，也许那也只是方伽抓鱼太累累出来的错觉。
总之，方伽没有去把柳为雪从金十三身上抓下来。
而是低头默默捡起了地上掉出来的鱼。
鱼儿在草地上扑腾扑腾着，从鱼头到鱼尾都泛着猩红色的光。
但方伽根本没心情注意到这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