手持长剑的侍从僵在了当地,他机械地转过头。
穿着纯白色长斗篷的高挑身影缓缓走来。随着她的步伐,茶楼中的众人本能的闭上了嘴,远远地避让出一条大道。
女人一边走,一边缓缓摘下了兜帽。霎时,一种阴冷威严的气势蔓延而来。
阳光好似失去了温度,灿烂温暖的光线变得寒凉无力。
那斗篷的颜色纯白没有一丝杂色,本该是圣洁的颜色,却透露着死亡的威严,就像生命的掠夺者降临人间。
随着女人的走动,斗篷边时不时闪过细碎的金芒。那是金线在衣角绣出的星辰。
“日安,诸位。”她说着,看了雅间上的侍从一眼,来到托尼的身前,身前站着两排全副武装的高大侍从为她开路。
那一眼,就令侍从浑身的血液似乎都被冻结,如坠深渊。
“日安,王…”户部侍娘快步从二楼走下来,脸上挂起浮夸谄媚的笑容,躬身行礼。
“嘘,我此次出来,是与民同乐,不可声张。”
女人虽身着纯白的衣袍,但皮肤却不是拜占庭流行的苍白色,而是一种健康的蜜糖色。她伸出一根带着薄茧的纤长手指,抵住户部侍娘的嘴唇,轻声说。
二楼雅间刚刚对托尼怒目而视的侍从此刻抖的跟个筛子一样。努力想要缩小自己的存在感,恨不得从原地消失。
托尼挑了挑眉,意识到楼兰一个了不起的大人物出现了。能让别人抛弃正三品凤阙正尹前来巴结的女人,身份该有多高呢?
应该就是姓东莱的三姐妹之中的一个了吧!听闻东莱梓喜着白衣,那今天到访的这位,应该就是楼兰王东莱波唯二的妹妹东莱梓了。
凤阙正尹站在高处,俯视白袍女人。她半点不惊慌,淡淡地注视着这一幕。
“见到我,却不行礼,孙大人可是有谋反之心?”
孙大人笑了笑,缓慢地从楼梯上走了下来。她如闲庭信步般慢慢的走着,就像是耄耋之年的老者。
“老臣哪有谋逆之意,请苍天明鉴啊。”凤阙正尹边说,边做出老泪横流的样子。她还很年轻,不过三十出头的年岁,那副模样,却已经像极了上一代凤阙正尹,在权势达到鼎盛时的样子。
“既然您说要与民同乐,那我将您视作平民百姓,不更是遂了您的愿吗?”凤阙正尹虽口头上用着您这样的尊称,但眼睛却直勾勾地盯着东莱波,面上没有一丝尊敬之色。
“好,好一个遂了我的愿。”东莱波爽直一笑,却在转而收敛了所有的神色。
“孙灵希!我本想放你一马,是你不要这一次机会的!”东莱波一挥手,“拿下!”
孙灵希在瞬间被一群侍从按倒在地上,她身后的侍卫想要动手,却在几息之间被斩杀殆尽。
茶楼干洁的青石砖上如茶水洒落般淋上鲜血。
“东莱波!你敢杀我,我明日就让你王座上换一个人坐!”孙灵希咬牙切齿,她一字一顿地说,眼中写满了愤怒和不屑。她高昂着头,仍然高贵,就像她依旧是那位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孙家家主。
东莱波?眼前这位就是楼兰王!托尼有些激动,没想到出来探听消息,居然见到了当朝的统治者。我要告诉我哥哥!然后再决定要不要与之结交。
但此刻,托尼还找不到机会偷溜出去传递消息。
“原来阿梓身后的那个人,是你啊。傅拒霜猜的果然没错。”东莱波眯起眼睛,俯下身,挑起孙灵希的下巴。
“可惜,你所跟随的那个人,已经死了呢。”话毕,东莱波厌弃地将孙灵希的脑袋甩到一旁。
“你对主上做了什么!东莱波,你不得好死!”没有理会孙灵希一声一声的咒骂和尖叫。
“正和六年,凤阙正尹孙灵希当街行刺君王,被斩杀于孙氏茶楼。”
东莱波身后的青衣女人念到,一双上挑的眼睛无悲无喜,看不见一丝情绪。
血花飞溅,其中有几点落在了托尼的衣服上。
世界终于安静了。
东莱波想。
“嘶。”少年小声抽了口气。
一片死寂的茶楼因他的声音而复苏。
面面相觑的人们继续喝茶闲谈,却再没有人将目光投向这边。
“那个小子要倒霉了。”
似乎是吸气声惊扰了东莱波,她转头看了托尼一眼。
但随即,她就对想趁乱偷偷逃跑不成被押下去的茶楼掌柜说“带下去,好好审一审,看看这藏污纳垢的孙家究竟瞒了我做了多少欺女霸男的‘好事’!”
“至于她们!”东莱波看了看户部侍娘,“由刑部尚书审理,暂时扣押在凤鸣狱。”
然后随手一指,指了茶楼瑟瑟发抖的一个小姑娘问“这家茶楼以后姓什么?”
小姑娘看了东莱波一眼,努力把舌头捋直,响亮恭敬地答到“姓东莱!”
听到这脆生生的声音,东莱波露出今天第一个真心实意的笑容。
“从今天起,你就是这间茶楼的掌柜。”小姑娘的眼睛刷一下就亮了,她磕连连头道谢。
自建国以来就屹立在楼兰都城的“第一情报收集所”孙氏茶楼改名换姓,它拥有了一个好听的名字,叫做“一间茶楼。”
而孙氏整个庞大的家族,随着平王东莱梓的倒台和家主孙灵希被当街斩杀而连根拔起。转瞬间就消失在历史的长河中,无影无踪。
东莱波没有再多留。
白袍女人环顾四周一圈,行走间斗篷随着她的步伐而流转,荡漾起波纹。
托尼做了个此生以来,第二大胆的决策。
少年扬起清俊的脸庞,露出一个笑容,以茶代酒,朝着东莱波敬了一杯。
这一眼,就让东莱波注意到了刚才那个发出抽气声的少年。
在转身离去后久,托尼就见到了刚才跟随在楼兰王身边的一个婢女。
婢女对着他行了一礼,“我家主子让您随伮庳来。”
托尼知道,他这个举动,成功了。
“跟哥哥讲,我去见他最相见的那个人了。”托尼留下一个侍从,故意说的模糊不清,叫他传话。
不同于费劲伪装成商人靠利诱打入楼兰上层圈子的阿莱克修斯,托尼凭借着一个动作,就成功吸引到了整个楼兰最具有权势的女人。
而托尼第一大胆的举动,就是跟随哥哥跋山涉水,穿过茫茫西域前来探听消息。
只是这个见面的地点,有点出乎托尼意料。
“身为女人,寻花问柳,不是最正常不过的事情吗?”婢女警告地看了一眼面对着风月阁招牌张目结舌的小少年。
“可是,我这个年纪,进去不要紧吧!”听到这句话,婢女忍俊不禁,露出一个无奈的表情。
“主子带您去的地方,自然没有那些杂七杂八的东西。你就是想去,我家主子也是不带你去的。”
听到这话,托尼才放下心来。他跟着婢女从正门进入。
一入门,香风袭来。这股香气不同于托尼去的别的国家的青楼那种庸俗的脂粉香,而是一种昂贵的,清雅的香气。
托尼深吸了一口气,“这是什么香?真好闻。”
“这是月侍郎亲自调制的香料,专供于风月阁,别处,是寻不到的。”引路的侍郎回眸一笑,桃花眼中写满了无限风情,举手投足间都散发着罂/粟般致命的吸引力。
托尼不适地皱了皱眉,来到楼兰这么久,他还是不习惯这种女子孔武有力为尊,男子搔首弄姿伺候妻主的风俗。
“到了。伮庳告退。”身披薄纱的男子盈盈一拜,袅袅婷婷地远去了。
“伮庳先带您去换身衣裳。”
托尼看了一眼染血和茶渍的下摆,暗道这楼兰王身边是人还挺细心。
在空房间换上一身群青色的衣裳后,托尼照了照铜镜,满意地点点头。
这件衣服衬得他肤白如雪,容颜俊俏,贵气逼人。
等等,这里怎么会有这么一大面铜镜!
铜镜到了本朝虽不说是什么稀罕物,但也价格昂贵。这么一大面镜子,要花的的钱可不少。难道说,这里有什么秘密暗门?
托尼上手去摸索。
“咔”一声,镜子旁边第一个机关被触动。一道暗门显现出来。
托尼心中一喜,难不成,楼兰王朝最大的秘密要被我发现了!
托尼已经想到和阿莱克修斯汇合后该如何练手威胁东莱波了。
托尼小心翼翼地走进去,片刻之后,他同手同脚地走出来。
不是说不会让他看见不该看的东西嘛!这个楼兰王,该不会对自己有意思吧!
“你们楼兰人,真会玩啊。”托尼面色苍白,发出一声感叹。
婢女大为不解,她表示疑惑。
推开门,东莱波正侧躺在软榻上,支着头,抬眼向托尼这边看来。
少年的心漏跳一拍。
这个楼兰王,似乎,有点魅力。
从回忆中抽离出来,托尼深深地吸了一口东莱波被子上的味道,笑意中带出一丝苦涩。
一行眼泪从他纤长如蝶翼一样的眼睫中滚落,滴在被子上,了无痕迹。
他知道,有些事,一旦开始了,就再难回头。如果哥哥阿莱克修斯知道自己爬上了嫂子的床,他会恨不得把自己杀死的。
而且,他在东莱波心中的地位,是永远也抵不上阿莱克修斯的。
他永远只会是个替身。
想到这,托尼嫉妒起来。
不过,这又怎么样。她终究会是我的。
在拜占庭攻破楼兰,在他篡位杀死阿莱克修斯之后…
从东莱波下令杀死孙灵希的那一刻,她就永远的走进了托尼的心里。
因为这是他除了伊萨克一世之外,见过的最有权势的人。
在东莱波走过托尼身边,斗篷拂过他的脸颊,他闻到了,是权力,金钱,是令他一辈子都魂牵梦绕的馥郁的芬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