寄人篱下的感觉非常不好,温竹从小就知道这一点。
这种环境下,会让人忍不住下意识去看别人的脸色,如同惊弓之鸟。
特别是裴家那样的大家族,到处都是规矩。
黎家和裴家比有过之而无不及,想必规矩只会只多不少。
是自己突然过来,惹恼了黎知韫?
温竹放在膝盖上的手指收紧,喉咙有些发干,告辞的话语已经在舌尖打转。
还没等她开口,黎知韫已经放下皎皎,朝一楼的书房走了过去。
旁边的黎知书注意到了温竹那几乎要弹起来的姿势,还有她脸上掩饰不住的局促。
“你别怕。”她拍了拍温竹的肩膀,往书房走去,“你好好吃饭,我们等下就出来。”
门轻轻合拢,隔绝了里面的声音。
餐厅里瞬间安静下来,温竹看着那扇紧闭的门,心头的不安不仅没有因为黎知书的话消散,反而加剧了。
皎皎爬回了椅子上坐好,小短腿晃悠着。
温竹看向皎皎,忍不住轻声问:“你妈妈……和你小姨,她们不会在里面吵起来吧?”
“不会的!”小女孩的语气带着点小大人的笃定,“我妈妈最温柔了,才不会跟人吵架呢!”
温竹只好拿起刀叉,心不在焉地切割着盘子里的羊排。
大概也就几分钟,书房的门重新开了。
也不知两人在里面聊了什么,黎知书出来的时候看了温竹一眼,像是有些心虚。
“抱歉了啊小竹。”黎知书说道,“我外婆刚在医院做完手术,情况不太稳定,我现在要去给她送晚饭。今晚恐怕不能陪你了,你就和知韫一起吃吧。”
说完,她动作麻利地走到旁边,拿起保温阿姨早就准备好的汤盒。
接着,她弯腰,不由分说地就要去抱还坐在椅子上的皎皎。
皎皎显然没想到自己也要跟着一起走,小小的身体下意识地就想扑腾挣扎。
“妈妈——”
她刚发出一点抗议的鼻音。
黎知书一个眼神扫过去。
皎皎顿时不说话了,小嘴瘪成了一条线,伸出小胳膊,安安静静地被抱了起来。
温竹:“……”
怎么看知书姐也和温柔不沾边啊。
黎知书抱着皎皎,拿着汤盒,冲温竹又笑了笑,然后匆匆离开了客厅。
脚步声很快消失在玄关处。
偌大的餐厅里,顷刻间只剩下了温竹和黎知韫,还有一只狗子。
滴滴全然忘记了自己上午还碰瓷过温竹的事情,正将毛茸茸的大脑袋更紧地贴在了她脚踝上。
暖绒绒的毛贴在她的脚踝,温暖而干燥。
“抱歉。”黎知韫拉开一把椅子坐了下来。
两人之间隔着一个空位,不远不近,又不会因为面对面而产生尴尬。
餐桌上方的水晶吊灯散发着柔和的光芒,映照着她轮廓分明的侧脸。
“我不知道我姐把你叫过来了。刚刚……我不是不欢迎你。”
黎知韫顿了顿,似乎在斟酌词句。
“我只是……有些惊讶。”
她确实没想到,姐姐会背着她,把温竹直接带到家里来吃饭。
更怕她姐姐没轻没重,把人给吓跑了。
听到这句解释,温竹一直紧紧揪着的心,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轻轻抚平了褶皱。
那股因为被审视、被排斥而产生的窒息感,悄然散去了不少。
温竹紧绷的嘴角终于放松下来,露出一个浅浅的笑意。
“没关系。”她轻声回应。
黎知韫点了点头,没有再继续这个话题。
她拿起餐具,开始安静地吃饭,动作优雅,没什么声响。
温竹本来也不是很外向活泼的性子,尤其是黎知书和皎皎一走,她更加不知道说什么了。
于是,接下来两人就这么一言不发地吃完了整顿饭。
差不多快吃完的时候,外面突然“轰隆——!”一声巨响。
像是要把天都劈开。
黎知韫起身拉开窗帘,外面天阴沉沉的,乌云厚得几乎要压到头顶。
很快,豆大的余地噼里啪啦地砸在玻璃窗上,接连不断形成雨幕,眨眼间就看不清窗外的景色了。
三月份正是桐城的雨季,风不停的刮,雨水不断。
黎知韫蹙了蹙眉,转身对温竹说:“我得去医院接我姐姐和皎皎。”
风雨呼啸,衬得她的声音很轻,“雨很大,等下雨停了再让阿姨送你回去。”
温竹也站起身,从下午起,她的右手就开始一阵阵地泛疼,尖锐刺骨。
一到雨天就这样。
她说:“我和你一起去吧,雨这么大,你一个人照顾不了两个人。”
黎知韫略微思考,点点头,从柜子多拿出来一把伞递给了温竹:“那麻烦你了。”
说完,她给黎知书发了消息过去,让她们在医院先等着,然后带着温竹上了车。
因为暴雨,平常十几分钟的路,这次花了半小时才到。
负一楼停好车,两人刚下车,黎知书就发消息来,说她去拿外婆的药了,让黎知韫去接一下皎皎。
“你去吧。”温竹说,“我在这儿等知书姐,免得她等下找不到人。”
……
“您拨打的电话无法接通——”
姜心心看着裴岫白第六次拨打电话,却依旧没有打通,忍不住说道:“裴总,说不定温竹姐现在有事要忙,所以才不接您的电话。”
裴岫白挂断电话,周身气压低得发紧:“她能有多忙,能让她连我的电话都不接!”
印象里,这还是温竹第一次不接她的电话。
打电话去分公司,分公司却说温竹根本就没去上班!
温竹这是吃熊心豹子胆了不成?!
姜心心咬着唇,“您别生气了裴总,我受伤本来就不关温竹姐的事情,她不来照顾我也是理所应当的……”
裴岫白气的不是这个。
她气的是温竹完全没把自己要她照顾好心心的话当回事儿,她的命令都敢阳奉阴违!
“裴总,消消气好不好,我不想看您为了我和温竹姐吵架——”
姜心心说着说着,视线却忽然被不远处的一幕吸引,话语戛然而止。
察觉到她的异样,裴岫白问道:“怎么了?”
“裴总,”姜心心秀丽的脸上写满了惊愕,指向某个地方。
“那个人……是不是温竹姐啊?”
裴岫白顺着她手指的方向猛地看了过去。
只见前面不远处昏暗的灯光下,站着一个熟悉的身影,正是温竹。
而温竹的对面,似乎还有一个人。
那个人被停车场柱子挡住了大半,看不清样貌和身形。
但裴岫白却清清楚楚地看见,对面那人伸出一双手,正动作温柔地给温竹系围巾。
动作亲昵得刺眼!
地下停车场虽然没有淋雨,但通风口不断灌进来的风带着潮湿的冷意。
黎知韫原本已经转身要离开了。
可她看了看温竹单薄的衣衫,又看了看她微微蜷缩的手指。
她没说什么,只是解下了自己脖子上的那条白色羊绒围巾。
在温竹反应过来之前,黎知韫微微倾身,动作自然地将围巾轻轻挂在了温竹的脖子上,仔细地拢了拢。
柔软的羊绒触碰到冰凉的皮肤,带来一阵突如其来的暖意,瞬间驱散了些许寒气。
温竹怔住了,下意识地抬手摸了摸脖颈间的围巾。
“这里冷。”黎知韫的声音很近,气息似乎都拂过了她的耳畔。
说完这句,她便直起身,没有再看温竹,转身朝着电梯间的方向走去。
温竹站在原地,指尖还残留着羊绒细腻的触感。
心脏像是被什么东西轻轻撞了一下,泛起一丝难以言喻的涟漪。
正当温竹出神的时候,忽然听到身后传来一阵急促又带着怒意的脚步声。
紧接着,一个冰冷又熟悉的声音响起,带着滔天的怒火。
“温竹!”
有那么一瞬间,温竹以为自己幻听了。
这儿怎么会出现裴岫白的声音?
她回过头去。
只见裴岫白正站在她身后不远处,正脸色铁青,一步步朝她走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