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更的梆子声刚过,林轻舟便睁开了眼。
额角的伤口隐隐作痛,他伸手触碰,指尖传来细麻布粗糙的触感——是楚翊亲手包扎的。那人笨手笨脚地打了结,最后还偷偷在纱布边缘绣了朵歪歪扭扭的小梅花。
殿外传来侍卫压低的交谈:
"东宫挖出骸骨了......"
"陛下在慈宁宫大发雷霆......"
林轻舟缓缓坐起身,锦被滑落时带倒了小几上的药碗。褐色的药汁在青砖上蜿蜒,像极了那年地牢里蔓延的血迹。
"阿爹?"
软糯的童声从榻下传来。林逸抱着那个破旧的布偶钻出来,小脸上还挂着泪痕。林轻舟心头一紧,连忙将孩子搂进怀里。
"逸儿乖,"他贴着孩子耳边轻语,"我们去找宋枝哥哥。"
窗外突然火光冲天,远处传来杂乱的呼喊:"慈宁宫走水了!"
时机正好。
林轻舟迅速给林逸套上外衫,却在系衣带时发现孩子怀里揣着个油纸包——里面是几块杏仁酥,已经压碎了,糖霜沾了满手。
"翊爹爹给的......"林逸小声说,"他说阿爹醒了会饿......"
林轻舟的手顿了顿,眼前浮现楚翊熬夜守在榻前的模样。那人总是这样,明明是一国之君,却总记得他爱吃什么,怕什么,连他睡觉喜欢蜷着身子都记得......
"走。"他咬咬牙,抱起孩子翻出后窗。
夜风裹挟着焦糊味扑面而来,远处天空被火光照得通红。林逸在他怀里发抖:"翊爹爹会不会被火烧到?"
"陛下......有人护着。"林轻舟贴着宫墙疾行,掌心全是冷汗。
御花园的暗渠还在老地方。他撬开生锈的铁栅栏,霉湿的寒气顿时涌出。林逸突然揪住他衣领:"阿爹又流血了!"
额角的伤口果然裂开了。林轻舟胡乱抹了把血,正要推孩子进去,身后突然传来一声哽咽:
"清臣......"
他浑身僵住,缓缓转身。
楚翊站在月光下,龙袍下摆被火星燎出几个破洞,发冠也不知所踪。那双总是盛着笑意的眼睛此刻通红一片,泪水顺着脸颊滚落,在下巴处凝成摇摇欲坠的水珠。
"别走......"九五之尊的声音抖得不成样子,"朕求你......"
林轻舟从未见过这样的楚翊。那人向来骄傲,即便是三年前被他当众训斥时,也始终挺直脊背。可现在,楚翊跪在了青石板上,膝盖砸出沉闷的声响。
"朕知道错了......"楚翊伸手想抓他的衣角,却在半途颓然垂下,"你打朕骂朕都行,别......别不要朕......"
林逸突然"哇"地哭出来:"翊爹爹不哭......"
林轻舟喉头发紧。他想起茶肆里那个总爱偷吃他杏仁酥的傻小子,想起暴雨夜为他挡风的温暖怀抱,想起那人笨手笨脚给他包扎时,偷偷绣的小梅花......
"东宫挖出的骸骨......"楚翊哽咽道,"是你堂兄的庶子。三年前萧家出事那晚,他正好在林府做客......"
林轻舟如遭雷击。记忆突然清晰——那个总爱跟在他身后喊"小叔"的孩子,那年才七岁。
"朕一直不敢告诉你......"楚翊膝行两步,"怕你......恨朕......"
夜风卷着灰烬掠过,林轻舟看着眼前哭得发抖的帝王,忽然觉得无比疲惫。恨吗?或许吧。但更多的,是心灰意冷。
"陛下保重。"
他最终只说出这四个字,然后抱着林逸跳进了暗渠。
"清臣!!"
楚翊撕心裂肺的喊声被水流吞没。冰凉的污水没顶的瞬间,林逸的小手死死抓着他衣襟,布偶在湍流中散开,一张泛黄的纸条飘了出来——
"宋枝在慈宁宫佛堂。太后知晓真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