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一个决定既可能导致立刻死亡、也可能会导向生路,但你只有一次选择的机会,你会怎么选?”
[生存还是毁灭,这是一个问题。]
雪见原话音刚落,萩原研二一度以为他身处的不是烤肉店,而是上演着莎士比亚著作的话剧院,面前脸色苍白的男子也不是雪见原,而是因为复仇而感到痛苦的哈姆雷特。
在这一瞬间,他和松田阵平胸前的防油纸变成了洛纱结,头上不知从哪飞来了两顶高帽,墨镜都变成了望远镜。
高雅,太高雅了。
“为什么会问这个问题呢?”
他试探地问,“是最近遇到什么麻烦了吗?”
虽然这么说不太应该,但说到能让雪见原感到麻烦、他心里第一时间滑过了某人的黑皮侧脸……该不会他也要介入同期感情纠葛中了吧?
诶、他为什么要说‘也’?
雪见原沉吟两秒:“确实有点。”
“就像坐在一辆飞速行驶的大卡车上,前方是望不到头的长路,周围是无光的悬崖。而旁边的司机在打盹,他的血液输入到乘客的血管中,以此为生。”
“如果什么都不做,可能一切都不会发生,一切就这样顺着这条没有尽头的长路走向不知何处的终点。”
萩原研二:“……”疲劳驾驶,这听起来就不太妙啊!
不过这么听来,应该就不是和小降谷的事情了。
雪见原继续说:“而如果尝试唤醒司机——”
“既有可能一切都好起来,也有可能在下一秒毁灭。”
“因为司机不是正常人类,而是一只猫,一个幽灵,一段无法掌控的命运。唤醒它后,会发生什么我也不知道。”
“但我只有一次容错。”
他看向萩原研二,黑漆漆的双瞳没有高光:“你觉得我该怎么做?”
萩原研二谨慎地喝了一口番茄啤酒,放下时嘴唇也染上天然的艳红:“这件事,别人可以帮你吗?”
输血、循环,听起来就不太妙啊!这不是借贷后以贷养贷马上就要循环爆炸的类型吗!他可是没少在隔壁见过这种人……
他已经在心里盘算自己这些年攒下的积蓄了。
“帮我?”
雪见原一呆。
怎么帮他,像秀一一样帮他把波本绑回地下室?还是像雪莉一样能帮他测序?
“不,这大概是做不到的。”
萩原研二心下一颤。
这是欠了多少,能让他说出做不到这句话。
刑警的收入不低也大概率比不过留学回来经验丰富的医生,更别提这位是遇到爆炸都要回去抢救一手提箱金条的类型,他说做不到,大概率就是真的做不到。
“那如果就这样保持下去……”
坐在闭着眼睡着的司机旁边,还连接着被司机输血——这不是下一秒就可能爆雷吗?
“是的,这样保持下去我会很难受。”
雪见原犹豫片刻,还是没有把最在意的、自己要以伤害波本为代价而活下去这件事说出来。
其实如果只是像魅魔一样、亲吻波本就可以活下去他反而不会这么急迫。问题就是他要以人类的血液为生,变相地寄生在波本身上。
他抿了抿嘴,保持沉默。
面对愿意牺牲自己也要维护公众利益的警官,他总觉得这么说了不太好。
高尚者的道德光辉愈发衬托出他的卑劣。
“你觉得该怎么做?该唤醒司机吗?”
我该放手一搏,断开这个以贷养贷的恶性循环吗?
——以上是在萩原研二耳中的翻译。
他用手势比出暂停:“请稍等,我思考一下。”
容他烧烤片刻。
他想想隔壁搜查二课的警官们都是怎么帮人从良的。
这时,在一旁听完全程的松田阵平轻咳一声:“虽然没问我,介意听听我的意见吗?”
“请说。”
雪见原再度给松田警官喝完的杯子满上。
两位买一送一,他很高兴。
松田阵平看着好不容易吸溜到安全水位、又再度被雪见原加满的番茄酒,沉默两秒:“我说你是故意的吧?”
雪见原眨了眨眼:“诶、不喜欢吗?”
松田警官也挑食?
他想起被波本挑剔厨艺的那串恐怖连环质问,以及他在背后对苏格兰牌芹菜实施的报复。
算了算了,你们挑食最大。
他直接拿起那杯饱满的酒倒回酒瓶中:“那我带回去浇花好了。”
“不是这个意思……”
松田阵平没来得及制止,他就看着酒杯被雪见原拿起,倾斜,顺畅地从拇指大小的瓶口灌回空瓶子中。
这期间,一滴酒都没有洒出,雪见原的手比机械臂还稳定。
——真的假的。
松田阵平揉了揉眼睛。
这就是外科医生的手吗?
他当然也能做到,但出去吃饭还要用上拆弹时的专注力喝酒完全就是折磨。
而这个人,居然日常也能保持到这个程度吗?
难怪他也会给他们酒杯倒满,因为在他的认知里,这样完全没什么问题。他能做到,所以其他人也可以。
被保护得很好的傲慢啊。
他笑了一下,在对面疑惑的目光里,跳过这个话题:“在你的卡车难题中,最坏的结果是什么?”
“车掉下悬崖。”
雪见原回答。
也就是他因为渴血而失去理智。
“那你害怕吗?”
“害怕。”
“这样继续下去,和车掉下悬崖相比,你更害怕哪个?”
雪见原不由自主地开始咬自己的大拇指。
一直喝波本的血持续下去,还是因为渴血而疯掉……一定要二选一吗?他哪个都不想要啊。
但果然更害怕的是前者吧。
如果前者一直持续下去,他又和因为渴血陷入疯狂有什么区别?
他此刻理清了心里的线头:“继续这么下去。”
“那就行了。”
松田阵平一拍手掌,“看起来你已经找到了自己的答案。”
因为帮雪见原解决了一桩心事,他此刻的心情也不错。
‘司机不是正常人类,而是一只猫,一个幽灵,一段无法掌控的命运’,那不就是指金发大老师吗!
这段描述看似阴暗,但结合上次在警视厅两人微妙的关系,松田阵平悟了——
这家伙完全在犹豫要不要告白吧!
‘只有一次机会,既有可能一切都好起来,也有可能在下一秒毁灭。’
不就是说两人现在的成人关系有可能因为他想要更进一步而毁灭吗?
松田阵平笑容爽朗,取过手边的酒瓶喝了几口。
这位的性格居然和hagi都是有些类似的优柔寡断,还好有他这个回踩油门的拆弹专家在身边。
“干杯!”
“等等……”
还没烧烤完的萩原研二目瞪口呆地看着旁边两人就已经放下这件事,开始愉快地喝起来了。
不是,这种事情是能说踩油门就踩油门的吗!能让雪见原都为难的资金有多庞大他都不敢想,小阵平你别把自己和雪见的后半辈子都赔进去啊!
……算了。
他也举起酒杯。
如果没有松田阵平,或许他最后也不会下定决心来爆物处。
或许对于雪见来说,踩油门也未必不是好事呢。
“来,为了庆祝雪见解决一桩心事,干杯——”
三个装满鲜红酒液的透明酒杯悬浮空中。
“呯——!”
酒杯碰撞声和玻璃碎裂声同时响起。
“谁敢动我就杀了他!”
包厢外传来木墙都挡不住的喧哗和尖叫声。
三人同时对视一眼,松田阵平和萩原研二默契地放下杯子,一个抓上手机一个抓上墨镜大步跑出去了。
剩下的雪见原不紧不慢地喝完杯子里的番茄酒,走到包间门口探头。
只见在人群的中央,一名持枪男人已经掐住了服务员的脖子,将枪上绑着的尖刀对准服务员的太阳穴:
“都给我退后!滚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