齐卿的眼前是白茫茫的一片,他只能感觉到白狐王离得非常近,他伸出的手能抓到丝滑柔顺的长发。
听到陈离的敲门声,齐卿用力扯了一把头发。
“嘶。”白狐王吃痛发出声音。
狭长的眼睛看向齐卿迷离的眼眸,他露出不坏好意的笑。
“齐卿,你怎么了,是不是摔倒了,我能不能进来看看你。”陈离急切的声音从门缝传来。
齐卿还没有想好怎么应付陈离,身下就传来不少动静。
“我真的没事,我要——”齐卿的话被打断。
齐卿往下一捞,只抓到一大把头发。
陈离在门外喋喋不休,话语间又带着哭腔,“你能不能让我看看你……”
“我很好,你现在最需要的事就是转身,回到你的房间去。”齐卿一句话要分好几口气说。
“齐卿,对不起。”
陈离哽咽地道歉。
“……我是一个没用的人,你想要做什么我都不能帮你,甚至还会成为你的累赘。”
许久,门里传来齐卿非常含糊的声音:“陈离,你真的很烦。”
齐卿裸/露在外的双腿又细又长,颤抖地难以支撑齐卿站立。
他整个人需要依靠身下的人和身后的门才能勉强站住。
“停,停下。”
齐卿喘着气说。
陈离哭的眼睛都红肿,听不到齐卿的声音,他更加心急,“齐卿。我真的真的很想尽我所能替你解决,你可不可以等等我,别在留我一个人。”
“陈离,你已经很勇敢。但是你有没有想过为什么这一次我们没有遇见。”齐卿的声音从门里传来,有些闷闷的。
不管是不是人为,还是天命。
“我不是一个善终的人,我不是一个好人,也不是你记忆里的人。”齐卿沉默片刻,语气十分冷硬道:“我曾经杀死过要来拯救我的人。”
齐卿缓缓坐下,他咽下一口气,闭上眼睛认命般说道:“靠近我的人都会因我而死。”
“所以陈离,你在这里只会遇到更多的危险,回到属于你的地方去吧。”
“……”
白狐王站起来,将愣神的齐卿抱起来,源源不断的热量钻进身体里。
齐卿的视线不再是白茫茫一片。
柔软的舌根在身上游走。
“啧啧,都冻成冰了。”
白狐王看着齐卿一副可怜兮兮的模样,雪白的皮肤上已经有片片霜化的痕迹。
恢复兽身,九条尾巴都露出来,像一床把花花的棉被。
像是被烈阳暴晒,盖在身上是暖烘烘的太阳味。
齐卿像一只不能自主呼吸的猫,依偎着能救他命的人。
窗外的月光透进昏暗的房间,空气中是干燥又冰凉的气息。
寒气如潮水涨起,又落下。
最后回归大海。
“凭什么他可以飞升成神,他明明杀害这么多人,为什么是他。那时明明还是神灵,若那场大火真是天谴,他不可能活着。”齐卿声色俱厉道。
“是他夺了怜生的命运……所以怜生才死的吗?”齐卿问。
白狐王摇头。
“不是。”
白狐王松开齐卿,往后一靠,只有两只反应慢的尾巴还缠绕在齐卿身上。
“双生共生,注定会有人死亡。向来邪念者死,只不过他们当中出现了特殊情况。”
白狐王口中的特殊情况,是在灵族之首隐瞒他们之间的另一种关系。
“直到另一个灵族的出现,打破谎言维持的平衡。”
灵族之首以为怜生叛变,他最容忍不了自己的东西成为染上其他气息,所以他在怒火中烧时,说出了他们之间不可言的秘密。
怜生追问他,不可置信地记起所有。
神灵的共生,是如此强大而痛苦的存在。
“怜生怎么不逃?”齐卿说。
“逃?”白狐王指着他腰间那道伤疤的位置,说道:“你不知道他的手段么?怜生被封杀,比你的遭遇惨上几倍。”
“神灵最不可缺少的的就是祈祷。怜生的灵力大幅度减少,几乎是要命的程度。若是没有灵族之首他就只有死路一条。”
灵族之首自然不会让怜生死,只给他活着的一口气,再不能多。
他毒哑他的嗓子,一是为了堵住他的嘴,将这段关系永远隐瞒;二是不让他死。
想做的事情总会在某天成功,所以怜生承认犯下的罪过,他承认是他引诱灵族之首犯罪。
所以怜生遭受神的问罪。
白狐王又摸上他的脸,被齐卿拍开:“那场大火不是天谴?”
白狐王有些委屈似的低头,看着手背上的红印子,“因为从前没有邪恶者活下来,太过顺利反而显得有蹊跷。”
“所以那只是一个借口。”齐卿总结道。
“聪明。”白狐王眯着眼睛夸赞。
齐卿白了一眼,“真要命,他上辈子是救过怜生的命么?”
“他我不知道。”
白狐王挑眉,替他整理好凌乱的衣领。
白狐王两指摩擦,打出一个轻脆的响指。
原本敞开的窗户被一阵风关上。
窗边没人喝的茶已经见底。
“但是你就过我的。”白狐王又说。
“?”
白狐王点头。
那日他透过白狐王的眼睛,确实感受到一种奇妙的错觉,是仿佛有着上千年的回忆在一双窄窄的眼眶里晃过。
白狐王的身份很奇怪,他若真是飞升成神明,又怎么会在御寒春和赐星辰,任劳任怨的神灵。
况且他的力量确确实实是灵力。
神灵与神明是有所不同的。
神灵乃是受祈祷而获得力量的存在,最终也只是灵族。神明则是已经脱离低等生物的轨道,是无法被陨灭的存在。
白狐王的存在是由着上千年的记忆,甚至更久。
倘若他们真的认识,齐卿的身份久很值得深思。
“果然住进浮生殿的都不是什么好人。我救过你,所以你就要恩将仇报?”齐卿冷哼一声。
白狐王坐起来,语气黏腻:“冤枉啊,要不是我让白夜黑天过去,你的相思能用么?”
齐卿欲要点头,但转念一想,“后来你不是还踩我一脚。”
像一只发泄不满的小猫。
白狐王轻笑,“我们毕竟不是一条绳子上的,总归要装装样子。我不是给你治疗了么?”
齐卿强挤出一个笑,“谢谢你啊。”
“不客气。”
白狐王摊开手,掌心里是一团圆滚滚的白绒球,“看看。”
齐卿半信半疑地看着白狐王,撅起嘴,“什么恶心的东西?”
白狐王:“……”
“看看。”
白狐王拿起齐卿的手放在白绒球上。
是好几段被遗弃的记忆。
齐卿身上开始剧痛,他的五脏六腑都被人活生生地挖去……
陈离在他的视野里哭的撕心裂肺。
“想起来了么?”白狐王温和的语气引领他走向那段被遗弃的记忆。
齐卿的头像是要炸掉,他的记忆混乱无比。
他依旧老老实实地坐在白狐王的面前,甚至连眼睛都没有眨一下。
空洞的眼仁里闪过无数记忆,他完全找不到“线头”。
齐卿的眼睛是不轻易落泪的,但是身上的血液和体/液代替了所有痛苦的声音。
“我是……”
**
白绥燕已经回到浮宫。
天未亮,齐卿一早就赶来,生怕碰到陈离。
陈离也真没有跟过来。
齐卿刚到浮宫底下,就看见狐狸站在门口等他。
齐卿将盒子打开,里面躺着一只折扇,是一件上等的法器。
“受人之托,还你。”齐卿说。
齐卿看向白绥燕时,她正漫不经心地扇着一把折扇。
他蹙着眉,以为白绥燕有很多折扇。
那么沉香大费周章让齐卿来还这把折扇的意义?
白绥燕看见这把折扇时,是有些愣怔:“这不是我的东西。”
“不是你的?”齐卿语气中带着困惑。
“新月隐修竹,清风开小亭。”
白绥燕收回视线,解释道:“「月隐竹」,便是出自这句。”
见齐卿这个反应,白绥燕又说:“你不如沉香聪明。”
沉香确实很聪明。
他紧赶慢赶的到未知,从那日起沉香就应该知道答案。
“这也不是沉香的。”齐卿说。
白绥燕的态度有所改变,她邀请齐卿坐下来喝茶。
“哦?你发现了什么。”白绥燕收起折扇。
齐卿等人的出现是因为实验,所以他作为一个灵族,不需要灵髓也可以活着。
沉香也是,但是沉香没有灵髓就因为各种疾病而亡。
沉香是可以使用这把折扇的,那么问题一定是灵髓。
他的灵髓……
齐卿恍然大悟,他们所拥有的一切都来自于那个叫怜生的族人。
样貌,灵力,灵髓,招术……甚至连存在也是因他。
而不是为了治疗沉香的疾病。
所有人都是他手里的一颗替补的弃子。
“怜生没有死,所以他现在要毁灭那些令人恶心的证据。”齐卿并为表现出歇斯底里,而是眼底里再也没有活下去的希望。
不是因为自己的存在,而是觉得活着,真恶心。
“你居然还活着,要不然说你命好。”
齐卿身边站着一个黑皮卷毛的高个,是灵族之首。
相视之间,他语气讥讽又带着几分不易察觉的怒意,“现在和那只狐狸精勾搭上了。”
连眨眼的功夫都没有,齐卿就被踩在脚下,肋骨断裂发出“咔嚓”的声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