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这做什么？这么晚应该没有旅馆愿意接待我们。”半夜看海确实不错，但疲惫一整天的洛檀颜只想着休息。

未宁远眺分层的星空，深蓝的夜空散射着远处斑斓，似乎才想起边上有个人的存在默默收回视线，“我住这，边上的民宅。”

“你在这待一会，我去停车。”

目视未宁匆匆离去后，洛檀颜瞭望海上的波浪向前移近，一道极强的音律感愈发强烈，平静的海水染上金光，由地平线中央射散开来，每一朵浪花化为大海的音符演奏来自海洋深处的神秘符文。

“这是金泉海，传说海底有只美人鱼，心情好的时候会弹奏乐曲，金泉海的颜色会跟着她的心情变化，看来你的运气不错。”未宁从远处回来，对海水的音乐习以为常，“走吧。”

沿桥走到尽头后左拐，一栋不起眼的砖红色民宅出现在洛檀颜视野。也是，未宁看上去并不富裕，这里自然不能与皇宫比。

未宁的住宅以冷灰色为主，房内家具简约到只有一套沙发和一张茶几，空间并不小，却显得格外压抑空虚。

“你家？”洛檀颜觉得不可能。

“落脚点。”

洛檀颜一回想倒也解释得清，未宁几乎在各地“胡作非为”，如果把家安在这也未免太大胆了。

“所以我睡哪？”

“睡哪......”未宁居然被问住了，他才想起这里只有一间卧室。

“隔壁不是客房吗？”洛檀颜指着主卧隔壁的唯一一个房间。

当初未宁就没想过家里来客人，想解释最终放弃，“你可以自己去看看。”

他不喜欢给别人设禁忌，哪怕那是一间堆满重要资料的书房。

书房内几乎没有落脚的地方，因为书柜还倒置在地板上每本书根据不同颜色的标签紧密排放，标签上写着年月日，有些甚至精确到时分秒。

洛檀颜被里面的场景震撼到，心中的疑惑脱口而出，“这些是......”

未宁没有刻意隐瞒，毫不在意这里的任何一本书都可能招致无尽的追杀，“看看就知道了。”

洛檀颜抽出靠在门口的一本书，里面是神族的图册，书中不仅列出不同职位神的外貌能力还有密密麻麻的笔记，写满对应神族的作息时间。

他感到背后有丝凉意，这些资料是怎么收集到的，身旁这个男人为什么要收集这些，以及他真的不怕死吗？

一个人类，哦，不，他不是人，但不管他是谁，他哪来的勇气独自对抗整个神族？

“疯子，你才应该是通缉榜第一。”此刻洛檀颜很想后退两步，就连看到身旁这个男人和煦的微笑都不禁感到恶寒。他猜到了，平日未宁假扮别人游走在各族之间就是为了监视各族与神族的行动。

洛檀颜突然想起什么，略带玩笑地提问，“你不会就是上次西街城要抓的榜二吧？”

……刚意识到自己问了什么的洛檀颜有些后悔，不管对方是不是都会否认的吧，他们是敌人，未宁怎么可能把底细告诉他？

眼前的男人眼神里没有躲闪，默认了洛檀颜的猜测，饶有兴致地伸出手，眼中带着蛊惑的笑意，“那么，要合作吗，洛先生？”

一瞬，洛檀颜深刻地感知他们之间一块无形的镜面完全破碎，面前这个男人终于将真实的一角显露无疑。

从未感受过战栗的洛檀颜此刻略带兴奋地发抖，与自己无法完全掌控的变数合作就如在钢丝上铤而走险，他厌恶未知，一旦出现偏差就可能将自己利于不利处境。

更何况这个放出诱饵的人很可能将自己置于死地，而对上眼前那双深眸，洛檀颜却回以侵略式的笑容握住对方伸来的手，“有何不可。”

毫无疑问这是个危险的赌约，没有正式契约的约束，任何一方都可以随时毁约背叛，但洛檀颜已经上交赌注——他的生命。

得到与想象中完全相悖的答复，未宁卡壳一时随后竟放声大笑起来，任凭洛檀颜警惕地打量自己。

当朋友不行，合作却可以，就凭这种连保障都没有口头约定？洛檀颜，你到底是因为看了这一房资料而认可了我，还是在享受与我共处的危机感呢？

未宁没说出口，只是笑得愈发肆意。

这间房子并没有次卧，也就是说洛檀颜又得被迫和未宁挤一间屋子度过一晚。洛檀颜甚至怀疑过未宁就是想跟自己共枕才特意把车开这来的。

这疯子的恶趣味确实支撑这个观点，不过他并不在意，大概是被恶心多次有了免疫。对方都不觉得恶心，自己要是表现出很在意反而落了下风。

因此，当未宁说去洗澡时，洛檀颜很自然地坐在床边的矮凳上翻阅原本放在凳子上的小说。

那本书写着关于神的故事，某任神尊的女儿和鬼族来的使者相爱，当时异族直接产下的混血会受所有人歧视，因此这段爱情注定不被认可。尽管他们一直藏着相爱的秘密，鬼族使者却再也无法忍受这种偷偷摸摸的日子，希望带着爱人私奔，去凡间生活。可惜路上被捕，神族根据当时的规矩将两人处决。

传闻两人还有两个孩子，一个天生神力气质圣洁，另一个尖牙利角恶鬼之相，只可惜他们至今下落不明......

“你也对这则神话感兴趣？”未宁穿着浴袍突然出现在洛檀颜视野中，身上还冒着浴室带出来的热气。

兴许是洛檀颜看得太入神，根本没听见未宁洗浴完开门的声音。

“神话，你觉得是神话。”洛檀颜合上书，从他舒展的眉头看似乎对这本书别有兴致，却没打算得到未宁的答复也并不准备多说什么，因为他看到比这本书更让他感兴趣的。

和上次看见未宁摘去眼镜后给人的感觉一模一样，顺眼不少，洛檀颜略带愉悦地打量未宁此刻的脸，像是在细细品味。眼前这个男人，原本硬朗的五官一直以来都被眼镜掩盖了，卸去眼镜更像是卸去伪装，眼神里竟映着少许真挚，更诡异的是洛檀颜不自觉升起依赖感。洛檀颜被自己的想法逗笑，不禁嘀咕，“真可怕，你还是戴着眼镜比较好。”

“......神经。”看见洛檀颜高兴，未宁反而不愉快，他暂时不想和洛檀颜起任何冲突，为了今晚的安宁，未宁重新将眼镜戴上，那一刻心情舒缓许多。

意识到洛檀颜还在盯着自己，未宁将视线投过去，满怀恶意地扬起嘴角，毫不掩藏自己的刻薄，“着迷了吗？不用因为自己的丑陋而自卑。”

洛檀颜脸上写满惊讶，活久了竟还能听到有人骂自己丑，他自认为自己算是英俊的一类。而未宁戴回眼镜的一瞬直白的不满立刻被藏住，洛檀颜清楚地感知到刚才的感觉随之消失，幽幽回道，“我常常因为脸皮没你厚而自卑。”

……

清晨，未宁惊悚地发现洛檀颜给自己带了份早餐，下毒了？虽第一反应是这个，但未宁终是没说出口，本着不吃白不吃的心态他心安理得坐到餐桌就餐，“说起来，上次去酒吧你不是找神使要到了情报，钥匙碎片在哪？”

“在妖后那。”洛檀颜注意到未宁一脸见鬼的表情，“……有问题吗？”

未宁刚咬一口包子，吞也不是吐也不是，这包子难道是洛檀颜特意准备的最后一餐？

他原本没希望得到洛檀颜的回答，只是想听听洛檀颜的冷嘲热讽。洛檀颜就这样轻易地告诉自己，真不是被夺舍了？

“果真？”未宁清楚得很，比起费心思编假话骗自己，这个傲慢的男人更愿意抓住机会取笑自己。

洛檀颜对上未宁一探究竟的目光，不禁勾唇，“骗你做什么，我们现在是合作关系不是吗？告诉你，以表我的诚意。”

是啊是啊，随时可以反悔约定的合作关系。未宁明面上没反驳甚至得寸进尺起来，“既然我们是合作伙伴，那么不如把不利于我们关系的契约解除了吧？”

可能吗？说完这话，两人都笑了。

未宁手上掌握着洛檀颜需要的资料，而洛檀颜则掌握着血族军权与开启神界大门的部分钥匙。为了他们共同的目标，合作是必然的，而先前的契约则会是牵制双方的唯一保障。

距临时契约结束还剩三个月，解不解其实无所谓，不过洛檀颜还是答应不会乱用传送，至于他会不会守信，大概会吧。

……

提起妖族，无非是由雾气、植物或是器物幻化的生灵，它们的特别之处在于和鬼族一样没有性别，可以幻化成男女老少。妖后花启是妖族的掌权者，因为喜欢幻化女性被各族定义为女妖。

妖后对本族人不感兴趣，但对外族的男性格外喜爱，因此每日都会有妖族大臣为她献上异族男宠。

“大王，这是微臣为您精心挑选的男宠，皮相上等，兽族的魔族的甚至是血族的都给您选来了。”石像妖恭敬地俯下身，全跪在地上，在他前面是一块白帘，妖后的身影在帘后若隐若现。

他身后带的男宠个个长相妖冶，腰身纤细，面带病弱，眉目含情。

一双洁白如玉的纤手拉开帘子，高位上的女子头戴冕旒，青色玉石挡住妖后姣好的容颜，却挡不住威严的目光，只是一眼众人便不敢再看慌乱低头。

男宠堆中名为“江存”的男子偏要与旁人不同，不惧她的直视，意图看清玉石后女帝的真面目。

石像妖发觉妖后并不在看自己，微微偏头，才发现这小子胆大包天地直视女帝，背后踹了他一脚，小声骂道，“你不要命了，竟敢不顾妖族规矩。”

妖后没有恼怒反而因为江存不怕死的目光暗中赞赏，懒懒往江存身上一指，“他是谁？”

身边的侍从应声道，“回大王，是魔族魅魔江存。”

女帝起身一步步走近江存，在众人的吞咽声中一手捏住江存的下巴，直逼江存看清自己的脸，“怎么样，好看么？”

江存没有退缩，目光与妖后缠出火花，冷静回答，“倾国倾城，能见大王真容是鄙奴的荣幸。”

女帝满意勾唇，放开他的下巴，漫不经心地下达命令，“让他留下带到后宫休息，其他余人该做什么做什么去。”

虽然她喜欢男人，但也不是什么人都喜欢，自从臣民知道自己喜欢异族男性就一直往自己皇宫送男人。久而久之，她渐渐对男宠的口味愈加挑剔，除非自己感兴趣，再漂亮也无济于事。

遣散众人后大殿内又恢复宁静，妖后往刚刚回答她的侍从那瞥了一眼，“你叫什么？是几时跟随我的？”

此人俊俏眼睛眉毛细长，闭目如画，她不记得自己身边有这么好看的人儿。

“回大王，在下名叫芜醒，已经来三年了，只是一直在厨房工作，今日负责侍候您的小昔有事，我来代班。”

女帝心惊，自己对身边的侍从太不上心，居然让这种美人待在后勤，心中一痒，“你是哪族的？”

“回大王，在下是妖族花妖。”

话音刚落，女帝便闻到一股君子兰的花香失落低叹，也罢，在自己身边倒也养眼，“以后你跟着我就行了，不用再去后厨。”

芜醒微微鞠躬，露出难以察觉的笑容，“谢大王。”