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竹没去送陈导,直接打车回了裴家。
客厅内,裴岫白的妈妈乔毓正在让美甲师给她做美甲。
看见温竹进来了,她原本高兴的脸色瞬间垮了下来,随即有些不耐道:“小竹回来了啊,岫白出去应酬没带你?既然这样,你就去厨房做个冰糖雪梨汤等岫白回来了喝吧。”
裴母语气理所应当,家里有阿姨,但是裴岫白就爱喝温竹做的。
要是从前,温竹肯定就去了,给裴岫白做一碗饱含心意的热汤。
可她站在门口,脑子里全是裴岫白搂着姜心心亲吻的场景。
她捂住胸口,压抑住自己想吐的冲动,直接说了声:“我今天做不了。”
然后上了楼。
裴母把温竹当佣人使唤惯了,这般公然违抗她命令的情况,还是头一回见。
她蹙起眉头,下意识想训斥些什么,可最终还是嫌恶地撇了撇嘴。
只压下不满,盯着楼梯上那道纤细的背影补充道,语气阴冷:“岫白过段时间要和林家的千金见面,你最好不要仗着自己救过岫白,就萌生什么不该有的奢望。”
温竹的脚步顿了顿,却依旧没停下来,继续往楼上走。
二楼房门关上,裴母眉眼间满是厌恶,小声骂了一句:“没心肝的东西。”
美甲师有些好奇,试探性地问道,“裴夫人,这是您家亲戚?”
“亲戚?”裴母冷笑,那笑声仿佛能冻结空气,“你可太抬举她了。”
她视线从二楼尽头的房间扫过,眼神中带着浓郁的轻蔑,“她啊,就是一个保姆的女儿而已。”
温竹回到了自己的房间。
她的房间很大,但是很空,几乎没添置什么东西。
屋内到处都是干干净净的,几乎连一点灰尘都看不见。
这些年,她像个小心翼翼的木偶,住在裴家,却不敢在裴家留下任何一点痕迹,不愿给裴家带来一丁点麻烦。
裴母更是恨不得她连走路都踮着脚走,不要玷污了裴家的地板。
但温竹今天累了,她随手从抽屉里拿出几片药,就着床头半杯凉白开吞了下去,而后一头栽倒在床上,连衣服都没力气脱。
窗外,月色如水,皎洁的月光透过薄纱窗帘,洒在她苍白的脸上。
温竹闭上眼,思绪忍不住去回忆自己在裴家待了多久。
十四年了。
自从自己的妈妈死后,她已经在裴家活了十多年了。
裴岫白的母亲裴仙仪可怜她,让她留在裴家住了下来,和裴岫白当个玩伴。
小时候,裴岫白还不是现在位高权重,气势冷凝的模样,她还会笑着带自己在外面的花园里玩捉迷藏。
会在别的小孩取笑她的时候,为了她和别人打架。
她和裴岫白一起长大,不论裴岫白去哪儿,她都跟着。
大学毕业后,裴岫白要去家族公司工作,她不愿意和别的女人多接触,撒娇闹着要温竹放弃工作,去当她的秘书。
温竹拒绝不了她的任何要求,只好跟着裴岫白一起进了公司。
她跟着裴岫白任劳任怨,随叫随到,本以为可以让她看到自己的好。
可她最终等来的,却是一场空。
裴岫白变心了。
她早在一年多以前,就发现裴岫白不对劲了。
慢慢的,她不会再和以前一样亲昵地喊自己的小名“轻轻”,而是换成了冷冰冰的“温秘书”。
周末的时光,也从两人黏在一起,变成了裴岫白一场又一场的应酬。
她的身边也开始多了很多她从没见过的女人。
……
迷迷糊糊睡了一会儿,温竹再次醒来,看了看时间,才半夜三点。
她恢复了一些力气,起床收拾东西。
既然已经决定离职,那就断的彻底些,她不想在裴家继续待着了。
东西整理得很快,在裴家生活了这么多年,她所有的家当一个行李箱就装下了。
最后,只剩下了两个做工粗糙,缝针歪歪扭扭的布偶。
温竹看着,又忍不住陷入了回忆里面。
这是小时候上手工课,裴岫白第一次做出来的布偶,给她当做生日礼物。
她还当着温竹的面,一针一针地把两个布偶的手缝在了一起。
小小的裴岫白对她笑得眉眼弯弯,语气无比郑重道:“轻轻,我也会一直这样牵着你的手,永远不松开的。”
当年的承诺是真的,现在的遗忘也是真的。
这么多年过去了,缝住两个娃娃的绳子早就脆了。
温竹只轻轻一拿,绳子就这么断掉了。
她犹豫了一下,还是没有把这两个玩偶带走。
楼下灯还是亮的,裴岫白估计还没回。
温竹也没心情去想那些了,裴岫白不在正好。
她拎着行李箱,顶着寒风,头也不回地离开了裴家。
*
清晨,天色仍旧灰暗的时候,裴岫白终于回来了。
她酒还没醒,迷迷瞪瞪地倒在了沙发上。
“温竹,温竹……”她按着隐隐作痛的眉心,嗓子干哑得厉害,喊道,“把你煮好的雪梨汤拿过来……”
呼唤声在黑暗冰冷的客厅内回荡,没有回应。
裴岫白烦躁得很,纤长的腿重重踹了下沙发,“装听不见是不是?你到底还要闹到什么时候,真不知道你一天到晚都在委屈什么?”
二楼依旧一片死寂。
裴岫白的耐心终于耗尽,随手抓起茶几上一个精致的摆件,就上楼往温竹的房门砸去。
“砰!”
一声巨响,摆件在门上摔得粉碎。
她神色阴沉如墨:“我最后再给你一次机会,给我出来!”
屋内寂静一片,但这么大的动静,还是吵醒了一楼睡着的阿姨。
阿姨随便披了件衣服出来,迷迷糊糊地看向二楼,问道:“小姐,怎么了?”
裴岫白头疼欲裂,命令道:“你把温竹给我叫出来。”
昨晚说要离职,今天又不给她拿雪梨汤,还装听不见自己叫她,这种把戏她还没玩够吗?
阿姨知道裴岫白的习惯,每次喝完酒回来,都得喝温竹小姐炖的雪梨汤。
她看了看时间,才六点,心想这个时间点,就非得把人叫起来炖汤吗?
可一想到温竹不起来炖,就是她炖,阿姨不敢违抗裴岫白的命令,下楼拿来备用钥匙,又上来直接打开了温竹的房门。
“咔哒”一声,木门被缓缓推开。
阿姨往里面走了两步,刚进温竹的房间,她就一愣,似是有些惊讶——
这就是温竹小姐的房间吗?
这么多年来,夫人不让她给温竹小姐打扫房间,也因此,她不知道温竹的房间长什么样。
现在看来,这也太空了吧?
没有一丝人气,比她这个佣人的房间还要简陋。
想着裴岫白还在外面等,阿姨又走进一步,小声问,“温竹小姐,你醒了吗?”
天色又亮了一点,房间内的窗帘没拉,熹微的晨光漏进来,打在床上。
床上分明没有人。
温竹不在。
听到阿姨告诉自己这个事情之后,裴岫白几乎是立马道:“不可能。不回裴家,她还能去哪儿?”
阿姨小心翼翼地看了一眼裴岫白的脸色,又道:“而且温竹小姐房间里面很空,什么东西都没有,像是……像是搬走了。”
“你说什么?”裴岫白的神情彻底阴沉下来,眼中风雨欲来。
她直接推开房门,走了进去。
房内果然如同阿姨说的那样,空空荡荡,床上、架子上,连一丝多余的东西都没有。
裴岫白又打开了衣柜,里面同样空洞。
不,也不是什么东西都没有的,她一眼就看到了唯独被留下来的两个布偶。
两个布偶已经分开了,背对背坐衣柜的两个角落,像是隔着天堑。
看见面前的场景,裴岫白先是怔住了。
随即,她想到什么,脸色变得铁青,又气得太阳穴狂跳,连说了三个“好”字。
“真是长本事了!”她冷笑,盯着布偶的眼底闪过一抹寒意,“你敢走,就一辈子别回来。”
真当她会一辈子惯着温竹这臭脾气不成?
说完,她用力关上了衣柜门,木板嗡嗡作响。
天一亮,裴岫白就换好衣服去了公司。
玉裴是桐城数一数二的大企业,百年豪门,裴岫白身为玉裴未来的继承人,身份有多尊贵自然不用多说。
她到公司第一件事,就是立马吩咐另一个秘书,目光森冷异常:“等温竹来了,立马让她过来见我。”
闻言,孙秘书一愣。
她察觉到裴岫白今天心情不是很好,强烈的压迫感让她后脊发凉,“裴总,温秘书可能来不了了。”
她犹豫了一下,视死如归般道:“就在半小时前,温秘书给人事部发去了辞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